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伸手按在司馬昭的肩膀上,輕輕的拍了拍。司馬昭立刻意識到自己有些激動了,與此相反,作爲受傷程度最重的兄長卻只是情緒不高而已,遠遠談不上憤怒。
司馬昭慚愧的閉上了嘴巴。
司馬懿默默的推着司馬昭,繼續向前走,司馬師一聲不吭的跟在一旁。司馬昭習慣性的側着身子靠在輪椅扶手上,託着腮,眼神閃爍。
過了一會兒,司馬懿說道:“子上,你說得對,東線恐怕要出事。”
司馬師不緊不慢的接了一句:“也許是個機會。”
司馬昭道:“這個機會恐怕不是給我們父子的。”
“不是我們的,也可以爲我所用啊。”
司馬昭笑了一聲,瞟了司馬師一眼:“兄長,你能搶得過陛下麼?”
司馬師眼珠一轉,咂了咂嘴,含笑不語。司馬懿看了他一眼,卻露出會心的微笑,沉吟了片刻說道:“既然爭不到,不如靜以待變。”
……
夏侯霸看着穿戴整齊的五十騎,眼中的狐疑大於驚喜。
沒錯,穿上了新甲的五十騎威風凜凜,散發出一股懾人的威壓,雖然還沒有實戰檢驗,但是以夏侯霸的眼光,當然看得出來這五十騎足以當得百騎甚至兩百騎,就是和虎豹騎精銳相比,他們也不遑多讓。如果用他們作爲衝鋒陣型的鋒矢,威力不可小視。
可是,他依然狐疑。他看着目光灼灼,躍躍欲試的四弟夏侯威:“季權,你沒傳錯旨意吧?”
夏侯威今年剛剛三十歲,好武任俠,剛從涼州遊歷歸來,便奉詔來到夏侯霸的軍營,送這五十套馬鎧給夏侯霸的同時,也傳達了天子的旨意。天子要夏侯霸與王凌合作。出擊徐州,收復要塞彭城。
夏侯霸懷疑自己聽錯了,彭城是那麼好奪的麼?沒錯,他手下還有一萬多人,其中有七千多騎,王凌麾下也有近兩萬步卒,可是彭城裡也有過萬的步卒。而且是剛剛經過血戰考驗的,領兵的將領除了原來的周胤、丁奉之外,又多了一個險些擊殺張郃的鄧艾。別說他和王凌聯手,就算再加上司馬懿,恐怕也未必能輕鬆收復彭城。
所以他覺得是不是夏侯威做事不靠譜,聽錯了。
夏侯威也知道兄長是什麼意思。他不耐煩的說道:“我都說三遍了,沒錯,陛下就是這個意思。他連戰術都安排好了,還能有錯?”
夏侯霸也知道自己的懷疑可能不成立。曹睿雖然沒打過仗,卻是一個非常有主見的君主,他知道自己沒有武皇帝的用兵才能,所以通常不干擾前線將領的指揮。這次一反常態。甚至規定了出戰的戰鬥序列,形同遙控指揮,這本身就說明其中有問題。
他之所以懷疑夏侯威,是因爲夏侯威沒有帶詔書,他帶來的是口詔,換句話說,如果出了事,皇帝陛下可能不認賬。
夏侯霸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按照曹睿的要求進軍,他先派人聯繫還在魯國的王凌,讓他率軍向彭城靠攏,然後下令副將牛金率領三千騎,突入徐州,準備切斷彭城的援軍。夏侯威以都尉的身份領騎兵五百,隨牛金出戰。裝備了馬鎧的五十騎。就交給了夏侯威。
牛金、夏侯威隨即出發,直撲下邳。
……
鎮東將軍馬忠到達淮陰,很快就迎來了吳國的援軍。步騭奉孫權之命,率領兩萬大軍趕來助陣。其中有騎兵三千。在魏霸的主力騎兵遭到魏軍重創之後,這三千騎兵可謂是雪中送炭,大大增強了實力。
這些騎兵都是當初諸葛亮在關中時向孫權出售戰馬,幫孫權建立起來的。因爲一直沒有上陣,所以也沒什麼損失,這才能保留到現在。
馬忠從牂牁而來,手下根本沒有成建制的騎兵,能得到步騭的幫助,特別是有了這三千騎兵,總算鬆了一口氣。
步騭卻不怎麼高興,即使回到闊別多年的家鄉,也有些鬱悶。他是成名多年的吳國大將,兵力又遠遠超過馬忠,卻要聽馬忠的指揮,這讓他覺得很憋屈。不過,出發之前,孫權特地召見了他,和他說明了其中的玄機,他再不願意,也只得忍氣吞聲。
馬忠知道自己的境遇,對步騭非常客氣,有什麼事都主動和步騭商量。步騭就是淮陰人,對淮陰的地形熟悉,行軍作戰,當然要以他爲主。這份禮遇讓步騭鬱悶的心情多少也有些緩解。
就在這時,他們接到了周胤的求援,夏侯霸再起大軍,撲向彭城,其先鋒騎兵已經殺向下邳,有切斷彭城後路的跡象。爲了確保萬無一失,請鎮東將軍立刻派大軍支援。
馬忠和步騭都很詫異。去年一場惡戰,雙方損失都不小,現在還沒緩過勁來,如今又是春天,馬瘦力弱,根本不是騎兵發威的時候,夏侯霸怎麼會挑這個時候出兵?
不管他們能否想通,既然周胤求援,他們當然得救。馬忠和步騭商量之後,覺得先派騎兵去接應一下比較好。騎兵的速度快,也許他們一到,夏侯霸就退了也說不定。
步騭答應了,隨即派兒子步闡率騎兵三千,馳援彭城,自己親率一萬步卒跟進。
步闡和牛金在下邳相遇,隨即交手。步闡本來以爲雙方兵力相近,可以一戰,不料剛一交戰,夏侯威率領五百騎兵就衝了過來,衝在最前面的五十騎人馬俱着精甲,不懼箭射刀砍,戰鬥力遠遠超過普通騎兵,頓時吃了一個悶虧,險些被衝殺在最前面的夏侯威一矛挑殺。
步闡大敗而歸,三千騎損失近千。
步騭聞報大驚,連忙收住了腳步,以免被魏軍騎兵抓住機會衝擊。他以最快的速度通知馬忠,請他率領主力來援。還沒等馬忠趕到,他卻收到了一個消息:周胤等人棄城而走,在武原擊敗了趕來的王凌之後,一路東撤至東海郡郯國。
夏侯霸輕鬆收復了彭城,進而又輕鬆的攻克了下邳,會合了王凌之後,三萬步騎殺向淮陰。
步騭這時候才感覺到不對勁。他不敢怠慢,立刻把消息報告給馬忠,同時率軍迅速後撤至淮陰。魏軍有明顯的騎兵優勢,如果發生野戰,他會很吃虧。
馬忠接到步騭消息的時候,也接到了周胤的解釋。周胤說,本該固守待援,奈何援軍被魏軍重創,人心不安,恐怕難以堅守,爲了保存實力,只好主動退出彭城。敗軍之將,無顏再見尊顏,我去東海和水師會合了,請將軍想辦法收復彭城。
馬忠恍然大悟,他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
這是魏霸與諸葛亮的較量,他和周胤都不過是棋子。諸葛亮要奪魏霸的兵權,魏霸就給他出個難題,周胤主動放棄彭城,撤出徐州,讓他和夏侯霸面對面,借夏侯霸的刀來殺他。
步闡提到的那些馬鎧,也許就是魏霸送給夏侯霸的謝禮。
馬忠無可奈何,面對氣勢洶洶的夏侯霸和王凌,他自知不是對手,只得主動放棄淮陰,後撤至廣陵縣,背靠大江而守,放棄了江淮攻勢以來所有的成果。
馬忠剛到東線戰場,立足未穩,就遭遇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慘敗。
……
夏侯霸站在淮陰縣的城頭,臉上卻看不到一點笑意。
他知道這場勝利與他無關,不過是一些無恥的政客之間的勾結罷了。不過,他也清楚需要這一場勝利,不是爲他自己,而是爲了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需要一個人來抗衡大將軍司馬懿,他選中了他夏侯霸。
“恭喜將軍。”王凌站在夏侯霸身邊,笑眯眯的拱拱手。田豫站在不遠處,扶着城牆,神色漠然。
“王使君,何喜之有。”夏侯霸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你我都知道這裡面的真相,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不然。”王凌搖搖頭,撫着鬍鬚笑道:“這一戰,看起來贏得蹊蹺,其實並非無跡可尋。若非諸君去年的那場大戰重創了魏霸,逆蜀內部不發生權力之爭,將軍又怎麼能如此輕鬆的收復徐州?世上本就無純粹的戰事,所有的戰事都不過是朝堂上鬥爭的延續。將軍,你很快就要身負重任,可不能滿足於做一個鬥將啊。”
夏侯霸眉毛一聳,眼神忽然變得凌厲起來,看向王凌,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王使君高見。”
“不是我的高見,是我的別駕王基的高見。”王凌壓低了聲音,輕聲提醒道:“陛下對將軍寄予厚望,將軍當好自爲之。”
“多謝使君提醒。”夏侯霸悚然驚醒,連忙退了一步,躬身施禮。“使君,王基現在何處,我能否向他當面請教?”
王凌笑笑:“請教可以,卻不能挖我的牆角。”
夏侯霸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的笑了。他剛剛正是打這個主意。他知道天子對他期望甚大,可是他也清楚自己在權謀上沒什麼造詣,聽說有這樣的人才,就起了挖角之心,不想一下子就被王凌識破了。
王凌得意的笑了笑:“王基的主意,你就別打了,我推薦一個人給你吧。”
“敢請教。”
“我的至交王昶王文舒。”王凌道:“他剛剛卸任兗州刺史,如今在洛陽閉門讀書。將軍回洛陽後,若能將此人羅致麾下,對將軍必然大有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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