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是識大體之人,怎麼會爲兩個家奴出頭,與我作對?”魏霸笑得很陽光,很心安理得。“雖說我不是她親生的孩子,可是名義上我也叫她阿母的。張管事也好,環兒也罷,他們都是家奴,何況我又沒做錯什麼,難道夫人還會爲了兩個家奴來處罰自己沒有犯錯的兒子?”
陳管事苦笑不已,心道你還真把自己當夫人的兒子啊。夫人心裡只有魏風,從來沒有你們,在她的心目中,張管事和環兒這兩個貼身家奴肯定要比你這個庶子重要得多。
“我們還有重要的事要做,沒時間去管那些閒事。”魏霸拍拍陳管事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就算有什麼事,夫人也不會在我做完這些事之前處罰我的。”
陳管事點點頭,這一點他相信,張夫人雖說有些偏狹,但是大體還是識的。魏霸現在做的幾件事對魏家都非常重要,張夫人不會在這個關節上來找魏霸的麻煩。他忽然吃了一驚,擡起頭看着魏霸那張笑意濃濃的臉,若有所悟。少主莫非是吃準了夫人不能拿他怎麼樣,這才接連對張管事和環兒下辣手?
陳管事心裡忽然涌起一種異樣的感覺,眼前的魏霸相貌沒變,可是眉眼之間透露出的神采,卻完全是另外一個人。難道是少主終於開竅了?還是有了什麼奇遇?
後院的小樓上,張夫人看着渾身溼透的環兒,面色難堪,聽完環兒的哭訴,她不禁柳眉倒豎,眼帶煞氣。環兒低着頭,用眼角的餘光注意着張夫人的眼色,不時的抽泣一聲,聽起來哀怨無比。她深得張夫人寵信,知道在夫人的心目中,她比大管事張平還要重上幾分,今天卻被魏霸羞辱成這樣,她相信夫人不會無動於衷。
張夫人吐了兩口粗氣,忽然問道:“他不是搞什麼賬頁嘛,怎麼又跑到鐵作去了?”
環兒一時語塞,她剛纔爲了激起夫人的怒火,減少夫人的顧忌,沒有說魏霸研製新武器的事。不料夫人雖然震怒,卻還是敏感的捕捉到了這個細節。
“他帶了三個鐵匠回來,說是要打造什麼鐵臿,爲此還要停下武器的加工,是以婢子提醒了他兩句,他惱羞成怒,故意捉弄婢子,還當着那麼多下人的面把婢子推到水槽裡,羞辱婢子,嗚嗚嗚……”
張夫人眉毛一挑:“從沔陽帶回來的三個鐵匠?”
環兒一邊抽泣,一邊點了點頭。頭髮上的水滴下來,沾溼了地板。張夫人有些不快的看着她,冷笑一聲:“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我面前搬弄是非?”
環兒吃了一驚,仰起蒼白的臉,委屈而哀怨的看着張夫人:“夫人,婢子豈敢?”
“哼哼,我發現你們最近膽子是越來越大,不僅欺負那些下人,連我都敢欺瞞了。張平爲了擋着魏霸,連那麼重要的事都敢拖延。你更是大膽,魏霸在做鐵臿的事,你都瞞着我,還到我面前來告狀,還敢說不是搬弄是非?”
環兒驚叫道:“夫人,婢子真的沒有,他從來沒去過鐵作,怎麼會懂打鐵的事,還打造什麼新武器,一聽就知道是……”
“住口。”一聽到新武器三個字,張夫人更明白了,她臉色鐵青,怒不可遏。“將軍讓他帶三個鐵匠回來,難道是隨意爲之?就算他不懂打鐵的事,那三個鐵匠也不懂?我們魏家根本不缺鐵匠,將軍讓他們來魏家,自然是因爲他們有我們魏家沒有的技術,這點道理你都不懂?”
環兒啞口無言,不敢再在張夫人面前耍口舌,她現在算是明白了,張夫人雖然很少下樓,可是一如既往的精明,他們想瞞她實在是自討苦吃。
“賬頁的事,不過爭個長短,賭的是一口氣,而鐵臿干係的卻是實實在在的糧食,武器更是干係到將軍和阿風的戰功,是我魏家的立身之本,比起賬頁來孰輕孰重,我相信你很清楚。環兒,你是覺得自己太聰明瞭,還是覺得我老了,好糊弄?”
張夫人的聲音陰森冷冽,環兒聽得陣陣寒意直涌後腦,什麼也不敢再說,只是連連叩頭,涕淚俱下。她想起了剛纔魏霸說的話,夫人自然會給她一個公正的結果,現在她明白了,魏霸早就知道自己在做的事非常重要,是以有恃無恐。再想想張平被當衆杖刑至半死的慘狀,她嚇得魂不附體,生怕夫人一聲令下,也將她如法炮製,如果是那樣的話,就算不被打死,她也沒臉見人了。
張夫人見她這副模樣,臉色這才緩和了些,心裡又有些憐憫,這畢竟是跟了她多年的侍女,今天被魏霸當衆調戲,如果不表示一下,實在沒面子。可是魏霸所做的事是大事,不能耽誤,而環兒之所以受辱又是自找,魏霸把她推到水槽裡,名義上還是救了她一命,否則她就會被活活燒死,她又有什麼理由來責罰魏霸?
當然了,魏霸捉弄環兒的手段並不高明,不過這是些孩子氣的惡作劇。他似乎也沒有想瞞她,他一回到莊中,就連續整治了她身邊的兩個親信,這個意味已經非常明白。
他想幹什麼?張夫人惱怒異常,暗自猜測着魏霸更深一步的意圖。她想了很久,決定還是暫時擱置一下,魏霸在研製的鐵臿和武器對魏家太重要了,爲了這一點,可以讓魏霸再囂張幾天,看他還能玩出什麼花樣。嫁入魏家近三十年,她什麼陣仗沒見過,還能被一個沒弱冠的毛孩子壓住了風頭?
“環兒,我南陽張家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恩怨分明。魏霸救了你一命,你應該去謝謝他。”張夫人恢復了平靜,輕輕的揮了揮手:“你先去洗洗乾淨,然後去庫房領四匹蜀錦,重做一身錦衣,再領兩匹給他的母親鄧氏送去,算是我對她兒子的謝意。”
環兒如釋重負,應了一聲,連忙起身去了。
魏霸在印刷和鐵作兩個地方來回巡視,晚上也沒有回到自家母子住的小院裡,自然不知道後院發生的那些事。直到魏武來告訴他,他才知道後院已經議論紛紛。議論的焦點當然是他魏霸,一向軟弱可欺的他這次一回來先是收拾了張夫人身邊的大管事張平,隨後又“救”了貼身侍女環兒,張夫人不僅全力支持他處罰張平,還讓環兒特地拿着兩匹蜀錦來致謝,這可是莫大的榮耀。鄧氏等人雖然是妾,名義上比環兒要高一些,實際上環兒一直凌駕於她們之上。如果不是張夫人不肯讓魏延納環兒爲妾,她們主僕早就獨霸魏家內房了,哪裡還會有鄧氏她們分一杯羹的機會。
“看來這個丫頭在她心目的地位比那個張平高多了。救了一個丫頭,還要送兩匹蜀錦來致謝,這哪裡是致謝,這分明是示威嘛。”魏霸心中暗自嘀咕,不禁對張夫人的手段敬佩不已。她這麼做不僅沒有落了面子,反而彰顯了她主婦的大家風範。她不是給他魏霸面子,而是因爲他魏霸在做對魏家有益的事。她已經做到了極致,如果他魏霸無法完成這幾項發明,那接下來他所做的一切,都將變本加利的還給他,還讓別人無話可說。
以退爲進,以守代攻,然後再伺機防守反擊,張夫人果然是大戶人家的女子,這手段高明得讓人只會感激涕零,卻很難察覺其中的反擊手段。像母親鄧氏就一點也沒看出來,現在還對張夫人唱讚歌,要他好好做事,報答張夫人的一片關心呢。
好好做事當然是必須的,是不是報答張夫人的一片關心,那就兩說了。不過,對張夫人的謹慎,他還是很滿意的,他不怕張夫人有什麼後續手段,他怕的是張夫人不計後果,胡攪蠻纏,那他反而要有所顧忌了。對付一個講理的領導,總比對付一個不講理的領導要來得容易一些。
“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訴阿母,我這兩天比較忙,就不回去睡了。等事情忙完了,我再去陪她說話。”魏霸對魏武說道:“我問你件事,我們很家有多少士卒有今天那十個人的實力?”
那十個全副武裝,還扛了一個月口糧的士卒正如敦武所言,只用半天時間,就輕鬆跑完了六十里,下來之後,也沒看他們有多麼疲憊,其身體的強悍程度着實讓魏霸吃驚不小。不過,魏霸已經看過了關於吳起訓練的魏武卒的記載,知道魏武卒只用半天時間就能跑一百里,到達目的地之後還能立刻投入戰鬥,相比於魏武卒,魏家的武卒還不算變態。
魏武眨了眨眼睛:“我們魏家部曲一直維持在三千人上下,有這樣水平的人,大概有六成吧。”
六成就是兩千人不到,魏霸惋惜的搖了搖頭,僅靠魏家部曲要完成老爹的子午谷計劃還遠遠不夠。
“老爹手下還有郡兵,他們有多少這麼強悍的?”
魏武嗤的笑了一聲:“郡兵?那些郡兵裡哪有這麼強悍的。他們是徵召和招募來的兵,怎麼能和我們魏家的部曲相提並論。那些徵召來的兵原本都是農夫,能拿起武器打仗就算不錯了。招募來的人條件好一些,可是要是有這麼強的能力,那價格可就嚇人了,哪裡招募得起。”
“那郡兵又是什麼水平?”
魏武撇撇嘴:“所有負重不超過百斤,勉強可以趕上我們魏家部曲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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