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答應宋欽宗只在東京開封府逗留五天,五天後就得退兵,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
這四天中,西門慶只做了兩件事——賞功和罰罪。
功很快就賞完了,但罪卻一時罰不過來,因爲罪人太多了,東京開封府城外每天殺人,多者三四百,少者一二個,汴水爲之赤,但看樣子遠遠沒到結束的時候。
西門慶首先整頓的是軍隊。在東京城破的那個霧夜,趁火打劫的並不只有城中的遊手搗子和助戰百姓,梁山部分軍隊也參與了進來。
年初擒斬高俅後,梁山威震天下,迎來了勢力的暴漲期,每天來投奔的人絡繹不絕,這些投奔者中除了真正走投無路的人之外,更多的屬於投機份子。
他們未必把梁山替天行道的宗旨當回事,只不過現在梁山勢大,加入進去後可以順風扯旗撈一筆。帶着這種想法的人打進東京城後,彷彿掉進了錢堆裡,不趁機摟一把是不可能的。
爲嚴明軍紀,西門慶下了壯士斷腕的決心,一人劫掠,最重者全隊處斬,一時軍心震肅。這期間軍中鬧了一次兵變,可惜反亂者勢單力薄,就好象往大海里滴了一滴水,連個漣漪都沒起就消散無蹤了。
西門慶排除異己、自相殘殺的喪心病狂行爲,欽宗是抱持歡迎態度的,再殺得狠點兒,幾十萬人全死光光纔好呢!可是西門慶清理完內部之後,滴血的刀鋒一轉,又擱到了宋朝貪官污吏的頭上,欽宗頓時心痛如絞——這些人可都是他未來的班底呀!
被審判的那些官兒們,閉着眼睛拿刀砍,都砍不出一個冤枉的來,所以西門慶自然不會客氣,受盡了的苦的老百姓一告一個準,死刑沒跑。
爲了粉碎貪官那種“死了我一個,幸福一家人”的無畏心理,西門慶採取的是滿門處斬的制度,雖嬰兒耄耋不赦。先殺小的,大的老的就悲痛得死去活來,然後再殺其妻妾父母,梯次而進。貪官污吏有愛子舔犢者,有琴瑟情深者,有反哺孝順者,至此時無不痛心疾首,悔不當初,可惜報應臨頭,後悔也已經遲了。當其面屠盡其全家後,再把那些悔愧欲死的貪官好好送下去養息兩天,畢竟殺戮之道,殺身爲下,殺心爲上,令其在悔痛中反覆煎熬,到生無所趣時,再一刀斬之,方能略盡貪腐之果報。
當然,貪官污吏中也不乏那種六親不認只認錢、哪怕我死後洪水滔天的奇葩,這種傢伙殺盡他全家,他還樂得在陰曹地府和家人團聚呢!不過這種人最大的弱點就是他自己,所以西門慶安排剮刑虐殺對付這類人,卓有奇效。
最妙的是在這個時代,輿論對滿門抄斬、千刀萬剮這種做法並不反感,不會有人跳出來說你反人性、反人類,所以西門慶樂得鑽這個空子,他做得心安理得問心無愧,且樂在其中。
殺人有暇,西門慶見縫插針地教育自己身邊的人:“只因一時貪腐,害父母、害妻子、害兒女,滿門皆盡,不孝不義不慈,至此極矣——我輩當戒之啊!”衆人聞言,無不惕然點頭。
行刑者,並不是固定職業的劊子手,而是軍隊。西門慶相信,不管在冷兵器時代還是熱兵器時代,最強的士兵都是用人頭喂出來的,讓士兵經受血腥的洗禮,是成長的最快最佳途徑。但人頭是珍貴的稀缺資源,不可能無限量供應,所以值此反腐良機,西門慶下令全軍參與,一來可以練兵,二來以正義的名義揮刀斬剁切削時,不會留下心理上的陰影,對於士兵尤其是新兵而言,善莫大焉。
所以行刑前,總是要開個聲勢浩大的審判大會。罪行一公佈,羣情激奮,值此時處決,就成了順理成章的錦上添花。
殺人也是可以看出人品的。有的人對小孩兒下不了手,有的人對老人下不了手,有的人敢於殺小孩兒和老人,但面對貪官污吏那些美貌的妻妾時,手就軟了——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士兵,容色堅毅,心硬如鐵,刀過無頭,唯令而從,不分男女老少,美醜呆萌,皆無受其惑。這些人西門慶令講武堂都暗暗記了姓名,他們將會成爲未來的重點培養對象。
每天開審判大會的時候,西門慶總要來請欽宗一同前往,去了兩回後,欽宗實在受不了了,就推託不去了,幸好西門慶也不勉強。欽宗在宮中燒香禱告,盼着五日之期快快到來,好讓西門慶這位瘟神爺快走,自己今生今世,是再也不想看到這位皇伯了。
第五天。
這是西門慶承諾留在東京開封府的最後一天,過了今天,他就得走了——當然不走也行,但那時說話不算話的屎盆子,可就要自己扣在自己腦袋上了。欽宗雖然非常希望西門慶倒黴,但他不希望西門慶倒這種黴,他虔誠地祈禱,願上天保佑西門慶的品德完美。
西門慶沒事人一樣,照樣審他的案,殺他的人,練他的兵——直到一個人的到來。
明教教主方臘,江南義軍的首領,蒞臨東京開封府!
西門慶大笑迎接:“方兄來何遲也?”
當日西門慶兵圍東京開封府,天下震動。江南征方臘的譚稹人馬本來已是連戰連敗,此時聽到老巢將不保,更是兵無鬥心,士懷逃意,被江南義軍一個衝擊,就此大潰而全軍覆沒,譚稹也死於亂軍之中,江南兩浙路遂平。
捷報傳到軍前,西門慶派使節去見方臘,約方臘會獵於東京開封府下,方臘欣然而從,於是引精兵兩萬,往東京城下助戰。走到半路時,突然喜信傳來——西門慶已經攻下了趙宋之都!方臘聽了又驚又喜,急傳令卷旗曳甲而強行,終於在第五天的時候趕到了東京城下。
見了方臘,西門慶心中略有失望,他原以爲方臘身爲明教教主,理當是多麼英武的一條好漢,原來也就是一個面孔黧黑,手腳粗糙的農民。嘆息一聲,西門慶問道:“方兄,卻不知乾坤大挪移已至幾重?”
方臘想不到初次會面,西門慶居然會考自己這種匪夷所思的問題,愕然道:“乾坤大挪移?那是甚麼?”
西門慶再次長嘆一聲——唉!果然!金大俠寫的是小說,而不是報告文學——但隨即振奮精神,慨然道:“官府殘酷壓迫剝削,是乾爲天;人民悲慘忍辱負重,是坤爲地。今日方兄在江南義旗一舉,弔民伐罪,人民從此翻身作主,正是重開天地,倒轉乾坤,謂之乾坤大挪移,不亦宜乎?”
聽了此言,方臘身邊的闞悅已是忍不住連連點頭,嘆道:“正是此理!好一個乾坤大挪移!”
方臘也嘆道:“原來如此!多謝西門公掛念,如今譚稹軍已經灰飛煙滅,江南義軍正在分路安撫各地,乾坤大挪移也算是功德圓滿——不過比起西門公打下了宋朝的都城的豐功偉績,我們還是慚愧呀!”
西門慶道:“甚麼豐功偉績?你我兄弟起義,只是爲了天下百姓而已。打下了腐宋的都城不算功勞,讓天下的百姓都安居樂業,那纔是本事!”
方臘聽了一拍大腿,喝彩道:“好!西門公此言,正說到了我明教的宗旨所在!”
說着話,梁山好漢見過明教英雄,雙方進帳落座。闞悅問道:“西門公既下汴梁城,何不據皇宮正位以統天下,卻依然屈就於此軍帳之中?”
西門慶道:“皇宮雖好,民脂民膏所聚也!一火焚之,效項羽之所爲,是敗家子;坦然而受,從此凌駕萬民,是第二個獨夫——我西門慶既不想當敗家子,也不想做獨夫,因此皇宮收拾整理後,將會開闢爲人民公園,成爲萬民遊覽之盛景。腐宋取之於民,我們梁山用之於民,也算是天理循環吧!”
明教衆人聽了皆動容。方臘長嘆道:“今日方知,西門公《告天下萬民書》中,無意爲帝、三年竟選之言,並非虛飾啊!”
西門慶再次搬出轉世天星的牌子:“在下只不過奉天意爲之,爲天地間增添新氣象而已,非我之功啊!”
闞悅卻問道:“既無意登基做主,西門公爲何在與我明教起兵的檄文中,最後一句要說——‘壯我華夏,明主高張’呢?”
這句話,曾在明教高層會議時引發爭論。有人說,這是西門慶自居明主;有人說,可以利用這句話,說明教纔是華夏之主,以此居西門慶之上;但馬上有人反對說,這是西門慶的文字圈套,若明教坦然受之——須知這篇檄文是西門慶寫的,將來他口風一轉,花言巧語把明教繞進去怎麼辦?……
爭到後來,西門慶又拋出了《告天下萬民書》,明教衆人更摸不透檄文中那“明主”兩個字的意思了。
難得相見,正好直言詰之,因此闞悅纔有此一問。
西門慶聞言笑道:“衆位且聽我道來!”這正是:
殺戮並非皆邪惡,明主原來有隱情。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