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夫見狀,便也顧不得行禮,便走到了牀邊,沉吟了片刻,才道:“王爺能否將王妃的手放開,草民要給王妃把脈。?”
洛輕言一怔,纔將握住雲裳手臂的手鬆開了。卻總覺着一下子心中便空空落落的,便連忙將雲裳扶着靠在自己懷中,待感覺到懷中的人尚有呼吸的時候,心才又落回了原地。
大夫也顧不得其它,便伸手把了把脈,半晌才皺着眉頭道:“王爺,草民必須得想辦法將王妃喚醒,不然只怕得一屍兩命。只是,王妃受凍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即便是醒了,只怕這腹中孩子亦是難保。”
洛輕言聽到一屍兩命的時候,額上青筋便暴了起來,聲音比懷中之人還冷了幾分:“胡說八道些什麼”只是,若是細聽,定會發現,洛輕言的聲音中帶着幾分難以抑制的顫抖。
那大夫僵在了原地,不敢動。洛輕言才轉過頭來,冷聲對着立在一旁的暗衛道:“去三寸巷中,將鄭大夫請來。”
暗衛連忙應了聲,轉身便出了門,洛輕言才擡起頭望向眼前的大夫,淡淡地道:“將王妃喚醒,需要怎麼做”
那大夫連忙應道:“鍼灸。”那大夫又輕輕顫了一顫才道,“只是鍼灸之術,會的人少之又少,精通的人便更是鳳毛麟角,草民會倒是會一些,只是”
洛輕言聞言,更是怒不可遏,擡起腳來便一腳朝着那大夫踹了過去,那大夫被那樣一踹,後退了兩步,嘴角亦是滲出一些血絲來。
“咳咳”那大夫咳了好一會兒,才全身抽搐着縮在牆角,沒有再說話。
懷中之人倒是漸漸地恢復了體溫,雖然比常人還是略略涼了一些,比方纔從冰窖之中抱出來的時候已經好了許多。只是即便是漸漸暖和了過來,卻仍舊沒有甦醒。
洛輕言的心越來越慌,越來越慌,像是落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井中,一直不停地下墜,卻永遠見不着底。
等了約摸半個時辰,那鄭大夫才穿着一襲月白色衣衫走了進來,許是在路上已經聽聞了雲裳的情形,進了屋中,沒有行禮。便快速地拿起桌子上的琉璃宮燈,將燈罩拿了開去,取下了油燈中的燈芯,用火摺子點了,火燒了片刻,白衣公子便將火吹滅了,只餘下猩紅的火星。鄭大夫走到牀邊,用那還有火星的燈芯在雲裳的太陽穴,還有其它幾個地方摁了摁。燈心草燒過的地方留下一個淡淡的印子,讓洛輕言忍不住蹙了蹙眉。
燒過之後沒多久,洛輕言便瞧見雲裳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心猛地便懸了起來,只是許久卻仍舊沒有動靜。
洛輕言擡頭望向鄭大夫,鄭大夫手中尚拿着那燈心草,見狀便又點燃了在雲裳的人中出摁了下去。雲裳眼皮一顫,便緩緩睜開了眼。
洛輕言連忙道:“裳兒,裳兒”
雲裳眼中帶着幾分迷茫,半晌之後,才似乎回過了神來,扯了扯嘴角,想要對着滿臉擔憂的洛輕言笑一笑,只是一扯嘴角,卻又忍不住蹙起了眉頭,倒抽了口氣,“疼,肚子疼”
洛輕言一聽雲裳說疼,便連心都疼了起來,恨不得受苦的人是他。急急忙忙地擡起頭來道:“快瞧瞧,她怎麼會這麼疼。”
那鄭大夫面上倒是沒有絲毫的驚詫,點了點頭道:“這樣一動,自是動到了胎氣,屬下要用催產藥,將孩子催產下來,可是承受的痛卻也十分的重。可是,若是不這樣做的話,腹中孩子定然保不住,王爺瞧”
洛輕言是雲裳的丈夫,亦是孩子的父親,自是需要他做抉擇的。洛輕言張了張嘴,還未說話,便聽見雲裳帶着幾分虛弱的聲音響了起來:“孩子,救救孩子。皇叔,救救孩子。”
雲裳雖然重生兩世,卻仍舊帶着一些天真,喜歡在揶揄洛輕言的時候叫他“皇叔”。可是在這個時候,那聲“皇叔”卻帶着幾分祈求,讓洛輕言險些落下淚來。
雲裳的請求,他從來沒法拒絕。
洛輕言渾身帶着幾分輕顫,脣色發白,半晌才道,“催產吧。”
鄭大夫應了一聲,纔將在暗衛給他說情況的時候便準備好的催產藥拿了出來,遞給了一旁的琴依,“不必熬,用開水泡了,拿過來便是。”
琴依的眼睛亦是有些紅,聞言,便連忙將藥接了過來,快步走了出去。
鄭大夫便有條不紊地吩咐起屋中的下人來:“去燒熱水,越多越好。府中應當備了穩婆的,全都叫過來。參片,準備一些”
琴依已經將那催產藥泡了匆匆送了過來,鄭大夫摸了摸杯沿,便拿了一個空的茶杯來回倒了倒,將藥放涼了一些,才遞給了洛輕言。
洛輕言的手仍舊有些輕顫,聲音沙啞,“裳兒,喝藥。”
雲裳強迫自己保持清醒,聞言,便擡着頭湊到了杯沿,將催產藥喝了下去。
初時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動靜,雲裳還能夠擡起頭對着洛輕言虛弱地笑笑。問洛輕言:“柳公子如何了”
洛輕言沒有應答,一旁的琴依才連忙道:“奴婢已經派人請了大夫,大夫如今正在爲柳公子診治。”
雲裳輕輕頷首,聲音有些睏倦:“我又欠了他一條命了。”
洛輕言的手輕輕一顫,便將雲裳攬入懷中,喃喃自語道:“無妨,我來還。”
不多時,催產藥便開始起了作用,雲裳額上漸漸滲出絲絲薄汗,眉頭亦是忍不住地輕蹙着,只是害怕洛輕言擔憂。雲裳便咬緊了牙關,不願意喊疼。
鄭大夫見狀,便連忙對着洛輕言道:“王爺,您還是在門外去等着吧。”
洛輕言自是發現了雲裳的心思,雖然心中十分擔憂,卻也害怕雲裳受不住,便點了點頭,低下頭輕輕吻了吻雲裳的臉,連連道:“孩子有沒有沒關係,裳兒,你定然不能出事,你若是出了事,我可怎麼辦”
同樣的話,卻一連說了好幾遍。雲裳忍着疼痛輕輕頷首,輕聲應道:“我不會有事的。”
洛輕言才走了出去,卻只走到門口,便又轉過了身來,定定地望着那晃動的門簾,腳便再也挪不動了。
不一會兒,穩婆便被帶了進去。雲裳的痛呼聲突然響了起來,洛輕言身子猛地一顫,像是有極其鋒利的匕首在心上狠狠地刺了下去,帶着密密麻麻深入骨髓的疼。
不多時,那痛呼聲便愈發的大了起來,還帶着幾分固執的隱忍。洛輕言緊握着拳頭的手突然滴下了一滴血來,接着又是一滴。洛輕言卻似渾然未覺一般,身子已經僵硬得像一個銅像一般。
“王妃,深吸一口氣,快,深吸一口氣”屋中似乎有些亂。
洛輕言聽見雲裳的重重的呼吸中都帶着幾分痛處,只恨自己的耳力太好,所有的動靜都情不自禁地往自己耳朵裡面鑽。
“開了三指了,王妃,再使勁。”穩婆的聲音。
“準備一片參片,給王妃含住。”鄭大夫的聲音。
“錦帕拿來,給王妃擦擦汗。”琴依的聲音。
“”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雲裳似乎已經有些脫力了,痛呼聲已經沙啞,聲音亦是低下去了許多。
穩婆卻還在喊着:“王妃,用力啊,已經瞧見孩子的頭了。”
洛輕言的眼中滿目赤紅,終是沒法子在忍下去,掀開簾子便走了進去,“不要孩子了,保王妃。”
雲裳聽見了洛輕言的話,眼中滿是驚愕,連忙搖了搖頭,“不,不,不,我要孩子。”
“輕言,不要讓我恨你。”雲裳的聲音帶着幾分顫抖,頭髮早已經被汗浸透,面上亦滿是汗水,眼中卻帶着不容忽視的堅定。
洛輕言聞言,目光定定地望着雲裳,半晌沒有說話。
雲裳便又道:“琴依,你將王爺帶下去,帶到外面去,遠遠的。”
立在一旁的琴依看了看狼狽的雲裳,又看了看洛輕言,便快步走到洛輕言身邊,輕聲道:“王爺”
雲裳的聲音卻又響了起來,輕輕地,卻一字不差地落入了洛輕言的耳中:“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了,我不能忍受在失去第二個孩子,不然,我將永遠無法原諒我自己。”
洛輕言緊握着的手一下子便鬆了開來,半晌,才妥協地閉上了眼,轉身離開了屋中。
依雲裳所言,洛輕言走到了院子外,院子外便是湖邊的長廊,洛輕言便在長廊上坐了下來。
琴依從未見過這樣的洛輕言,在琴依的印象中,洛輕言從來都是冷漠的,自信的,狂妄的。對着王妃的時候,便是溫柔的。可是現在的洛輕言卻像是被打敗了的獅子,承受着心中巨大的絕望,卻只能靜靜地坐着,等候決判。
琴依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如何勸慰。只得靜靜地立在一旁,心中亦是無比的煎熬。
也不知等了多久,天色都已經漸漸暗了下來,院子中卻突然傳來一聲響亮的哭聲,琴依和洛輕言都俱是一震,待琴依回過神來正欲轉身告訴洛輕言的時候,卻發現,洛輕言已經不見了蹤影。
而後,便瞧見淺酌的身影出現在了琴依的面前,“王妃生了,生了。”
琴依眼中一熱,便落下了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