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沉默了許久,才又將那羊皮紙團折了折,命淺酌點了燈,將那羊皮紙伸到燈火之上燒了起來。羊皮紙燒起來的時候有一股焦臭味道,雲裳蹙了蹙眉,看着它一點一點的燒沒了,才命淺酌將灰打理了。
雲裳擡起眼望了望那尚在跳躍的火焰,許久,纔打起精神來,擡起頭望向正在忙碌的淺酌道:“你覺着,阻止流言最好的方式是什麼?”
淺酌愣了愣,眼中帶着幾分迷茫,轉過頭來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地回答着:“謠言止於智者,不偏信便好了,無論什麼樣的流言總有淡下去的時候。”
雲裳勾起嘴角淡淡地笑了起來:“能夠止於智者的是謠言,而非真正的消息。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讓人相信,他們傳出來的消息是假的。”
雲裳抿了抿脣,在寧國的時候她便曾經這樣做過,可是那個時候她有着得天獨厚的條件,那便是兀那大師在,且兀那大師在寧國十分受敬重,地位幾近神靈。可是這夏國,如今卻沒有一個這樣子的人可以幫她呢。
雲裳緩緩閉上眼,嘴裡不停地念叨着,車到山前必有路。
半晌才睜開了眼,眼中閃過一抹堅定的神色:“清明節,如今才三月,離清明節尚有近一個月的時間,一切都還來得及。”
她還有機會,可以在這樣短的時間之內操縱一些事情,從而讓整個局面變得不一樣。雲裳想着便笑了起來,這倒是一次極大的挑戰呢,不是嗎?想想都令人興奮呢。
雲裳想着,便擡起眼來對着淺酌道:“你明兒個拿着我的令牌出宮一趟吧,去尋寧淺,命她想法子找一個長得仙風道骨的中年人,以道士的身份安置在錦城附近的道觀之中,最好能夠將觀主之位取而代之,立下規矩,每日三卦。每日派三個人去占卜,而後想方設法地傳揚開去,便說他占卜極準,是神仙下凡。”
淺酌有些莫名,見雲裳神色中帶着幾分凝重,便也連忙應了聲。
雲裳走到椅子上坐了下來,緩緩闔上眼,一個月,一個月夠什麼呢?夠她憑空造出一個兀那大師來,興許他的名聲地位不如經久累積的兀那大師那般高,可是應付應付一月之後的那件事情,卻已然足夠。
以前她總是覺着,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卻忘了,比起這些,更重要的,是防患於未然。讓所有的隱患,在還未開始的時候,便已經被她擋了下來,這一回,她便得好生在這個防字上面下功夫。
雲裳想着,便走回了軟榻上,拿起一本醫術來,仔細翻閱着。
接連幾日,從尚衣局還有盯着各宮各殿的暗衛處倒是都有一些消息傳過來,她命於念好生盯着尚衣局的那些個宮人,倒也果真找到了一些個因着雲裳鬧得人心惶惶,而坐不住了,同旁人暗中聯繫的宮人。同時,亦有幾位太妃太嬪的牽扯其中。
雲裳將那些個人的名字一一記了下來,交由暗衛仔細查探,倒也不負所望,查出了不少宮中秘辛。雲裳將宮中的所有稍稍有些地位的人都分成了兩個類別,一種是對她心存不利之人,另一種便是安全的人。
對外,雲裳一直宣稱那在衣裳上下毒之人一直遲遲未曾找到,所有人一顆心都吊着。而後宮中卻突然從珍寶閣開始,鬧起鬼來了。
一時之間,宮中人心惶惶,白日裡都在議論紛紛,說夜半三更,在珍寶閣外面隱隱約約瞧見白影飄過,還有斷斷續續地哭聲傳來。
關於那鬼的身份,卻是衆說紛紜,有人說是此前在珍寶閣中,曾有一個宮人自縊身亡了,想必那宮人受了委屈,是回來索命來了。
也有人說,珍寶閣曾經被燒過,死了不少人,亦有可能是被火燒死的孤魂野鬼。
而受到影響最深的,卻是珍寶閣的總管楊明珠。據聞那日瞧見那白影子的,便是楊明珠,楊明珠便駭得當場便暈死了過去,醒來之後卻也有些神志不清,一旦有人碰到她便會惹得她驚叫連連,直喊着:“不要找我,不要找我,殺你的不是我。”
雲裳聽見宮人稟報之時,正在同幾位太妃太嬪說話,聽聞此事便蹙了蹙眉,眼中帶着幾分擔憂:“只怕是被嚇得厲害了,胡言亂語了起來。”
一旁十九皇子的母妃婉太妃聞言,倒是神色有些遲疑,輕聲道:“莫不是被什麼亂七八糟的髒東西上了身?”
雲裳聞言,眼中滿是擔憂之色,想了想才道:“楊總管管理着珍寶閣,如今卻病成這般模樣,可叫本宮擔心得,本宮還是瞧瞧去吧。”
幾位太嬪太妃聞言,便也連忙道:“珍寶閣給咱們姐妹們也做過不少好看的首飾,如今楊總管有事,咱們在這未央宮中都聽見了,不去瞧瞧也有些說不過去,皇后娘娘可介意帶咱們一併去珍寶閣中走一走?”
雲裳連忙笑了起來:“這是說的什麼話,自是不介意的。”
衆人便一同起了身,帶着宮人一面閒敘着出了未央宮,湖邊的柳樹枝葉已經漸漸繁茂,草長鶯飛,柳絮飄散的季節。
雲裳瞧着婉太妃擡起眼看了眼那柳絮,眼中帶着幾分愁緒,便轉身道:“婉太妃瞧着似乎是在擔心什麼,可是出了什麼事?”
婉太妃這才察覺到自己情緒有些外露了,急忙搖了搖頭,輕聲道:“沒事,沒事。”
一旁的另一位穿着藕色衣裳的太嬪倒是代替婉太妃開了口:“婉姐姐這是擔心小十九呢,十九皇子身子一直不好,尋常得了閒,婉姐姐尚能夠抱着十九出來走走。可是如今這個季節,十九對這些個花香都過敏,也沾染不得柳絮,不然便會呼吸不過來。”
雲裳想起自己剛到夏國的時候,那時候千靈尚在,小十九偶爾會跟着千靈到睿王府中玩耍,後來聽千靈提起過,十九皇子病了,後來被太醫想方設法地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卻是傷了根本,連下地走兩步都變得異常困難。
雲裳望向婉太妃,倒是有幾分憐惜,孩子都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自己兩世皆因爲孩子之事傷透了心,自是能夠明白婉太妃的痛楚。
“也不一定要出門才能玩得開心,不能出門放紙鳶,也還能夠在屋中畫一個漂亮的紙鳶不是?”雲裳輕聲道。
婉太妃愣了愣,低下頭應了一聲。
珍寶閣是一個兩層的小樓,前後各有一個院子。楊明珠住的屋子便在後面的院子裡面,是正中的那一間。
屋子雖然比宮殿稍稍小了一些,可是卻不比一些嬪妃殿中佈置得差,屋中用的傢俱倒是普通,可是處處點綴的都是極其精美的飾品,讓人目不暇接。
雲裳眸光微微一掃,便在其中瞧見了好幾個珍品。
雖是珍寶閣的主管,可是卻仍舊只是一個下人而已,一個下人,用的東西卻比宮中正兒八經的嬪妃還要好上不少,雲裳冷冷勾了勾嘴角,眼中泛着寒光。
楊明珠躺在牀上,身上倒是不曾佩戴太多的飾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雲裳,恐怖的神色從眸子裡蔓延了開來。
雲裳從楊明珠的眼中瞧見了自己的影子,雲裳今兒個穿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長裙,瞧着倒是美不勝收的。雲裳嘴角微微翹了翹,將手朝着楊明珠伸了過去。
楊明珠猛地蹦了起來,重重地朝着雲裳推了一下,雲裳腳下沒有站穩,一個踉蹌,便朝身後倒了下去,徑直摔倒在了地上,腕上的珊瑚手鐲被摔得粉碎。
屋中一片混亂:“娘娘,娘娘你沒事吧。”
淺酌慌慌忙忙地將雲裳扶了起來,仔細檢查了一番,除了手上沾染了一些灰塵,被磨蹭掉了一小塊皮之外,其它倒是沒有傷到。
淺酌捧起雲裳的手,眼睛都紅了:“都破了皮了,娘娘是不是很疼啊。”
說完便轉過身厲聲道:“還不趕緊拿金創藥來。”
一旁的宮人急急忙忙拿了金創藥來,淺酌蹙着眉頭又命人打了水來,爲雲裳清洗了傷口,才塗抹上了金創藥。
待處置好了傷口之後,淺酌才又轉過頭厲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一旁一個宮人哭喪着臉道:“奴婢亦是不知,可是楊總管也雖然時常胡言亂語,卻從未傷過人,是奴婢們疏忽了。”
雲裳蹙着眉頭揮了揮手,還未開口,便又聽見楊明珠厲聲喊了起來:“別過來,你別過來,是我殺了你的,可是我也是逼不得已的。你答應了我的,答應了我會去殺了皇后的,可是你爲什麼臨陣退縮了?我不能讓你活着,萬一讓別人知道了,我們便都要死了。你別過來,等着清明節的時候,我定然會好生給你燒點紙錢的。”
一屋子人頓時便安靜了下來,屋中只回蕩着楊明珠淒厲的聲音,不停地迴響着。
雲裳嘴角微微一翹,渾身都散發着一股子冷意,沉默了許久,才淡淡地道:“來人,取一桶冷水來,將咱們的楊總管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