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遠處打馬飛奔的斥候,馬岱的嘴裡是說不出的苦澀。
跟了夏侯霸三四天,夏侯霸總是躲着他,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方圓百里內燒殺了個遍。因爲自知實力有限,又有丞相的囑咐,他沒有全力追趕,在保全了實力的同時,也讓自己的威望大減。那些從各部抽調來的騎士原本對這次調動就不滿,現在看到他這麼軟弱,更是把馬家軍都看扁了。
就連那些扶風馬家的人對他都有些不屑,私下裡議論說,他只是依附諸葛亮纔得到今天的地位,爲此還把馬超的女兒馬文珊嫁給了安平王劉理。劉理纔多大的孩子,比馬文姍小好幾歲,還尿褲子呢,娶什麼妻,這分明就是馬岱討好諸葛亮。
還有人說,馬岱如此怯懦,簡直是丟盡了馬家軍的臉,要是天將軍馬超領兵,哪裡會讓夏侯霸這麼猖狂,扶風也不可能遭受這麼大的損失。
聽到這些議論,馬岱心裡很不是滋味。不過他征戰多年,早就見慣了血腥,也習慣了勝負,再有丞相的囑託,他還不至於爲了幾句議論就亂了方寸。能把夏侯霸趕到邊緣地區,他覺得就已經不錯了。
可是現在情況變了,他一直以爲不會主動求戰的夏侯霸居然返身殺了過來,一下子把他逼到了絕路上。迎戰?必然是一場惡戰,損失很可能會非常大,丞相會不滿意。不戰?滿腹牢騷的士卒會不會因此四散而逃,不戰而潰?如果是剛剛開始,士氣不是這麼低落,他還可以說是誘敵,暫時退卻,可是幾天下來。情緒已經有所變化,他再說誘敵大概也不會有人信。
在馬岱權衡利弊的時候,遠處的斥候已經奔到馬前,大聲叫道:“將軍,牛金率領五百餘騎,正向我軍殺來。”
聽了這話,馬岱嘆了一口氣,指着一個眼巴巴的看着他的校尉錢飛:“你去迎戰,儘快把牛金吃掉。”
“喏!”錢飛一聽。頓時兩眼放光,領着自己所部的一千餘騎就衝了出去。
馬岱不敢怠慢,立刻下令備戰。他很清楚,夏侯霸絕不會讓牛金帶五百人來騷擾一下,既然要戰。必然是全力以赴。牛金的作用有兩個:一是衝陣先鋒,不惜馬力,以最快的速度發起攻擊,讓他沒有足夠的時間準備。二是讓他無法逃脫,如果面對五百敵騎都不敢迎戰的話,他這個將軍以後還怎麼領兵作戰?是以明知夏侯霸這招很陰險,他也只能硬着頭皮接戰。
諸葛亮的主力離他還有很遠。他指望不上,只能希望這四千騎能夠頂住夏侯霸的攻擊,憑藉兵力的微弱優勢取得勝利。如果能打贏這一仗,重創夏侯霸。就算損失大一點,也是值得的。
兩軍相距不過二十里,當馬岱接到斥候報告的時候,牛金已經在五里之外。是以馬岱的命令一下,錢飛帶着部下剛剛衝出隊伍。就與牛金迎面相遇。
遠遠的看到對方的戰旗,牛金和錢飛不約而同的發出了命令。
“加速,衝鋒!”牛金大聲怒吼:“不留後手,直衝本陣,斬殺馬岱!”
“喏!”騎士們轟然應喏,伏下了身子,人馬合一,猛踢戰馬,再次加速。他們大多是隴西人,騎射技術原本就好,再經過多年的廝殺,早就是百戰精兵。雖然戰馬經過長途奔襲,體力不足,可是在他們精妙的騎術配合下,還是將速度提到了極限。
錢飛也發出了命令,他踩着馬鐙站了起來,舉起手中的戰斧,厲聲咆哮。
錢飛是趙雲的部下,汝南人,十來歲的時候莫名其妙的成了黃巾賊,從屬於汝南黃巾劉闢。劉備到豫州的時候,錢飛被趙雲俘虜,後來一直跟着趙雲南征北戰,積功升至都尉。憑着一身好武藝,這次集結到馬岱麾下後,他接連戰敗數人,成功的擔任了四校尉之一,手下領有千騎,就連馬岱也不敢輕視他。
這是馬岱部下集結後的第一次硬仗,錢飛搶到了先發的機會,當然要發揮一下。他舉着跟隨自己征戰一生的戰斧,抵制着激動的心情,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
“加速衝鋒,擋我者死!準備射擊!”
諸葛亮對這些騎兵非常看重,不僅給每一個騎兵配備了輕便堅固的半身甲,還爲他們配備了三連發手弩。在奔馳的戰馬上,拉弓射箭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用可以預先上箭的手弩則容易多了。
錢飛一聲令下,所有的騎士都端起了手弩,扣動了弩機。
“嗖嗖嗖!”一蓬箭矢飛了出去,撕破春風,呼嘯着直撲牛金等人。
“舉盾——”牛金一看到對方舉起手臂,就立刻大吼下令,同時舉起了左手的騎盾,右手揮起戰刀,一刀砍在馬臀上。戰馬吃痛,長嘶一聲,再次加速。
牛金的話音未落,蜀軍的箭已經到了,一支箭擦着盾牌的邊緣射中牛金的肩胛,深深的紮了進去。牛金的身子在馬背上晃了一下,卻沒有停下,反而高高的舉起了戰刀,厲聲長嘯:“加速,殺——”
“殺——”騎士們怒吼着,有的舉起手中的戰刀,有的端平了手中的長矛,有的拉開了弓,猛烈還擊。不少人被箭射中,有的翻身落馬,隨即被後面飛奔的馬蹄踩死,有的腳還掛在馬鐙上,被戰馬拖着狂奔,更多的人則死死的揪住馬鬃,視身上的箭於不顧,發紅的眼睛盯着越來越近的敵人,嘶聲怒吼。
“轟!”兩軍相撞,無數騎士落馬。戰馬巨大的身體撞在一起,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騎士從馬背上飛了起來,張牙舞爪的向前撲去。即使是在半空中,他們依然瞪大了眼睛,尋找着最近的敵人。
“殺!”牛金的戰刀一閃,劈開一柄長矛,戰刀反彈回來,割開了那名騎士的脖子。騎士慘叫着翻身落馬。隨即被後面的馬蹄踩中胸口,慘叫聲嘎然而止。他手中的長矛飛了出去,正中一匹魏軍戰馬的胸口。長矛深深的刺入戰馬的身體,戰馬長嘶一聲,橫了過來,轟然倒地。馬背上的騎士早有準備,趁着馬速騰空而起,一聲怒吼,一刀避開了一個而來的敵人的頭顱。沒等他慶賀自己的勝利,一柄長矛飛馳而至,洞穿了他的腹部。
戰馬奔馳如風,戰刀揮舞如電,鮮血飛濺。血肉橫飛,慘叫聲混雜在馬蹄的轟鳴中,不絕於耳。
“殺!”錢飛連聲怒吼,手中的戰斧連砍帶砸,接連殺死三名魏軍騎士。他的驍勇立刻引起了魏軍的注意,魏軍騎士調整戰馬,紛紛向他撞了過來。接連數口戰刀向他砍來。錢飛全力撥擋,狼狽不堪,一名魏軍騎士從馬背上飛身躍起,撲向錢飛。錢飛大驚,掄圓了戰斧,一斧砸向那騎士的頭。
那名騎士大吼一聲,雙臂合攏。死死的拽住了斧柄。他剛剛拽住斧柄,就被斧頭結結實實的砸中了太陽穴。一命嗚呼,可是他的手卻依然握得緊緊的。
錢飛連忙鬆手扔掉戰斧,同時拔出腰間的戰刀,堪堪擋住了兩名騎士的攻擊,隨即被兩柄長矛刺中,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大腿上鮮血直流。他驚駭莫名,眼前全是飛馳的馬腿,頭頂不斷的有戰刀劈來,有長矛刺來,片刻之間,他的身上就多了幾處傷。如果不是身上的戰甲堅實,他只怕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校尉,快上馬!”一名蜀軍騎士衝了過來,揮舞長矛,擋在錢飛的面前,爲錢飛爭取到了寶貴的喘息機會。錢飛二話不說,飛奔兩步,跳上了一匹無主戰馬,那名騎士卻已經被人砍去了首級,無頭屍身還坐在馬背上,手中的長矛依然緊握。
錢飛痛極,厲聲怒吼,狀若瘋狂。
牛金打馬飛奔,手中的戰刀在連砍三人之後已經不知去向,現在他握着一柄不知道從誰手中奪來的長矛。矛頭閃動,連挑兩人。肩窩裡的箭桿打在他的臉上,干擾着他的視線。牛金大怒,伸手握住箭桿用力一折,一陣劇痛傳來,箭桿“啪”的一聲被他折斷。他扔掉箭桿,再次握緊了長矛。
兩軍相對衝殺,片刻之間,無數騎士落馬。
魏軍騎士勝在騎術精湛,配合默契,蜀軍騎士勝在裝備精良,他們身上的戰甲和手中的連弩、戰刀、鐵矛都給魏軍騎士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不過,錢飛的武技雖然驍勇,可是他的指揮能力卻不如牛金,他被打落馬上,險些被臨陣格殺,雖然最後死裡逃生,卻還是失去了對部下的控制。他的部下只是憑着舊有的習慣在衝鋒,卻把馬岱教給他們的騎戰技能忘在腦後。
這些人大多是各個將領的親衛騎,平時擔任保護任務,戰時投入戰場,作爲保護主將,決定戰局的勝負手,可是這樣的機會畢竟不多,要論大規模騎戰配合的能力,他們比起牛金率領的魏軍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牛金雖然衝殺在前,可是他的身邊卻有大量的親衛保護,所以他除了中了一箭之外,幾乎沒有遇到真正的危險,他也有足夠的時間來調整隊形,指揮手下以最有利的方式戰鬥。在他的指揮下,魏軍騎士排成流暢的衝鋒陣型,像一柄鋒利的長矛,勢如破竹的刺破了錢飛所部的陣勢,將他們一分爲二,大大降低了傷亡。
雙方迎面衝殺,經過短暫的慘烈廝殺,雙方脫離接觸。在身後,離下了一具具屍體,一汪汪鮮血。
牛金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部下,估計了一下傷亡,舉起長矛,大聲下令:“繼續衝鋒,斬殺馬岱!”
戰鼓聲再響。
“斬殺馬岱!”騎士們士氣如虹,齊聲大喝,再次加速,捲起一陣狂飈,直撲馬岱的本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