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的菜很快上桌,打破了這種讓人略覺不安的沉靜。菜式葷素搭配,菜色黃金翠綠相映成趣,別出心裁地錯落擺放着,賞心悅目十分藝術。
其實,拼桌的意義並不在於將兩撥人劃拉到一桌,坐下來就毫無芥蒂地胡吃海塞。而是各佔一角各吃各的。現在菜餚的香氣盈盈撲鼻,勾得人食指大動,也沒人特意點開這個問題。
謝清歡這邊是景燁做東,買單的人最大,自然由他出頭,看了段明樓一眼,率先拿起筷子,一手做了個請的動作,笑道:“各位,開動吧。”
段明樓聞言亦拿起筷子,目光深邃,淡淡道:“請。”他說出這個字之後,壓抑的氛圍頓時一鬆。
大家各自執筷,豪邁地奔着自己喜歡的菜式而去。謝清歡面前放着的是農家小炒肉、宮保雞丁以及時令蔬菜。她慢條斯理地夾了一筷子小炒肉,放在口中慢慢咀嚼。
嚥下小炒肉,謝清歡的筷子往蔬菜那邊伸出,還未落下,就見蕭朗月夾了塊雞肉,收回手時筷子一轉,將雞肉放在了她的碗中。
林羽藍見蕭朗月理直氣壯給謝清歡夾菜,臉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點震驚。要知道在外面吃飯,哪怕不是正式的飯局,這種互相夾菜的行爲,也是十分不禮貌的。
她眼風一斜,見坐在蕭朗月身邊的景燁神色紋風不動,好似是理所當然的事兒,看來是司空見慣,不覺得稀奇了。
謝清歡頓了頓,默默將伸出去的筷子收回來,垂下眼簾看一眼碗中的那塊肌肉。即便是切成了小塊,仍然可以看出,這是塊雞腿肉。
先前她與蕭朗月一起的時候,那人也喜歡這般,且表情十分自然。很顯然,這是一種慣性行爲。給在意的人夾菜,在蕭朗月的認知力,大約是一種彼此親近的表現。
謝清歡能理解這種親近的表達方式,擡眼對蕭朗月略笑了笑,夾起雞肉在林羽藍驚訝的目光中,淡然而優雅地吃下去了。
林羽藍紅脣動了動,到底沒說出什麼來。而後,讓她更驚訝的事情發生了——景燁夾了塊魚,小心地剔除了魚刺,越過蕭朗月放在了謝清歡的碗裡。
林羽藍不解的眨了眨眼睛,怎麼回事?不是說景燁跟蕭朗月纔是一對嗎?現在這是個什麼情況?
謝清歡看一眼景燁,清澈的目光中帶着一絲疑惑,面不改色地夾起來吃了。
林羽藍嘴角抽了抽,默默收回了目光——我勒個去,真是看不下去了,對面那幾個,分明就是來秀交情的吧?
等到季卓陽也依葫蘆畫瓢地夾了菜往謝清歡碗裡放的時候,林羽藍覺得自己的眼睛都有些抽筋了:尼瑪,再這麼下去,鈦合金狗眼也要被閃瞎了。老大,我們被排擠了!
謝清歡的筷子頓住了,垂眸看着自己的碗,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困擾與糾結。食不言的規矩已經深入骨髓,她瞥一眼季卓陽,只見他眉眼略彎,彷彿在笑,是以忍了又忍,終於還是默默夾了菜吃了。
蕭朗月見她這樣,不由撲哧一笑,好心情地給景燁也夾了一筷子菜。景燁笑了笑,並未掩飾眼中的縱容。
在兩人還沒決裂的時候,也曾多次與謝清歡一起吃飯。那時候蕭朗月就特別喜歡給謝清歡夾菜,覺得這是類似於親人之間的關切親近。
景燁見的次數多了,也慢慢收到影響。他清楚地記得第一次給謝清歡夾菜的時候,她從碗碟中擡起眼,似笑非笑地看他,眸中是一片坦蕩的瞭然。
她是清楚的吧,自己對於蕭朗月的心思。
幾個人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彼此間並無交談,倒隱約有種趕緊吃完拉倒的感覺。段明樓也並未覺得被排擠,只是看着對面幾個人互相夾菜,面上流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來。
片刻之後,段明樓夾了塊牛肉,站起身越過整張桌,穩當地放進了謝清歡的碗裡。
原本就不熱烈的氛圍頓時降到了冰點。林羽藍手中的筷子啪嗒一聲落了地,臉色扭曲得有點慘不忍睹。蕭朗月毫無徵兆地嗆咳出聲,眼角迸出細碎的淚花,景燁慌忙放下筷子輕輕拍着她的後背。
只有季卓陽看看段明樓又看看謝清歡,目光復雜表情木然——額滴神啊,誰來解釋一下,這是發生什麼了?段老大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曾經被外星人抓去改造過吧?
造成這一連串反應的罪魁禍首若無其事地坐回去,體貼地遞了雙乾淨筷子給林羽藍,想了想又加了塊牛肉給她。
林羽藍目光呆滯地接過筷子,而後又呆滯地看向段明樓:“大哥,你——”
段明樓眼底隱約有一分笑意,淡淡道:“唔,我瞧你似乎很是羨慕。”
林羽藍淚流滿面嘔出一口碧血:老孃纔不羨慕!
謝清歡木了一瞬,面無表情地吃了牛肉,又在心中默默掀了一回桌,忍了又忍,沒忍住,略皺着眉看段明樓:“你——”
她原本想說你知不知何爲親疏有別,又覺得這麼說有點不太妥當。畢竟那一晚的事情擺在那兒,她也不能完全當做沒發生過。
段明樓生平頭回給人夾菜,感覺特別新鮮,心裡特別盪漾,眼底的笑意輕柔地擴大了些,好心情地挑了挑眉:“嗯?”
謝清歡噎了一下,眼睛略微眯起,輕輕放下筷子:“佈菜,並不是這樣的。”
說着她抽了張紙巾擦淨嘴角,慢慢站起身,取了公筷在手,環視一週笑道:“方纔承蒙各位照顧。現在,便由我來給大家佈菜吧。”
第一個中標的自然是蕭朗月。碗碟都被徵用,謝清歡那根本就不叫佈菜,倒像是作畫。完了之後,蕭朗月愣是找不着地兒下筷子。
一圈下來,統共也沒花去多少工夫。謝清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傑作,笑了笑:“獻醜了。”
段明樓深深看她一眼,淡淡道:“這也叫獻醜的話,我怕這店裡的佈菜師傅該失業了。”
“過獎了。”謝清歡略略點頭,她在飯桌上開了口便不會再吃東西,便捧着茶杯小口地喝茶。
蕭朗月皺了皺眉:“歡歡,你怎麼不吃?”
“飽了。”謝清歡悠悠道。
“你根本就沒怎麼吃吧?”
“晚飯吃少,纔是養生之道。”謝清歡輕描淡寫道。
蕭朗月想起前兩天喝的稀粥,默默地閉了嘴。
謝清歡既然開了口,也不願飯桌上因爲她停了筷子而顯得沉悶,便撿了些有意思的事情來說,好歹暖了場子。但景燁還是決定以後再出來吃飯,哪怕多等些時間,也絕對不要跟別人拼桌了。
因爲謝清歡那句晚飯吃少,段明樓估摸着大傢伙都最多吃了個八分飽,看着桌上每道菜都有剩,段明樓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以前沒看出來,這姑娘還是個大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