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蜀
郭模這個名字像一根刺,一下子扎痛了魏霸的神經。他聽孟達說過,司馬懿之所以來得那麼快,快得讓他措手不及,就是因爲一個叫郭模的人。這個人是諸葛亮的親信,他通過詐降,把孟達和諸葛亮商量好的計劃透露給了申儀,這才致孟達身陷險境。
如果諸葛亮給他也來這麼一出,他很可能會和孟達一樣,不,他會比孟達死得更慘,因爲孟達多少還有幾千部曲,而他身邊只有敦武一個人。
“明白了?”彭珩譏誚的看着魏霸。
魏霸迅速冷靜下來,淡淡的點了點頭:“如果我真是詐降,那的確很危險。”
“管你是詐降不是詐降,你這條命,都捏在別人手上。”彭珩冷笑道。
“不然,我沒有孟達那麼大的實力,也不會給人帶來什麼危險,充其量只是無法取得別人的信任而已,又怎麼可能丟掉性命。”魏霸同樣報以冷笑:“如果都像你說的這樣,那天下還有降人嗎?我相信安西將軍會有自己的判斷,不會人云亦云,皁白不分。”
“自欺欺人。”彭珩一伸手:“把玉還給我。”
“什麼玉?”
“諸葛村夫送你的那塊玉。”
“爲什麼要給你。”
“因爲那本來就是我家的。”彭珩一字一句的說道:“那是我的傳家物,諸葛村夫進讒言,害死了我父親,這塊玉纔會落到他的手裡。”
魏霸從懷裡取出那塊玉。看了看,不禁笑了起來:“你是說。諸葛丞相因爲一塊玉害死你父親?”
“我沒有這麼說。”彭珩搖搖頭:“他害死我父親,不是因爲玉,而是因爲嫉妒。”
魏霸愣了一下,終於還是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一邊笑,一邊指着彭珩說道:“你真會說笑話。”
彭珩冷冷的看着魏霸,一言不發,直到魏霸笑得無趣了。他才接着說道。“你不要以爲諸葛村夫纔是劉備最信任的人,相反,他一直都不是。”
“難道劉備最信任的人是你父親?那就奇怪了,他爲什麼要殺你父親,應該把你父親留着,以後好託孤給他纔對啊。”
“我知道你不會信。其實別說你不信,任何人都不會信。我如果不是看到這封信,我也不會信。”彭珩從懷裡掏出一張已經發黃的繭紙,慢慢推到魏霸面前:“包括我父親都不知道,他在向誰求援。”
魏霸狐疑的接過那張繭,看了起來。
“……僕昔有事於諸侯,以爲曹操暴虐。孫權無道,振威闇弱,其惟主公有霸王之器,可與興業致治,故乃翻然有輕舉之舉。會公來西。僕因法孝直自衒鬻,龐士元斟酌其間。遂得詣公於葭萌……天明地察,神祗有靈,復何言哉!貴使足下明僕本心耳。行矣努力,自愛自愛!”
這是一副彭羕向諸葛亮求救,希望他向劉備說情的信,不過魏霸還是不太明白爲什麼彭珩說諸葛亮是害死彭羕的真兇。彭羕向諸葛亮求救,諸葛亮沒救成,所以彭珩積怨於諸葛亮吧。這可有點睡不着覺怪枕頭歪,張公喝酒李公醉的意思。
“我之所以說我父親不知道,是因爲他不知道要害他的人正是諸葛村夫,他向諸葛村夫求援,無異於與虎謀皮,反送了自己的性命。”彭珩將信緩緩收起,放在懷中。“我通過一些關係,查閱到了當年的一些情況。我父親之所以被貶,不是因爲其他,只是因爲諸葛村夫妒嫉我父親受劉備重用,奪了他的榮資,這才進讒言,說我父親有異志,將來會使益州勢力坐大。我父親與馬超那莽夫之間的閒談,也是由他添油加醋的報與劉備,攀扯成有謀反之意,這才下獄。而最後死於非命,也是因爲他的極力攛掇。”
彭珩眼圈紅了,咬牙切齒,怨恨之意溢於言表。“從頭至尾,我父親的死都是他一手推動的。原因很簡單,我父親在軍事上的才能超過他,如果不加以抵制,他將和法正一樣,成爲他無法抗衡的對手,這才利用劉備對益州勢力的擔憂,詆譭我父親。可惜我父親自詡聰明,對此卻渾然不覺,反而把他當成可信任的人,向他求救。”
彭珩擡起頭,冷笑連連:“我父親下獄而死,益州系遭受重大打擊,法正英年早逝,孟達投降曹魏,東州系一蹶不振,關羽兵敗襄樊,張飛死於小人之手,元從系從此沒落。如今荊襄系一家獨大,他還不滿足,排擠李嚴,貶斥廖立,接下來是誰?”
是我父親魏延。魏霸心中說道。他心裡已經卷起了滔天巨浪,不過他臉上卻沒有什麼反應,只是掛着淡淡的笑,平靜的看着彭珩。
“是你魏家。”彭珩哼了一聲,“原本只是你父親魏延,現在嘛,再加上你這個年青俊才。魏霸,你不要以爲這只是一計。準確的說,這的確是一計,不過,你不是參謀計劃的人,你只是被人算計的人。”
“我只能說,你雖然不在輜重營長大,可你的心理比你妹妹還要陰暗。”魏霸忽然放聲大笑:“在你眼裡,別人都是笨蛋,只有你是洞悉真相的聰明人。好了,我是詐降,你去安西將軍面前告發我吧。”
“我不會去告發你,我會看着你被諸葛村夫害死。”彭珩伸手道:“把玉還我。”
“有本事你就來拿。”魏霸將玉收了起來,漫不經心的說道:“你妹妹從我這裡偷過一次,你可以讓他再來偷一次。我剛纔已經說過,讓她來,否則你今天就不要想離開。”
彭珩眼神一緊,不屑一顧。“你好像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
“不管這裡是什麼地方,我說過的話,一定會算數。”魏霸站了起來,從腰間緩緩拔出環刀,看着如一泓秋水的環刀,他有些出神,過了好久,才擡起頭,衝着彭珩微微一笑:“你是交出小玉,還是準備陪我們二人死在這裡?”
彭珩的臉色頓時變了,有些緊張的喝道:“你敢威脅我?”
“我不是威脅你,我只是通知你。”魏霸手中的環刀慢慢的指向彭珩:“我想以你的聰明,你應該看得出來,我不是在開玩笑。”
彭珩看着鋒利的環刀,覺得一陣涼氣直衝後腦。他當然看得出來魏霸不是在開玩笑,他是玩真的。不過,這人也太瘋了吧?他到長安來是身負重任,怎麼可能爲了一個已經背叛了他的婢女——而且還是一個長得很醜的婢女做出這麼瘋狂的事?
“爲什麼?”彭珩啞聲道:“你不會是喜歡我妹妹吧?”
“不知道。”魏霸寒聲道:“我只是覺得,與其讓她跟着你走,不如讓她做我的婢女。老實說,我對你很失望,你的肩膀太弱,扛不起彭家,也扛不起她。”
“我彭家的事,與你何關?”彭珩咬着牙,青筋直跳:“你管得也太寬了吧?”
“彭家的事,與我無關。可是小玉的事,與我有關,是我把她從輜重營裡贖出來的,又花了那麼多的糧食才得白白胖胖的,我不能就這麼讓你毀了。要死,她也只能死在我的手裡。”
彭珩哭笑不得。他不知道魏霸這是什麼道理,或者說,這根本就是不講理。不過他現在重傷未復,根本不是魏霸的對手,就算外面還有四個隨從,想必也無法從魏霸和敦武的手下救出他。敦武剛纔一刀就劈殺了他手下武技最好的一個,現在他又在魏霸的刀下,根本沒什麼反撲的機會。
魏霸很可能是嚇他,可是他不敢冒險,誰敢保證魏霸不會真的發瘋?
彭珩後悔了。在他來之前,妹妹就勸過他,不要在這種情況下和魏霸見面,更不要試圖激怒他,否則後果很難預料。他沒有當回事,總覺得自己穩操勝劵,不論是文還是武,都可以讓魏霸沒有反抗餘地。現在落到這個地步,完全是他所料不及的。
彭珩迅速的權衡了利弊,咬着牙說道:“這只是你的想法,不是我妹妹的想法。”
“那好,讓小玉來對我說。”魏霸將環刀壓在彭珩的脖子上,鋒利而冰冷的刀刃貼着彭珩的血管,激起了一顆顆雞皮疙瘩。魏霸的聲音和刀鋒一樣冷。“你抓緊時間,我擔心我的手會抖。我雖然有點小本事,血管破了,我可不會接。”
“我妹妹……”
“我數到三。”魏霸緊了緊手中的環刀,環刀壓得彭珩頸上的皮膚向下一陷,硬生生的打斷了彭珩的話:“一!二!”
彭珩大驚失色,不由自主的睜大了眼睛。
“少主,刀下留人。”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旁邊的房間傳了過來,彭小玉面色緊張的出色在門口,扶着門框,急促的喘息着:“少主,不要殺我兄長。”她剛說了一句,淚水就禁不住涌了出來,“我只有這一個兄長了。”
“不對,你還有少主我。”魏霸收起了刀,招了招手:“來,死丫頭,跟我說清楚,爲什麼要害我?我沒有虧待你啊。是你主動要求留在我身邊做婢女的,雖然天天讓你給我洗腳,可我對你比一般的主人對婢女好多了吧。你爲什麼要配合這些人給我下套,搞得我現在這麼狼狽?快說,如果不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讓你們兄妹倆一起去和你父母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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