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遜帶着親衛營,奔馳了一天一夜,在魏霸約定的三天期限的最後半天趕到了安橋塞。費禕首先進塞。一見到魏霸,他就忍不住笑道:“子玉,真想不到,陸遜真的來了。”
“他當然會來。”魏霸胸有成竹的說道:“他要想我們的戰船技術,有求於我們,豈能不來?”
費禕笑着連連搖頭,他覺得魏霸是見事成定局,故意要顯得很鎮定。他也不想點破這一點,接着便開始商議如何談判的事。
“費君,這件事,我已有主張,到時候你便知道了。”魏霸笑笑:“知道了,只怕對你沒什麼好處。”
費禕愕然。他想了想,沒有再問。
與費禕不同,魏霸敢說那句話,就有相當的把握陸遜會來。一個爲了家族能向仇人低頭的人,就不會介意爲了實際的利益做一些非原則性的讓步。他之所以要擺出強硬的態度,就是要陸遜明白,聯盟,並不是吳國對蜀漢的施捨,而是雙方互惠互利。就眼前的情況來說,吳國更不希望看到魏國在水師方面實力的迅速增長,他更迫切的希望得到這個技術,不管是從魏軍那裡俘獲,還是從他這裡得到。
陸遜既然放下了身段,親自趕到了安橋塞,魏霸也不再擺架子,立刻出城與陸遜見面。
陸遜的諸葛亮年齡相仿,身材比諸葛亮略矮一些,卻更壯實,少了一些飄逸,更多了幾分沉穩。看到魏霸,他上下打量了片刻,撫須讚道:“果然是寶劍新硎,銳氣逼人。”
魏霸笑了笑,裝作沒聽懂誇讚下面的暗諷,開門見山的說道:“陸將軍和光同塵,非小子能及。不過,修身養性的事行放一邊,我們還是說說作戰的事吧。”
陸遜眼神一緊,若無其事的點了點頭。陸嵐卻勃然大怒,臉色變得鐵青,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陸遜說魏霸是寶劍新硎,暗指他還嫩,銳氣太盛,沉穩不足。魏霸回過來一句和光同塵,卻是罵人,直指陸遜認賊作父,苟且偷生。這麼響亮的一個耳光,打在陸家人的臉上,陸遜忍得,他卻忍不得。
魏霸看到了陸嵐握緊的拳頭,微微一笑:“怎麼,你想和我較量一下武技?”
陸嵐臉脹得通紅,愕然半晌,憤然道:“莫非魏參軍總是喜歡用武力解決問題嗎?”
魏霸不以爲然的點點頭:“說道理說不通,最後無非還是要靠武力說話。誰的拳頭大,誰就有資格講道理。要不然的話,我們還費什麼勁,打什麼仗,派幾個儒生去和曹睿講理就是了。陸將軍,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陸嵐無言以對,對魏霸這種武夫,他沒什麼好辦法。
陸遜一直靜靜的打量着魏霸,對魏霸此刻表現出來的蠻橫並不以爲然。聽了魏霸這句話,他點了點頭:“你說得不一點也不錯。戰場之上,固然要鬥智,可最終還是要依賴武力。既然說到武力,那你應該明白,吳漢雙方的實力差距不小,這一戰,我軍是理所當然的主力。”他笑着指指魏霸,又指指自己的心口:“我們心裡都有一杆稱,你說是不是?”
魏霸點點頭:“是的,大家心裡都有一杆秤。不過,秤砣卻在我手裡。”
陸遜眉頭微蹙,作不解狀。
魏霸嘴角微挑,低下頭,慢條斯理的捻着手指:“陸將軍,吳王願意改弦易張,與曹魏決裂,而與我大漢重申盟好,這裡面的原因,你應該很清楚吧。”
陸遜輕輕的哼了一聲,有些不屑:“幾艘戰力稍強的戰船,暫時還改變不了雙方在水戰上的實力對比。你說的秤砣如果是這個,我想你會失望的。到時候俘獲幾艘,什麼秘密都將大白於天下。”
魏霸笑了起來:“如果是這樣,那就再好不過。因爲我需要你們的水師能夠切斷襄陽、樊城之間的聯繫。”他雙手遞上一份方案:“這是我擬好的一些計劃,還請將軍過目,不吝賜教。”
陸遜眼神一緊,沒有說話。陸嵐上前,接過魏霸手中的計劃,遞給陸遜。陸遜接過來,一聲不吭的翻開看了起來。他剛看了一頁,便不禁擡起頭,詫異的打量着魏霸:“這是你擬定的作戰計劃?”
“由我執筆,不過主體方案,卻是與吳孟二位將軍以及馬參軍共同決定的。”
陸遜哦了一聲,接着看了一下。他看得很慢,不時的還要回頭看一下,過了很久,他才把整個方案看完。然後雙手交叉置於腹前,閉目沉思了很久,這才慢慢的睜開眼睛:“你確定丞相會接受這個方案?”
“事急如權。”魏霸淡淡的說道:“我想丞相會同意的。萬一丞相不同意,我願意承擔所有的後果。”
陸遜合上方案,大手蓋在上面,輕輕一拍,彷彿做了決斷。“既然你這麼有把握,那就按這個方案執行吧。”
“那就一言爲定?”
陸遜點點頭:“一言爲定。”
費禕和陸嵐一樣,目瞪口呆。他們沒想到陸遜趕了這麼遠的路,到了這兒卻根本不用談,看了魏霸擬定的計劃之後,直接答應了。不過費禕和陸嵐對這個計劃的反應卻完全不一樣。陸嵐是大喜,費禕卻是大驚失色。
因爲他還不知道方案是什麼。
魏霸起身告辭,費禕剛想追出來,陸遜叫住了他,把方案遞給他:“你看看吧,如果能決定,就簽字,如果不能決定,就立刻彙報諸葛丞相。”
費禕狐疑的拿起方案,剛看了一頁,就嚇得兩眼溜圓。他顧不上和陸遜解釋,轉身就追了出來。直到快出陸遜的大營,才追上魏霸,急赤白臉的問道:“子玉,這是什麼計劃?這樣一來,我們能有什麼戰績?豈不是白白幫着東吳攻克襄陽?”
魏霸一邊走一邊輕聲說道:“費君,你覺得拿下襄陽,東吳能讓我們染指嗎?”
費禕一愣,隨即搖了搖頭,隨即又問道:“那我們就白白的替他們出力?漢水以北,我們能有什麼勝果可取?”
“能把魏軍拖在襄陽,就是最大的勝利。”魏霸嘿嘿一笑,靠近費禕,剛要說話,突然看到前面一個年輕小將雙手扶刀,站在大路中間,一副攔路打劫的模樣,不由得一愣。再看看不遠處的一個白麪將領,覺得有些臉熟。他剛要說話,敦武已經從他背後繞了過去,一手撫刀,一手像趕蒼蠅似的揮了揮:“閃開!”
“我是來向魏參軍挑戰的。”那小將一動不動,敦武的手推上了他的肩膀,居然沒能將他推開。不由得警惕起來,退後一步,厲聲喝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向我家參軍挑戰?”
“他是平北將軍麾下的小將,頗有幾分勇力,就聽說魏參軍武技高超,一直想向魏參軍討教幾式。”那個白麪將領走了過來,笑嘻嘻的對魏霸說道:“不知道魏參軍可敢應戰?”
魏霸笑了起來,他想起來這個臉塗得像吊死鬼的將領是誰了,那是潘璋的兒子潘平。看來這是替潘璋找場子來了。不過,這也太離譜了吧,陸遜居然縱容手下向盟友挑戰?他回頭看了看陸遜的大帳,那裡平靜得一點動靜也沒想,看來陸遜是故意不管這事,要看他的笑話了。
他轉過頭,衝着潘平一呲牙:“一個小將,就想向我挑戰,你當我是街頭無賴,隨隨便便就和人開打?”他握起了拳頭,捲起袖子,樂呵呵的說道:“要想和我單挑,怎麼也得你這樣有身份的吧。怎麼樣,我們再練練?”
潘平嚇得倒退一步,臉更白了。他父親潘璋被魏霸當胸擊了一拳,現在還沒好利索,一生氣胸口就疼。他家的十幾個親衛勇士被魏霸的手下在房縣殺得乾乾淨淨,那次潘家的臉是丟光了。爲了這事,他對魏霸是既恨又怕,一心想着找回面子。這次跟着陸遜來安橋塞,不知道說了多少好話,才讓陸遜對這次挑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他絕對不是想和魏霸單挑,就他這被酒色淘空的身子,估計撐不住魏霸一拳。
那小將見潘平被魏霸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連忙高聲叫道:“廬江丁奉,向魏參軍挑戰。”
“要想挑戰我家參軍,先過我這一關。”敦武冷笑一笑,緩緩的抽出長刀,雙手握刀,舉過頭頂。
丁奉眼神一緊,顧不上再替潘平擋道,連忙後退一步,拔出戰刀,拉開了架勢。
“請!”
“請!”
“且慢!”魏霸大喝一聲,攔住了敦武,轉身對潘平說道:“你真想讓這小子幫你找回面子?”
潘平色厲內荏的說道:“要是膽怯,你當然可以拒絕。”
魏霸不屑的哼了一聲:“我可成全你,不過,先得看看你有沒有膽氣。”他回頭招了招手,把鈴鐺叫過到跟前:“丫頭,這是潘將軍的兒子潘平……”
鈴鐺一聽就明白了,興奮的拔出長劍,大聲喝道:“參軍,我要向他挑戰!”
潘平的臉頓時紅得和猴屁股一樣。
魏霸哈哈大笑:“潘平,只要你有膽接受我這個侍女的挑戰,我就接受丁奉的挑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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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漢代的秤叫衡,秤砣叫權,所謂權衡就是出於此意。不過,這裡老莊用現代稱呼是有原因的,老莊不說,你們懂的。
不要逼老莊拿秤砣威脅你們,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