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的話音一落,便見幾乎所有人都變了臉色,琴依亦是張大了嘴,擡起眼看了看雲裳,又瞧瞧覷了眼夏寰宇喜怒難辨的神色,眼睛瞪得大大的,難掩眼中的詫異之色。
“睿王妃,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夏寰宇的聲音泛着冷,伴着夜風和細雨,讓雲裳覺着身上的氅衣亦是難以抵禦這樣的嚴寒。
雲裳咬了咬脣,笑了起來,笑容中帶着幾分嘲諷之色,聲音亦是染了涼薄之意:“臣婦自然知曉,只是臣婦實在是忍不住,想要問一問陛下這些問題,爲什麼?”
夏寰宇許久沒有回答,雨淅瀝瀝地落下的聲音,夜風吹動着樹葉翻動的聲音在原本寂靜的夜裡響起,只是夏寰宇的周圍,卻靜得連呼吸聲都十分清晰。
似是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雲裳才聽見夏寰宇幽然笑了起來:“好,你既然問出了這樣的問題,既然想要知曉爲什麼,那寡人便告訴你爲什麼。”說完便又掃了雲裳一眼,目光中滿是冷漠,“回太極殿。”
夏寰宇已經轉身離開,雲裳轉過頭望了眼那有些斑駁的紅色宮牆,嘴角的笑容亦是帶着幾分冷意。手被人握了一握,從另一隻手中傳來了絲絲暖意,雲裳轉過頭望向琴依,琴依笑着低聲道:“王妃不用害怕,不管如何,奴婢亦是在王妃身邊的。”
原來琴依是以爲她害怕了,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雲裳亦是朝着琴依淺淺一笑,淡淡地道:“走吧。”
兩人到太極殿的時候,夏寰宇亦是剛剛入了殿。雲裳跟在夏寰宇身後,走了進去,便瞧見劉文安將夏寰宇身上的披風取了下來掛在一旁,又倒了杯茶放到了御桌上。
夏寰宇走到龍椅上坐了下來,目光落在雲裳身上,聲音帶着幾分不加以掩飾的怒意:“跪下。”
雲裳一愣,方反應過來夏寰宇是在與她說話,便連忙跪了下來,只是眼中卻帶着幾分傲然之色。
“方纔那些話,是誰與你說的?誰告訴你睿王府之事是寡人做的?”夏寰宇蹙着眉頭問道。
雲裳笑了起來,“沒有誰告訴臣婦,臣婦不過是自己推斷的。”雲裳擡起頭來,不避不閃地望向夏寰宇,見夏寰宇並無開口的打算,才輕聲道:“那日事發之時,正是宮中宮宴的時候,臣婦在宮中。因而,臣婦便知曉,幕後之人,定然是熟悉之人。且臣婦並未說起過,那日進了府中之後,臣婦在長廊發現了一個東西,是一條絲帶。臣婦時常在宮中走動,只一眼便認出來了,那絲帶是陛下身邊的內侍裝飾在腰間的東西。那時候,臣婦便有些疑惑,府中定然是每日都有人打掃,那日宮中並未來人,爲何會出現那種東西?”
“所以你便懷疑上了寡人?”夏寰宇眸色淡淡地望着雲裳,眼中帶着幾分輕蔑之色。
雲裳低下頭,搖了搖頭,笑了笑道:“自是不止,後來在議事殿中,李大人向臣婦展示了在府中發現了另外一樣東西,是一塊布料,那布料上的暗紋,亦是讓臣婦總是覺着在哪裡看到過,可是臣婦卻一直想不起來,直到那日臣婦從議事殿中出來,碰見了陛下身邊的暗衛統領……”
雲裳擡起眼望向夏寰宇,眼中帶着幾分冷漠:“臣婦才發現了,那布料上的花紋,和那暗衛統領盔甲下的衣裳的花紋,一模一樣。”
雲裳嘴角的笑容亦是有些蒼白,“後來許許多多的細節便在臣婦腦中想了起來,首先,臣婦發現,那日睿王府中雖然混亂一片,但是卻很少有打鬥痕跡,若是真正遇見了刺客,睿王府中的暗衛不少,也定然不是吃素的,不可能沒有什麼打鬥痕跡。”
雲裳沉吟了片刻,便又接着道:“臣婦還發現,那日夜裡呆在府中的人應當是二百二十人左右,死了一百三十七人,且死的,幾乎都是此前太子府中的舊人。臣婦最開始以爲,是王爺發現了刺客,讓他們撤離了。可是後來臣婦細細想來,卻覺着有些不對勁,刺客行刺多是突襲而來,可是一同消失不見的,除了暗衛,還有廚娘,丫鬟,甚至院中打掃的下人。若真是刺客,哪有時間讓這些人全都避開?”
“唯一的可能,便是王爺知曉那幕後主使人是誰,刻意先避了開去,也可能是幕後之人害怕王爺生氣,縱容王爺將這些人平安帶走了。以臣婦對王爺的瞭解,能讓王爺這般做的人,實在是不多的,甚至臣婦可以肯定,唯有兩種可能,一則是陛下你,一則是華國公。結合前前後後發現了一些事情,便讓臣婦知曉了,定然是陛下所爲。”雲裳聲音愈發的平靜了起來。
“呵……”夏寰宇輕輕笑了一聲,只是那笑聲卻讓人從心中覺着有些冷,“你果真是個聰明的人,不過這麼幾處,便讓你懷疑上了寡人。”
雲裳聞言,便笑了起來,笑容中帶着幾分絢爛之色,“臣婦不僅知曉睿王府之事是陛下所爲,還知曉陛下爲何要這般做了。”
稍稍頓了頓,雲裳便又開了口:“臣婦聽聞,夜郎國發難,陛下下旨七王爺和蘇如海將軍帶兵前往靈溪城,當時陛下對外宣稱的,是五十萬大軍。可是臣婦昨兒個接到了消息,說靈溪城外集聚的士兵,頂多不到二十萬人。臣婦亦是上過戰場的人,自然知曉戰場虛虛實實,可是更知道,即便是報了虛數以威懾敵軍,差距也不會如此大。”
“陛下是想要讓王爺帶兵從蒼南城奇襲,破掉夜郎國防線,直奔夜郎國而去,順便解除靈溪的危機吧。且陛下生怕王爺不同意,竟然趁着臣婦尚未回過神來,便將臣婦接入了宮中。臣婦稀裡糊塗地,竟是做了陛下威脅王爺的人質。”雲裳擡起眼來望向夏寰宇,眼中帶着幾分毫不掩飾地不悅,“陛下這一招瞞天過海確實用的極好,可是卻也不能這般草菅人命!”
夏寰宇聽聞雲裳這般厲聲指責着,卻幽然笑了起來:“今日你給寡人安的罪名倒是不少,草菅人命,犯下睿王府的血案,以你做人質威脅睿王,偏寵沈淑妃,偏寵七王。寡人雖然不知道,這些消息你都是怎麼打聽到的,不過,前面三條寡人倒是聽明白了,後面這一條,卻不知曉又是如何來的?”
雲裳冷笑了一聲,望向夏寰宇,“沈淑妃犯下那般大的重罪,陛下卻只將她打入冷宮,且以重重守衛相護,這不是偏寵?沈淑妃與嫺夫人一同與七王爺私相授受,且那無顏宮中有貓膩,今日夜裡沈淑妃和嫺夫人都定然不在無顏宮中,可是陛下卻在聽到刺客進了無顏宮之後,組織臣婦讓人進去搜查,這便說明陛下是知曉的?知道卻仍舊縱容,這莫非不是偏寵?”
雲裳見夏寰宇嘴角竟還帶着笑容,聽得認真,心中一股怒火竄了起來,便又接着道:“至於七王爺,七王爺勾結倉覺青肅勾結李靜言一同利用華鏡公主殺了太子,陛下不知道?裝病私自與朝中官員結黨營私,陛下不知道?刺殺睿王爺,陛下不知道?如今更是勾結倉覺青肅意欲傾覆夏國江山,陛下不知道?臣婦不信連臣婦都知曉的事情,陛下卻被蒙在鼓中,既然陛下都知曉,卻一味縱容,這難道不是縱容?”
雲裳噼裡啪啦地數落了夏寰宇一陣,才擡起眼來望向夏寰宇,殿中靜得可怕,劉文安低着頭,琴依面上滿是震驚之色,夏寰宇卻只是神色淡然地望着雲裳,眼中光彩變幻,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寧雲裳,你可知道,就憑着你方纔這些話,寡人便可治你死罪。”夏寰宇聲音波瀾不驚,目光定定地望着雲裳。
雲裳聞言,幽然笑了起來,笑容中帶着幾許放肆,卻也十分放鬆:“臣婦自從到夏國之後,確實不曾這般放肆的說過話了,真是痛快極了。不過,陛下怎麼會治臣婦的死罪呢?畢竟如今夜郎國兵臨靈溪城下,蘇如海是個只會紙上談兵的草包,七王爺又與夜郎國暗中勾結,陛下將王爺,將柳吟風,甚至將華國公瞞天過海地聚到一起,不就是爲了對付夜郎國嗎?若是臣婦出了事,王爺勢必大怒,屆時夏國,危也。”
夏寰宇聞言,便哈哈大笑了起來,笑了好半晌,夏寰宇才道:“你信不信今兒個即便是寡人在這殿中將你殺了,也不會透出一點兒風聲出這太極殿。”
夏寰宇笑,雲裳也笑,笑容中帶着幾分自信之色:“陛下要不要與臣婦賭一賭,若是明日清晨,臣婦沒有自個兒出這太極殿,明日傍晚之前,臣婦在宮中被陛下暗中殺害的消息,便會傳遍錦城及周圍十座城池,五日內,便會傳遍夏國每一個角落,亦會毫無阻礙地傳到王爺耳邊,無論王爺在何處。”
雲裳想着,只怕夏寰宇這一輩子都不曾被人這般威脅過,心中頓時便覺着快意無比,半晌,雲裳才聽見夏寰宇嗤笑了一聲,手輕輕地敲了敲桌子,半晌,才輕聲道:“寧雲裳,寡人終究是小看你了,也小看了你在睿王心中的影響力了,寡人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你竟會這麼快發現事情真相,敢這麼與寡人說話。寡人在做這些事之前,也不曾想到,睿王竟然會不願聽從寡人的安排,定要見到你出了宮,才肯去蒼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