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夫瘸着腿,被兩個部下架着拼命奔跑,他的背上也捱了一刀,每走一步都疼得他呲牙咧嘴。
他後悔莫及。
他沒聽魏霸的勸告,爲了能體面的進入酉溪部落的地盤,在老熟人面前有點面子,轉身伏擊步騭,結果被步騭打了個反包圍,跟着他去的兩百多弟兄,只有三十多人逃了出來,而且個個帶傷。步騭現在還在他後面不緊不慢的追着,相夫可以看得出來,步騭不是追不上,他就是不想追,他這是把他們這些人當成誘餌,當成急於回家的野狗,要跟着他們找到魏霸和公主。
相夫很想返身和步騭拼命,反正那麼多好兄弟都死在了步騭的刀下,他也沒臉活着了。可是一想到魏霸還在前面,他還機會活下去,養好傷,再來找步騭報仇,他就咬着牙,厚着臉皮堅持下去。
他可以死,但是他不想這樣死。
他們已經逃了兩天一夜,已經走出了歷山,眼看着就要到達酉溪,他不知道魏霸在哪裡,有沒有在酉溪等他。如果魏霸已經走了,那他所有的希望就破滅了,以身邊的這幾十個人,就算能逃出步騭的追擊,也無法活着從酉溪部落的地盤上走出去。他們都受了重傷,沒有藥物,他們會被這些傷拖死,萬一酉溪部落的人起了歹心,他們也沒有自保的能力。
“頭領,我們……我們要逃到什麼時候?”臉色全是冷汗,嘴脣都已經失去了血色的部下焦急的看着相夫,眼神中全是絕望:“我們……能活着回去嗎?”
“能,一定能。”相夫回頭看了一眼遠處隱約可見的旌旗,吐了口帶血的唾沫,嘶聲說道:“魏侍中不會丟下我們的。他一定在前面等着我們。”
“真的?”一聽到魏霸的名字,這些蠻子都升起了希望。雖然和魏霸相處的時候不長,但是魏霸那些顯赫的戰績已經在他們的心裡深深的紮下了根,在魏霸的帶領下逃亡的這些天,魏霸的指揮若定讓他們少吃了不少苦頭,這次遭受重創也是因爲沒聽魏霸的話,讓他們更是對魏霸產生了依賴。似乎只要重新回到魏霸身邊,他們就安全了一樣。
“真的。”相夫提高了聲音,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更有底氣些。他知道。這不僅是給部下打氣,更是給自己打氣。如果沒有希望,他們肯定無法活下去。
得到了相夫的肯定答應,蠻子們彷彿又恢復了幾分體力,逃跑的速度也快了起來。
……
步騭騎着馬。在山路上不緊不慢的追着,在他的身邊,有三千多久經沙場的勇士。兩天前的那一戰,對他來說不過是牛刀小試,兩百多蠻子自己來送死,實在大出他的意料。不過當他發現魏霸沒有出現在這些人中的時候,他立刻警惕起來。及時的下達了命令,放這些蠻子一條生路。
他非常清醒,這大概是魏霸的一計,讓這些蠻子來斷後、送死。好讓他帶着孫魯班逃得更快一些,更遠一些。如果把這些蠻子趕盡殺絕,恐怕他就再也找不到魏霸了。一旦他們進入了大山深處,再想把他們找出來。那和大海撈針差不多。
與交州蠻夷、桂陽、零陵的蠻陵打了這麼多年的交道,步騭對叢林和大山有着深深的敬畏。
他放跑了相夫等人。就是要跟着相夫找到魏霸,救回孫魯班。
看着漸漸開闊的原野,他皺了皺眉,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有些擔心起來。按照他的估計,衛旌現在應該已經趕到了酉溪,截斷了魏霸的退路,並且給他送來消息,好讓他繼續將魏霸往陷阱裡面趕。可是到現在爲止,他還沒有收到任何消息,不知道衛旌是否已經就位。
會不會出現意外?
步騭再三分析了雙方的實力對比,覺得就算衛旌時間不足,來不及調集大量的郡兵,郡兵的戰鬥力也不如魏霸身邊的那些親衛,可是雙方的人數差距是很明顯的,衛旌應該有足夠的把握將魏霸攔住。可是他爲什麼到現在爲止還沒有送來消息?難道雙方已經開戰了,僵持住了?
各種猜測在步騭心頭翻滾,他隱隱的有些不安起來。他這所以這麼做,一方面是想切退魏霸的退路,逼他投降,安全的救回孫魯班,以免魏霸挾持孫魯班,惡戰一場,另一方面當然是希望衛旌有機會立功。如果衛旌能因此升職,將來就可以成爲他在荊州的得力助手。
一個斥候飛奔而來。“將軍,那些蠻子突然加快了速度。”
步騭眉頭一挑:“是嗎?現在還看得見嗎?”
“看得見,有兄弟追上去了。就以他們現在個個受傷的情況,就算跑到天邊,也逃不出我們的眼睛。”
步騭滿意的點點頭。這些斥候都是他自己新招募的,原來鎮守西陵的人馬都被陸遜帶走了,陸遜只留給他一座空城,連斥候都要他自己配置。爲了儘快的掌握附近的地形,在斥候招募這一塊,他可是下了本錢。經過他有意無意的宣傳,這些斥候都知道他有步夫人的背景,是以個個賣力。
“離酉水還有多遠?”
“還有半天的路程。”
“半天?”步騭更加不安起來,他擡頭看了看偏西的太陽,盤算了一下時間,下令加速前進。既然那些蠻子加快了速度,想必是發現了魏霸留下的蹤跡,再不追緊一點,萬一被他們跑了可就麻煩了。
“傳令其他各隊向我靠攏,開始收網。”
“喏。”傳令兵們飛奔而去。
……
相夫看到魏霸,眼淚頓時下來了,他跪在魏霸面前,泣不成聲,接連抽了自己幾個耳光,表示對自己不聽魏霸勸告的懲罰。
“好了,頭領受驚了。”魏霸將相夫扶了起來,仔細的檢查了他身上的傷勢。安慰道:“還好還好,傷口有些化膿,卻還能控制得住。頭領,你們趕緊休息一下,吃點乾糧,再把傷口處理一下。”
“是是是。”相夫連聲答應:“侍中,吳狗追得緊,我們可得抓緊時間過水,過了酉溪。進了山,我們纔算是真正安全了。”
“沒關係,吳狗派到前面攔截的吳狗已經被我們打敗了。你看,這些都是我們繳獲的。”魏霸示意魏興打開衛旌的戰旗,笑了笑:“這是武陵太守衛旌的戰旗。至於他本人嘛,也被我們生擒了。喏,就是那邊那個穿官服的。”
相夫又驚又喜。驚的是步騭果然陰險,居然在前面安排了堵截的,喜的是魏霸識破了步騭的計謀,搶先擊破了衛旌的堵截,連衛旌本人都被他生擒了。避免了被兩面夾擊的噩運。如果是在渡河的時候被衛旌突然襲擊,那他們的下場肯定會更慘。沒有意外的話,就是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相夫挑起了大拇指。“侍中,步騭太狡猾了。只有侍中這樣的天才,才能對付得了他。”
魏霸笑笑,沒有接受,也沒有否認。對付這些蠻子。他需要有點神秘感。
相夫等人逃了兩天一夜,早就疲憊不堪。現在看到了魏霸,他終於放下心來。吃了點東西,又讓人處理了傷口,倒在地上就睡着了。魏霸讓魏興帶着十幾個武卒,紮了幾個擔架,擡着相夫往渡口趕,他自己和敦武等人留了下來,將衛旌的戰旗高高樹起,又讓那些被俘虜的吳軍士卒站在路上。
酉水一戰,他俘虜了三百多吳軍將士,其中有一部分是受了傷的。他不可能把這些人帶走,全殺了,似乎也不仁道,殺俘不僅僅是沒人性的表現,更容易激起敵人的同仇敵愾,將來在戰場上,吳軍會更加瘋狂的廝殺。因此,魏霸決定把這些俘虜都還給步騭,包括衛旌本人。
步騭的斥候發現了衛旌的戰旗,他們一面將消息通報給步騭,一面向這邊靠攏了來,等他們發現站在衛旌戰旗下的雖然有吳軍士卒,可這些吳軍士卒卻是被綁着的,頓時大吃一驚,等他們想逃的時候,已經沒機會了。幾個武卒從不同的方向圍了過來,把他們揪到了魏霸的面前。
魏霸打量着這些驚恐不安的斥候,溫和的說道:“你們放心,我不會殺你們,只要你們給步將軍傳個話。這人你們認識嗎?他就是步將軍多年的至交,武陵太守衛旌。你們告訴步將軍,他要是敢再向前一步,我就殺一個人,等他趕到我的面前時,我就會當着他的面,砍下他好友的首級。明白了嗎?”
那些斥候一聽說那個臉色灰敗的中年人是步騭的好朋友,武陵太守衛旌,嚇出一身冷汗。他們不敢怠慢,立刻把魏霸的話轉達給了步騭,同時帶去的還有從衛旌身上搜出來的武陵太守印綬。
看到印綬,步騭一時手足無措,他寄予厚望的衛旌居然被魏霸生擒了,這還怎麼打?那些普通士卒的生死他可以不當一回事,可是他不能眼睜睜的看着衛旌死在他的面前。
經過再三考慮,步騭答應了魏霸的要求,下令暫時停止前進。他派了一個親信來見魏霸,洽談放人的要求,魏霸獅子大開口,一口氣要了一大堆東西,還要了十匹戰馬來馱這些勒索來的財物。步騭痛快的一一答應,很快就派人把東西送了過來。魏霸讓人帶着東西先行,直到估計步騭再也趕不上相夫他們了,這才留下衛旌一衆俘虜,騎着馬揚長而去。
步騭趕到,沒等解下衛旌身上的繩子,就沒好氣的問道:“子旗,這是怎麼回事?”
衛旌卻來不及解釋,急急的說道:“子山,我有要緊的事情告訴你,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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