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悠竹與薇雨一道來到後院一座石屋前——這裡是自上次取冰制酸梅湯後,夏悠竹打聽到的冰窖所在之地。兩人剛走到近前,就發現了這邊的異樣:這間石屋的大門依舊是關閉的,可其上原本掛在兩個拉環上的大鎖如今卻是被人硬生生扯下丟在一邊。薇雨和夏悠竹對視一眼,聯想到方纔下人說的事,心裡都是有些疑惑:這把鎖不會是他們破壞的吧?兩人不明所以,只好決定自己進去調查一番。
夏悠竹拉住一邊的大拉環,將一扇大門輕輕拉開。門只開到一半,頓時就有一股寒氣撲面而來。夏悠竹身子微微一顫,另一隻手緊了緊衣領便將這扇門完全拉開。兩人自門中進入,沒走幾步就發現前方有一個通道,通道口一條向下的階梯一直通往地下,這應當便是通往冰窖的路了。夏悠竹與薇雨一前一後走入通道,沿途有幾盞油燈的火苗忽明忽暗,想來是先前進來的沐追雲兩人點上的。待到兩人走出好一段距離後,卻是發現前方又出現了一扇門,這扇門雖然不比外面那扇門大,其上卻是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不時有一陣陣寒氣自微微敞開的門縫中逸出。兩個女孩子再度進入這扇門,又返身把門關好,只覺得其間溫度又下降了不少。再看兩人周圍,俱是一塊塊割切得方方正正的大冰塊,火光照耀其上,便反射出一陣陣似青似藍的光彩,看着倒也有趣。不過這時兩人卻無暇注意這番光景,而是再度起步向前走去。這次沒走出多遠,兩人就看到前方一處拐角,牆壁上隱隱約約照耀出兩個模糊的身影。也在這時,一聲清越的喝聲響起:
“誰?!”
夏悠竹聽出這是夏遠峰的聲音,於是脆着嗓音回答道:“是我們啦。”一邊說着,她腳步不停,循着夏遠峰聲音傳來的方向緩步走去。
“別進來!”夏遠峰的聲音急促中帶着些嚴厲,使得外邊的夏悠竹和薇雨俱是一怔。夏悠竹前行的腳步一頓,卻是立馬噘起了嘴:“什麼嘛,神神秘秘的有什麼不能讓給我看的?你不讓我進,我就偏要進來,倒要看看你們到底在搞些什麼鬼!”夏悠竹話未說完,腳下步伐驟然加快,幾步就轉過了拐角。夏遠峰這時候要阻止,卻是已經來不及了。
“怎麼樣,現在我看到——”夏悠竹的聲音嘎然而止,看着前方的眼睛中忽然閃現出不可置信之色。她擡起手使勁揉了揉眼睛,再度看了一眼後,臉色徒然變得極爲蒼白。薇雨看了頓感奇怪,一邊上前一邊小聲問道:“悠竹姐姐,你怎麼了?”
夏悠竹身子一顫,彷彿纔回過神來,後退幾步一把擋住了薇雨的前進路線:“薇雨妹妹,不要過去!”她嘴上這般說着,眼中還殘留着一絲恐懼之色,身子不知是因爲冷還是其他什麼原因而微微顫抖着。薇雨聞言停下了腳步,相比夏悠竹,她的好奇心倒是沒有那麼強,而今只是將關切的眼神投在夏悠竹身上。也在這時,夏遠峰緩緩從前方走了出來,看到身子都在打擺子的夏悠竹,輕嘆一聲,解下了身上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肩上:“沒事吧?”
“沒、沒事。”夏悠竹拉了拉肩上的衣衫,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看着總算好了一些。
“你呀,讓你不要那麼好奇的,這回嚇到自己了吧?”夏遠峰低聲說道,語氣倒也不顯嚴厲。夏悠竹難得沒有反駁,只是抿嘴想了一會兒,才擡起頭來問道:“這、這到底是怎那麼回事?爲什麼那些人……”夏遠峰搖了搖頭:“過會兒再說吧。”他又提高聲音向着裡邊喊了一句:“沐兄弟,你覺得該怎麼處理?”
低低的腳步聲響起,沐追雲的身形緩緩出現在衆人眼前:“今日沒法處理,等明日再說。”
夏遠峰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若是一切順利,過了今天我們找個時間將他們葬了吧,或者有必要的話也可以通知一下這邊的官府。”他這般說着,又對兩個女孩子說了一句:“好了,都別待在這兒了,我們先出去吧。”幾人應了一聲,轉身向外走去。沐追雲走在最後,待到前邊三人俱都走出一段距離後才揮了揮手。一股無形氣勁拂過後,牆壁上幾盞油燈應聲而滅。此時若是有人在燈滅之前向裡看上一眼,就會看到方纔夏悠竹見到的場景:一具具已然被凍得僵硬的屍體橫七豎八地遍佈在冰窖中,與那一塊塊散亂的大冰塊堆在一起。這些屍體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穿着富貴、有的則穿着僕人的衣服,此時臉上的表情俱都被定格在痛苦與恐懼之中。而他們出現在這裡,不問可知,他們到底是什麼人了……
…………
夏遠峰的房間內,四人圍成一桌坐在一起。夏悠竹的臉色依舊不太好,只是相對於害怕,她此時心裡更多的情緒是不忍和疑惑。她擡起頭剛要發問,就見夏遠峰擺了擺手:“我知道你要問什麼,告訴你也無妨,只不過——”他又將目光轉向了薇雨,眼中的含義不言自明。
薇雨從方纔幾人在冰窖的反應和對話中,已經或多或少地猜到了一些端倪。此時的她自然明白夏遠峰的意思,可她卻沒有離開座位,更沒有離開房間,只是擡起頭來說了一句:“我要聽。”少女聲音雖然不大,其意卻甚是堅決。
“這……”夏遠峰面露難色,將詢問的目光投向沐追雲。待到後者點了點頭後,他才無奈地說了一句:“好吧,那我就告訴你們吧。剛纔的那些人,其實就是趙員外一家,是在我們來到玫城前不久才慘遭殺害的。”
“兇手是誰?爲什麼會那麼殘忍?”夏悠竹的語氣中帶着一絲憤怒。也難怪她如此,方纔一撇之間,她就知道趙員外一家恐怕沒有留下一個活口。對於兇手這般殘忍的手段,她自然是大爲憤慨。
“兇手……誰是這間府邸之後的主人,誰自然就是兇手了。”夏遠峰緩緩說了一句。
“你是說……尹老伯?這怎麼可能?他爲什麼要這樣做?”夏悠竹和薇雨聽了這話俱是吃了一驚,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實在無法把那個在她們眼中溫和慈祥、熱情好客的管家與殘忍地滅人滿門的兇手聯繫起來。
“的確是他。我們已經確認過了,其實他就是上次在半路襲擊劇團的那個刺客。至於他殺趙家滿門的目的,恐怕還是爲了對付劇團。”夏遠峰解釋道。
“那個人,他滅人滿門與對付劇團有什麼關係?還有,他又爲什麼要對付劇團呢?”兩個女孩子依舊是一臉疑問。
“如你所見,劇團演出也是需要舞臺的,而他或許就看中了趙家的這處地方,藉此佔爲己有纔好引誘劇團入彀——這是我詢問過劇團的小李兄弟後得出的猜測。據我的判斷,事情應當是這樣的:他先我們一步來到玫城,又相中了趙府這個地盤,於是就出手殺了府裡所有人。只是殺人之後,屍體卻是一時之間無法處理,於是他就將屍體都搬到了冰窖,以防這些屍體在大熱天腐臭從而影響到他的計劃。當初李兄弟在城內租借院子時,他,也就是那個所謂的‘尹管家’就表現得十分主動,而後提出的一干優越條件則使得劇團一方根本無法拒絕。此人重重佈局、心機叵測,若是我們沒有察覺他的陰謀,那一定會陷於極爲危險的境地。幸而沐兄弟識破了他的身份,才能讓我們提前把他揪出來。至於他爲什麼要對付劇團,這個我也想不通。”夏遠峰一番分析下來,對真相的把握倒是八九不離十。
“就爲了引誘劇團入住趙府,他就殺了趙員外一家?”儘管夏遠峰的分析有理有據,夏悠竹還是難以接受這個結果。只是她也知道,無論她接不接受都難以改變趙員外一家被殺害的事實。無奈之下,她只好說服自己接受這個結果。只不過片刻之後,她卻是忽然想到了什麼東西,擡起頭來臉色蒼白地對着沐追雲:“追雲你這個傢伙,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所以你前幾日不想讓我們喝冰鎮的酸梅湯,因爲那些冰塊、那些冰塊……”想到自己曾經把那些與屍體堆放在一起的冰塊整個兒吃了下去,夏悠竹頓時感覺一陣噁心,猛然離開座位對着地上乾嘔起來。
薇雨見狀,連忙跑過去輕拍夏悠竹的後背。好在今日一早夏悠竹還沒吃過東西,不然真有可能把吃進去的都給吐出來。待到她乾嘔一陣面色稍稍恢復一些後,沐追雲才緩緩回答道:“那時我還沒確定,只是猜測而已。至於不讓你們碰那些冰塊,則是因爲我對血腥味比較敏感,從那之上感受到了一絲而已。”
“血、血腥味……”夏悠竹的臉色更白了。
“放心,我方纔進去的時候查過了,他當時用的應當是外間的冰塊。”沐追雲的這句話總算讓夏悠竹的臉色好轉了一些。邊上的薇雨方纔一直沒有說話,這時才提出了自己的疑問:“按照遠峰哥哥剛纔的說法,府裡的人都、都死了,那個尹管家也逃走了,那現在府上的那些人會不會也有問題啊?”
“那倒不會,我去查過了,現在府上的人的確是那人數日前自附近招來的,都是城內一些普通人家。”夏遠峰調查的時候倒是事無鉅細。他沉默了一會兒,再度對兩個女孩子吩咐道:“那個尹管家昨日雖然被我們打傷,但也難保他今晚不會再度潛入這裡。所以今晚若是一切順利那還好,若是出現變故,悠竹,還有小雨妹妹,你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對了,還有采兒,她不會武功,你們也要照顧好她。”
兩個女孩點頭答應了,由於夏悠竹身體依舊有些不適,兩人就先回房歇着了。至於沐追雲和夏遠峰二人,則是針對晚上可能出現的變故,儘量做了一些佈置。就這般,時間緩緩流逝,終於到了臨近演出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