蔣青方纔進來就見到了路子允跟段明樓,心頭浮上一絲不明顯的驚詫。這一次謝清歡無故失蹤,驚動了黑白兩道,唐家當然也撥了人手在調查,卻沒想到還是讓他們兩家佔了先。
蔣青壓下心中那點兒小小的翻騰,冷靜道:“路七爺,太子。”
段明樓向來自負,卻也不屑在稱呼上爭先後,只不羈一笑,隨意點了點頭,算是應了。謝清歡纔剛接了唐家的權柄就出了這事,無論是唐起還是唐摯先前的兄弟,想必都十分惱怒,更何況如今在唐家全力對付郭普的當口上。
經過這事,唐家上下該清理的也清理了,該敲打的也都敲打過了,剩下的便是齊心協力一致對外了。
段明樓想到此處,不由瞥一眼謝清歡,卻見她陷在沙發裡,眉眼間倦色盈然,彷彿下一刻就要睡過去。段明樓知道謝清歡身手不差,能將她順利帶到這裡來,肯定是用了什麼手段,只是一個混跡娛樂圈,尋常時候基本上不會有生命危險的人,在遇到類似綁架這種事情的時候,起碼也該表現出幾分驚慌吧?
謝清歡這款的姑娘約莫就是專門給妄圖表現男人氣概的某某人添堵的。段明樓不動聲色地斜一眼路子允,暗暗腹誹——就剛剛那種情況,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公主抱是不二之選吧。雖然攙着也算是親密接觸了,但活該路七爺到現在還單着。
路子允慢騰騰站起身,撫平衣服上根本就不存在的褶子,淡淡道:“雁歸,你好好休息,我先告辭了。”
謝清歡打起精神,伸了一隻手出去,蔣青向來細心,自然一早看出她不太對勁,見她伸手立刻上前兩步,要將她扶起來。
“雁歸,”路子允比蔣青更快,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略微用力,“不用起身了。”
謝清歡微微一笑,看向坐在對面的段明樓。段明樓也順勢起身:“我也不打擾了。路七爺,一起走吧。”
路子允不可置否,看着謝清歡淡淡道:“雁歸,晚安。”
“晚安。”謝清歡微微頷首,“蔣青,送兩位出去。”
“是,大小姐。”蔣青輕聲應道。
蘇沐有些擔憂地看一眼謝清歡,輕輕揮了揮手,路家的人悄無聲息地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段家的人也是同樣。
蔣青在兩人的沉默中,將兩人送出去就被路子允阻止了腳步:“雁歸那樣子看着不太好,你好好照顧她。”
“照顧大小姐,是我職責所在。”蔣青淡淡應道。他雖然來得晚了些,卻不妨礙他猜到某些事實,方纔廳中的氣氛確實是有些凝重,但大抵是輕鬆的,並沒有針鋒相對劍拔弩張的緊繃感。
很顯然,黑白兩道對於唐家達成了某種協議。
蔣青返回廳中,只見謝清歡仍坐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眼中的睏倦卻幾乎遮掩不住,脊背卻本能地挺直着,未有絲毫的放鬆。
謝清歡擡手按了按眉心:“唐家現在怎麼樣?”
“唐先生坐鎮唐家,非少仍然在熟悉唐家的事務,唐總轉到特護病房,目前還在昏睡中。”蔣青淡淡道,“漣漪小姐已經回了澳大利亞,唐凌搬離唐家,唐氏名下的產業進行了小規模的整頓,才能不足的唐家人全數被打發了。”
謝清歡聽到這裡,微微挑眉:“對這次的事,你有什麼看法。”
蔣青聽着她淡漠的話語,心中卻倏忽一緊,略一沉默,才慢慢道:“不僅僅是唐家,整個黑道,都容不下背叛。”
“看來你也已經猜到那個人是誰了。”謝清歡悠悠一嘆,瞥一眼蔣青驟然一沉的臉色,“他受了重傷,僅僅偏離要害少許,未必就能活下來。”
蔣青聞言,臉色徹底沉了下來,看着謝清歡,略微皺眉,眼中帶着幾分不贊同。
“不是我動的手。”謝清歡一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不由有些好笑,難不成她真的那般像個女壯士,在如今這種糟糕的身體狀況下,還能空手對上有非冷兵器武器的人嗎?她臉上的笑意很淺,“在唐摯重新掌權之前,他們得活着,這是我的允諾。”
“他們?”蔣青一下子抓住了重點。
“蔣青,”謝清歡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眉眼間的冷肅幾乎將倦意都壓了下去,“唐家情報路子也該整一整了。雖說在信息渠道的流通上輸給路家跟段家並不可恥,但誰又能肯定這兩家能永遠不會站到對立面呢?”
她盯着蔣青,一字一字道:“太懈怠了。”
蔣青張了張嘴,卻無從反駁。唐摯向來信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對手底下的兄弟一視同仁信任有加,以至於每個人都認爲自己在唐摯心中是特別的,隨着年歲推移,唐摯脫離於唐家之外的版圖越來越大,這些跟着他開疆拓土的人,都有了一定的聲望跟地位,但除了唐摯,他們彼此之間並不像當初仍在街區時那樣攜手與共了。
這次謝清歡失蹤,唐家內部還好,有唐起在,沒幾個人敢出來蹦躂着找死。反倒是先前唐摯那些親密的弟兄在蠢蠢欲動,所幸他與ada聯手,將他們壓了下去,但罅隙已生,只能寄望唐摯早些清醒了。
謝清歡詢問唐家情況的時候,口氣中帶着一分不易察覺的輕諷,蔣青卻體會到了,謝清歡對唐家那些紛亂的事情是清楚的,她也知道,他也好,唐起也好,爲了儘快肅清唐家內部,而延緩了對她的救援。
謝清歡好歹是當慣了家主的人,對陰謀論這些東西有着天生的親切感,t市並不算大,唐家如今也算是掌握着半個黑道的勢力了,手腳這麼慢確實不值得稱讚。
要說唐摯這人,能讓她看上眼,約莫就是顧念親情這一點了。對於兄弟義氣,他顯然是做的過了,要知道如今他已經不是在街區的那個需要血拼才能殺出血路的唐摯了,他到了現在這個位置,該有些上下之分了,作爲領頭人,得讓底下人有七分敬三分畏。
如果唐摯發生意外的時候往後推上少許,唐起不在,她也不在,他辛苦打下的江山,擴展的版圖,恐怕沒有一分一寸落在唐非手中。
蔣青是個聰明人,她也沒有打算真就替唐摯做主,有些事情稍作提點也就罷了,現在她是真的有些困了。剛纔路子允跟段明樓帶來的人都是好手,賀宇先前佈置在這宅子四周的人,恐怕都給收拾乾淨了,空氣中還隱約能聞到血腥味。
“去備車,送我回去。”謝清歡倦倦道。
“車就停在外面。大小姐,你現在覺得怎麼樣?”蔣青看一眼她的臉色,“我先送你去醫院做個檢查,而後回唐家歇息如何?”、
“只是覺得有點困,不是什麼大事。”謝清歡輕輕搖頭,“送我回家吧。”
“是。”蔣青知道她是說一不二的,只略一猶豫就答應了,開着車送謝清歡回家,一路上謝清歡並沒有跟他交談,似乎在刻意保持距離,明明睏倦地馬上就要昏睡過去,卻始終半睜着雙眼。
蔣青想,他、唐摯甚至是先前見過謝清歡的任何一個人,可能都不曾真正瞭解過她,她並不與人疏遠,卻絕不會輕信於人。
照例是送到樓下,謝清歡道了聲晚安就下車上樓去了。走到門口甩了甩腦袋,穩了穩神,纔去摸鑰匙開門。
在玄關處打開燈,還沒換鞋,謝清歡的目光只一掃,臉色微微一沉,玄關處鞋架的擺設被人動過,與室內佈置暗合的七星陣自然也有少許變動。
謝清歡用力掐了掐虎口,驅散濃郁的睡意,緩緩挑起眼簾,看向客廳的沙發。
沙發上的男人聽到響聲回過頭來,看一眼謝清歡的樣子,目中凜冽殺意一閃,隨即俏然隱去,溫溫一笑:“你終於回來了。”
對於剛剛經歷的那場失敗的挾持,謝清歡並沒有什麼感想,最多也就是感慨一聲賀家兄弟果然不是專業的,這手法實在是拙劣,腦子約莫也不太好使。但對於自己的家時不時就被陌生人士不請自來,領地意識強烈的謝清歡就覺得很是光火。
謝清歡眉宇間漾着一抹厭惡,冷淡道:“撬鎖?”
男人似乎對她的冷淡毫無察覺,仍然笑眯眯地道:“你家的鎖,確實是老古董了。”
謝清歡面無表情,在心中默默掀了張桌子泄憤,卻聽那人慢悠悠道:“不過,你家布的這個陣,倒是有些意思。我記得,當年謝持節的一本著作裡邊,有關於這個陣勢的描寫。我閒暇時,也曾細細研究過,有些淺顯的能明白,稍微複雜些的就不那麼清楚了。”
謝清歡聞言神色微微一動,男人將她的舉動都看在眼裡,不甚在意地又道:“如今看來,你比我更擅長這種東西。”
“那又如何?”謝清歡皺着眉,“不管懷着怎樣的目的,都不是你擅闖民宅的理由。”
她微微一頓,冷冷道:“格雷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