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有些出神,想起那日皇后的深情,一點一點的掠過自己的腦海,目光漸漸地冷了下來。皇后,比起以前來,沉靜了許多,只是那樣的沉靜,卻讓人覺得,有些隱隱的懼意。
“怎麼?莫非你害怕了?覺得這樣的皇后深不可測?”靖王擡起眼望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少女,搖了搖頭,“那你還故意去揭穿她不能生育的事情?”
雲裳的目光落在面前的茶杯中,望着茶杯中漸漸舒展開的茶葉,笑了笑,“所以說,我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也。此前皇后還有弱點,因爲她想要生一個皇子,所以她會想方設法的去討父皇的歡心,以求父皇能夠多去她宮中。可是如今她知曉了自己無法生育,卻似乎開始對父皇寵幸哪個嬪妃一點兒也不在意了。”
靖王搖了搖頭,“她如今的弱點並沒有減小,而是越來越大了,沒有了生育的希望,那麼她和李氏家族直接的聯繫便更加緊密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雲裳沉吟了片刻,“皇叔的意思,我們應當從李家人那裡下手?可是李家的勢力遍佈朝中許多地方,幾乎每個衙門都安插着他們的人,有些不知道從何入手呢。”
“你向來聰明,不會真的沒有法子,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只需要抓住其中最弱的一個地方,用盡全力打過去,說不定,就能夠將李氏一族慢慢的瓦解掉了,自古帝王最忌諱什麼,你下來可以好好的想一想。”靖王勾了勾脣角,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寧靜感來。
帝王最忌諱什麼?雲裳眯了眯眼,樓下突然傳來喧譁之聲,雲裳挑了挑眉,“來了?”說着便站起身來,走到窗戶邊上往外望去。便瞧見遠遠地過來了一隊人馬,前面是約摸二十個侍衛,後面跟着五輛華美的馬車,再後面,是幾個拉着大箱子的馬車,最後跟着五六十個侍衛。
“總算來了,只是不知道,如今在這馬車中的倉覺青肅,是假還是真。”雲裳喃喃自語道。
靖王走到雲裳的身旁站定,望着樓下緩緩經過的隊伍,隊伍中的人都穿着夜郎國的衣衫,看起來倒是多了幾分野性美,“既然都已經到了皇城了,那自然是真的了。”
第二輛馬車車窗上遮掩的簾子被掀了起來,露出一張妖嬈的臉,揚起的秀眉,大大的褐色眼睛,高挺的鼻子,微微有些厚的嘴脣。只一眼,便足以勾魂攝魄。下面圍觀的百姓頓時發出一陣驚呼,那女子似是十分滿意自己造成的轟動,微微勾了勾嘴角,眼中帶着幾分得意,放下了簾子。
“美人吶,沒有聽說夜郎國派了那位公主來啊?這位女子是?”雲裳輕輕蹙眉,若是夜郎國國主再派一個公主來,那可就耐人尋味了……
靖王轉身走回桌子旁坐了下來,“那是夜郎國國師的義女。”
夜郎國國師之女?雲裳暗自沉吟了片刻,國師在夜郎國算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威信極高,卻沒有實權,唯一的權力卻是監督國主的一舉一動。國師之女來寧國是爲了什麼呢?
靖王見雲裳的神色,便知道她在想什麼,“帶一個女人來,無非便是一個目的,聯姻。只是因爲沒有公主之尊,反而更靈活了許多,這聯姻的對象可以是皇上,可以是皇親,也可以是大臣。”
雲裳暗自點頭,“看這女子不像是個吃素的,恐怕咱們寧國,得熱鬧好一陣子了。”
“咚……”門被叩響了,靖王揚聲道,“進來。”
門被推了開來,淺音和王順從外面走了進來,“公主,王爺,夜郎國的使者團已經快到宮門了,咱們該回宮了。”
靖王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走吧,咱們一起進宮,我送你回清心殿之後便去金鑾殿。”
雲裳應了聲,跟着靖王下了樓,走出了客棧門,踏上馬車,朝着宮門駛去。
回了清心殿,雲裳便躺在軟榻上不想動了,琴依走了進來,幫雲裳拆掉了頭上的髮簪,輕聲道,“公主,先前你們不在宮中的時候,奴婢瞧見,殿外打掃的一個太監從內殿裡面走了出來,奴婢怕打草驚蛇,便沒有上前,事後奴婢查探了一番,那個太監,叫小木子,他的兄長,曾經是藍嬪娘娘身邊的貼身內侍,藍嬪娘娘沒了之後,他的兄長被拂美人要走了。”
拂美人……雲裳微微愣了愣,半晌纔想起,那是皇后的妹妹,李拂衣,倒是許久沒有聽見她的消息了呢。
“拂美人最近如何了?”雲裳擡起眼來問淺音道。
淺音連忙應道,“拂美人最近倒是十分的安分,皇上這個月並未去過拂美人宮中,拂美人經常陪在太妃娘娘身邊,幫太妃娘娘抄抄佛經什麼的。”
“哦?”雲裳挑了挑眉,“皇后一直沒有找過拂美人?”
淺音點了點頭,“除了每日的請安,皇后幾乎不與拂美人接觸。”
明明是兩姐妹,卻似乎像陌生人一般,十分的反常呢……況且,李拂衣也是個不安分的,這麼些天,父皇沒有臨幸過她,她卻似乎並不着急的樣子,反常即爲妖,李拂衣似乎在故意讓別人忘記她呢。
“那個太監給我盯緊了,拂美人那裡也不得鬆懈,若是有什麼異常,第一時間來給我彙報。”雲裳沉聲道。
淺音點了點頭,應了聲,“奴婢知曉了。”
“雅嬪娘娘金安。”外面傳來請安的聲音,雲裳眯了眯眼,坐直了身子。
“惠國公主可在?”一聲輕輕柔柔地聲音響了起來,聲音似清風拂來一般,格外清爽。
雲裳站起身來,笑着迎了出去道,“雅嬪娘娘來了呀,裳兒可唸叨了好久,說去叨擾叨擾雅嬪娘娘,讓雅嬪娘娘教裳兒跳舞呢,只是春困秋乏,最近懶得厲害,沒想到倒是雅嬪娘娘先來了。”
雅嬪微微笑了笑,輕聲道,“是我打擾了公主了,那日在花園中見到公主,覺着公主十分和善,便生了幾分親近之意,公主說讓我教你舞蹈,我倒是十分高興的,只是左等右等也等不來公主的大駕,我便只好自己來了。”
雲裳聽着她並不用“本宮”,親親熱熱地自稱了我,心中也升起幾分喜悅來,“是裳兒的錯,雅嬪娘娘快請坐。”
宮女扶着雅嬪坐了下來,琴依連忙奉上茶水,雲裳笑着看着她今兒個一身的翠綠,更覺生氣盎然,“這是我去年讓人曬的桂花泡的桂花茶,雅嬪娘娘試試可合口味?”
雅嬪聞言,輕輕笑了笑,端起茶杯來,吹了幾口氣,才輕輕淺淺地喝了一口,笑着道,“滿口留香。”
說着便放下了茶杯,笑着望向雲裳道,“我從小在小鎮長大,這宮中規矩甚多,覺得有些不自在,那日見公主也是率性之人,所以便想要多親近親近,公主的清心殿倒真是十分清雅呢。”
雲裳微微笑了笑,“若是雅嬪娘娘喜歡,隨時來便是了。”
雅嬪掩嘴輕笑道,“公主可莫要與我說客氣話,因爲,我可是會當真的。”
雲裳見劉傾雅笑容中帶了幾分揶揄,便連忙道,“我自然都說出口了,那自然是真的,雅嬪娘娘莫非不相信我?”
“怎麼會?”雅嬪笑了笑,目光落在雲裳身上,“今日早上我去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專程單獨與我說,公主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並且十分喜歡我的舞蹈,所以讓我得空多到清心殿走上一走,之前我心中還有一些顧慮,想着公主會不會不喜歡有人打擾,如今瞧來,倒是我多慮了。”
雲裳眯了眯眼,原來,是皇后讓她來的嗎?果然,不管如何,自己仍舊是皇后的眼中釘呢。
“母后倒是真心爲裳兒着想呢,等裳兒有了空閒,定然好生向雅嬪娘娘請教舞藝。”
雅嬪微微一笑,輕輕擡起手,用手中的繡帕掩住嘴,“那我便不多打擾了,便先告退了。”
雲裳點了點頭,雅嬪便站起身來,欲出門,走到門口,才似乎想起了什麼,又轉過頭來道,“我聽說除了桂花,梅花泡茶也是一絕呢,皇后娘娘宮中的梅花樹倒是還開着,若是公主喜歡梅花的香味,倒是可以讓人去折上一兩枝來。”說着便斯斯然離開了。
雅嬪剛走,鄭公公便來了,“公主,夜郎國和夏國的使者團都已經進皇城了,皇上說,明兒個酉時在金鑾殿舉行宴會,請公主準時參加。”
雲裳笑着應了聲,宴會呢,這宮中的宴會可是極其有意思的,幾乎每一次的宴會都會出事,不知道明兒個又會發生什麼精彩的事情呢。
第二日,雲裳午後小憩起來,便被琴依和淺音一同打扮了半日,穿了一身紫色宮裝,戴了好些首飾,纔出了清心殿。
到了金鑾殿,因着錦妃不在,雲裳的位置坐到了第二個,在華鏡的後面,正對着的男賓席上,坐着的,是微微蹙着眉,不知道在想着什麼的倉覺青肅。
雲裳的目光淡淡地掃過倉覺青肅,又落在了他旁邊的男子身上,旁邊的男子是個中年人,長得倒也還算英俊,只是最引人注意的,當屬他的氣質了,帶着幾分儒雅味道,與一旁粗獷冷酷的倉覺青肅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那個人,應當便是夏國的七王爺了吧,七王爺很小的時候便被譽爲夏國的神童,只是生了一場大病,聽說身子不太好,所以,才未被夏國先帝立爲太子,從夏國到寧國皇城,也得差不多十多日的路程,因七王爺身體不佳,又是第一次出使別國,足足用了四十天的時間。
“好久沒有見到皇妹了,皇妹越發的漂亮了呢。”身旁傳來華鏡的聲音,雲裳挑了挑眉,轉過頭去,笑着道,“皇姐這些日應當過得也是十分不錯的,看起來倒是豐腴了一些。”
華鏡嘴角微微抽了抽,垂下眼,“是嗎?”
“皇上駕到……”外間傳來內侍的聲音,雲裳連忙起身,跪倒在地,“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哈哈哈,衆卿平身。”寧帝爽朗的聲音傳了過來,衆人謝了恩,紛紛起了身。
“今日夏國和夜郎國來訪,朕甚爲榮幸,特在此設宴,希望衆位使者玩得開心。”寧帝笑着望着夜郎國和夏國的人,笑聲爽朗。
倉覺青肅和夏國七王爺連忙舉起手中的酒杯道,“謝皇上款待。”
寧帝笑着站起身來,“第一杯,祝我們三國和平共處,繁榮昌盛。”
衆人連忙一飲而盡。
寧帝又舉起了酒杯,“第二杯,祝百姓安居樂業。”“第三杯,祝我們今夜不醉不歸!”
衆人連忙跟着又喝了兩杯。
寧帝轉過頭望向一旁的皇后,皇后微微一笑,拍了拍手,便有絲竹聲響起,一羣舞姬魚貫而入,翩翩起舞,曲子是江南的《採蓮曲》,舞姿也是十分柔美。
雲裳望着殿中的舞姬,卻覺得似乎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雲裳轉過眼,便瞧見倉覺青肅朝着自己舉起了酒杯,雲裳目光不帶停頓,只淡淡地掃過他的臉,又落在了舞姬身上。倉覺青肅一愣,嘴角勾起了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來。
一曲終,衆人連忙讚了一番,卻聽見倉覺青肅道,“皇上想必已經看得多了這樣柔情似水的舞蹈,我們夜郎國的舞蹈倒是與寧國截然不同呢,今兒個我們夜郎國最會跳舞的姑娘也來了寧國,不如請她來爲大家跳上一支如何?”
寧帝聞言,面色不變,帶着笑容道,“自然是十分好的,宣吧。”
倉覺青肅微微一笑,擡起手吹了一聲口哨,便有幾個穿着豔紅色舞裙的女子走了進來,只是一入場,便讓人瞧出了區別,這些女子身上的舞裙十分的暴露,胳膊,腿,和肚子全都露在了外面,入場的姿勢也是極盡的妖嬈,鼓聲先響了起來,那些舞姬背對着背,圍成了一個圈,擡起手,慢慢地彎下了腰,最中間一個女子站起了身來,扭動着纖細的腰肢,朝着衆人望了過來,媚眼如絲,竟讓人移不開眼。
只是這一眼,便讓雲裳知道了,這個女子,應當便是那日馬車中的女子了吧,夜郎國國師的義女。
這般當衆獻舞,只是不知道,這一曲是爲了誰。
雲裳看着場中的舞姬不停地擺動着腰肢,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便垂下了眼,只聽見熱烈的鼓聲不停地響起來。
寧國人向來喜歡溫柔的女子,只是第一次瞧見這般火辣的表演,一時間也忍不住失了魂。鼓聲停了許久之後,衆人才回過神來,叫着好。
倉覺青肅笑着道,“這領舞的女子是我們夜郎國草原上的明珠,我們尊貴的國師之女,倉央玉兒。”
那女子取下面上的面紗,笑容中帶了幾分魅惑,“玉兒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寧帝微微一笑,“賞。”
倉央玉兒謝了恩,皇后才笑着道,“皇上,本宮從未見過想倉央姑娘這般美的人兒,方纔倉央姑娘給我們進獻了這般美的舞蹈,這賞自然也要特別一些了,不如讓倉央姑娘來選自己要什麼賞賜好了。”
寧帝笑着道,“好,那倉央姑娘不如說一說,自己想要什麼?”
倉央玉兒的目光在在場的人中尋了一圈,才笑着道,“皇上既然這樣說了,那可就不能反悔了,不瞞皇上,玉兒一直對寧國的男子十分的仰慕,想要在寧國尋一個自己喜歡的男子,帶回草原上或者讓玉兒跟着他都成,希望皇上能夠成全。”
寧帝一愣,哈哈大笑道,“果然是爽朗的女子,好,那你便說上一說,你中意的男子可在我們中間?”
倉央玉兒眨了眨眼,笑容明媚,“自然在的。”
寧帝點了點頭,目光在大殿中繞了一圈,才笑着道,“那你說說你喜歡誰?”
倉央玉兒笑着道,“皇上還未答應爲玉兒做主呢。”
寧帝沉吟了片刻,才道,“倉央姑娘身份尊貴,是夜郎國國師之女,自然得尋一個好的人家,得正妻之位,若是你喜歡的人並未婚配,那朕爲你做主又何妨?只是,這種事情,最好還是兩情相悅爲好。”
皇后聞言,笑着道,“倉央姑娘這般美,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呢?”
寧帝點了點頭,“那倒也是。”
倉央玉兒微微挑了挑眉,“那正巧了,玉兒喜歡的這個男子,並無婚配。”倉央玉兒說着話,走到了李府公子李青瀾的面前,衆人微微一驚,卻見她端起李青瀾面前的酒壺,從宮女手中取了一個碗,爲自己倒上了慢慢一碗酒,又笑了笑,將酒壺放在了李青瀾面前,端着酒杯在男賓席中走了一圈,最終,停在了靖王的面前。
“靖王殿下,玉兒曾在戰場上一覽靖王殿下的英勇風姿,靖王殿下才是玉兒心中的大英雄,玉兒對靖王殿下傾慕已久,還請靖王殿下喝下玉兒這杯酒,從此,玉兒便是靖王殿下的人了。”倉央玉兒清脆的聲音在金鑾殿中響了起來,一時間,殿內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