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參見陛下!”
楊思邈彎下腰深深施了一禮,卻見趙淵擺擺手:“丞相無須多禮。”不過楊思邈還是鄭重地行完禮,這才擡起頭笑着問道:“今日陛下怎麼有如此興致?”
“最近事務繁多,心裡煩悶的緊,只好來這邊活動活動了。”趙淵說到這裡頓了一下,轉而接着道:“說起練武,朕自出生起就被安排了習武的課業,直到如今三十載,算起來時日已然不短了。練武雖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但也並非是什麼能讓得人入魔的事。大好男兒,自當權掌天下、建立一番不世的功業,所以朕倒是想不明白了,江湖上那幫武人爲何如此熱衷於武學?”
楊思邈笑了笑,回答道:“就如四百年前人們更熱衷於權力般,可能而今他們在武學上發現了更強大的力量吧。而且武學越是研究到深處,陷入其中的人越加不能自拔,或許也自有其魅力。”
趙淵聽了這個回答不由眉頭一皺,轉而哈哈笑道:“丞相這是認爲朕武功低微、體會不到武學的妙處了?”
“臣不敢。”
“無妨無妨,不過也只有你敢在朕面前如此說話了,其餘人哪一個不是戰戰兢兢的?”趙淵倒是並不在意,兩人閒聊幾句後,他才繼續道:“最近這天下的動向有些不同尋常,各地很是發生了一些事。有些事情在朝堂上也討論不出個所以然,也有些事是不方便公開說的。我這邊有幾件大事還想與丞相一同商討一下,那我們這便去御書房吧。”
“臣遵旨。”
兩人剛要起步,就聽一邊想起一個聲音:“皇后娘娘駕到~”隨着聲音而出現的是一個身着華麗宮裝的年輕女子,女子容貌秀麗、舉止優雅,正是大魏國的一國之後張秀盈。張皇后款款走到近前,對着趙淵屈身行了一禮柔聲道:“臣妾參見陛下,願陛下萬安。”
“皇后不必多禮。”趙淵有些無奈,他大概知道對方是來幹什麼的了,只是卻無法拒絕。果不其然,待楊思邈向着皇后行過禮後,後者纔對趙淵嬌聲道:“臣妾聽聞陛下今日又來這演武堂習武,本來不敢多言,只是卻怕陛下練完武后又如往常一般急急去處理事務。如此,恐有感染風寒之虞,那便是臣妾的罪過了。因而臣妾恭請陛下先行沐浴梳洗一番,而後在與相國大人商議要事。”
“好好好,朕聽你的還不行嗎?”聽着對方溫柔而又堅定的話語,趙淵也是無可奈何。只不過他有時雖然覺得皇后關心太過、時時噓寒問暖,但也不能拂了她的好意。兼且他與皇后也算是青梅竹馬,少時多有往來,二者感情深厚、知根知底,是以對她的這種關懷一向沒有什麼辦法。於是他吩咐楊思邈稍待片刻,自行沐浴更衣去了。
…………
御書房內,換過一身衣衫的趙淵神清氣爽,此時正端端正正坐於御案後。他又命人在一邊加了張椅子讓楊思邈坐下,君臣二人這纔開始談論正事。
“這是涼州刺史彥子丞剛剛遞上來的奏章,說是涼州地區今年又發旱災,糧食收成比之往年大爲不如,因而請求朝廷減免今年的賦稅。這還不算,他還請求朝廷就近調撥一批糧食運往涼州,以求解決這燃眉之急。”趙淵從桌上拿起一本奏章讓楊思邈看了,有些頭疼地道:“這個彥子丞,朕當初將他派往西涼,就是爲了讓他能儘快整合這片多事之地,能爲朝廷少去一個隱患。可他倒好,到了涼州之後隔三差五向朕要錢要人不說,還三番兩次要朕減免賦稅,說什麼讓涼州地區休養生息云云。他這個刺史當得當真威風,看樣子反而要朕爲他費盡心思了。”
聽了趙淵的這番抱怨,楊思邈微微一笑,他知道陛下這並非是對彥子丞不滿,只是對方這般接連向朝廷出難題,這邊也爲難啊。楊思邈斟酌了一下語句,緩緩答道到:“西涼是舊燕屬地,那裡地方貧苦兼且民風彪悍,實是我大魏一直以來一個極不穩定的地區。百多年來,涼州地區時有發生叛亂,雖然每次都被朝廷迅速平定,但下一次的動亂依舊不會因此而改變。究其原因,也與朝廷派去的官員歧視舊燕屬民、過度盤剝壓迫有關。不過彥大人本就出自涼州,對涼州民衆知根知底。而且他的上任也使得西涼民衆對朝廷的牴觸情緒平復了不少。自彥大人上任以來,廣施仁政、一心爲民,爲着緩和官民之間的關係也是出了大力的。近十年來,西涼地區再也沒發生過大的動亂,彥大人功不可沒。至於近年來西涼天災頻頻,想來也非彥大人所願,故而他只能一再奏請朝廷請求減免賦稅了吧。”
楊思邈這一番話字裡行間都有爲彥子丞說情之意,當然,還有一段話楊思邈沒有說出口:彥子丞與定西大將軍姜如海一向不和,後者長期坐鎮涼州,一貫主張對這些舊燕屬民進行暴力鎮壓。二者這些年爲着這事也鬥了許久,因此當發生旱災這樣的事時,彥子丞是無法從姜如海這個邊藩重將那裡得到任何幫助的。聽完楊思邈一番陳訴,趙淵沉凝片刻,不由嘆了口氣:“若是放在平常時候,我是不介意彥子丞這般慢慢來的,他要什麼朕也絕不會吝嗇。只是,時不我待啊……”
“陛下的意思是……”
“彥子丞要的東西,朕給了。朕可以暫緩今年涼州的稅收,朕還可以從雍州先給他調集一批糧食過去,不過,這不是白送的。告訴彥子丞,這批糧食算是朝廷暫時借給他的,他要拿去賑災也好、拿去作爲明年的種糧也罷,但明年的這個時候,朕要看到他連同今年的份一起交上來!他要是做不到的話,朕只能換個人了,不過到時他的西涼父老鄉親會遭受什麼朕也不能保證了。朕不要聽理由,凡有任何事會對我們接下來的大業造成阻礙的,朕不惜加之於刀兵!”
趙淵站起身來,刀鋒般的眉頭一揚,便做出了這個決定。一旁的楊思邈眼神一閃,低頭應了句“是”。
說完這段話後,趙淵輕輕呼出一口氣,這才重新坐了下去:“好了,不說西涼的那點事了,還是來談談我們的‘老朋友’們的事吧。草原八部的內亂,密偵司查得怎麼樣了?”
密偵司乃是直屬於相府的一個情報機構,與情報司、間諜司、益武堂一道號稱魏國對外的“三司一堂”。但凡敵國有何重要消息,一般都會通過情報司率先反饋到相府,而後相府便會啓動密偵司對情報真僞、具體情況等進行覈實。聽到趙淵這句問話,楊思邈臉色一正,肅容答道:“回陛下,自草原八部內亂的消息傳出來後,臣不敢怠慢,連夜派遣密偵司五成人手暫時放下手中事物,全力搞清楚事件的來龍去脈,同時聯絡情報司、間諜司潛伏在草原的人員全力配合。半月前,初步的消息已然確認,密偵司的報告陛下是已經看過的了。而現在,進一步的消息紛紛反饋回來,只是這件事尚無法下一個準確的定論。依臣之見,這次的內亂應當是真的,只是過程卻有些蹊蹺,而此事的最終結果更是有待商議。”
“哦?說下去。”趙淵明顯對此事十分看重,此時聽得聚精會神。
“根據密偵司傳回來的消息,自八部內亂髮生後,草原與我們邊境上的一些交易就全面停止了——這次應當是對方迫不得已,而不是什麼強制的命令。因爲以前也有那強勢的草原部落首領強令各部不得與我大魏有貿易往來,而我朝也曾實施過數次禁令,只是這種事情實際上是禁無可禁的,私底下依舊會有不少人暗通有無。可這次不同,幾乎是草原單方面全面取消了邊境的交易,雙方雖然都有損失,但算起來還是對草原那邊的影響更大些。由此可知,若非遇到了什麼迫不得已的緊急事件使得草原部落全面回縮,邊境的交易不該結束得如此倉促,此爲其一。”
楊思邈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從徵北大將軍處也有一些消息傳來,說的是自那以後,我徵北軍的斥候進入草原相對要容易了許多,而且往往深入數十里卻見不到一個人影。只不過等到斥候再往深處行去時,卻發現守衛又忽然嚴密起來。對方對任何風吹草動都極爲敏感,而且是不止一個部落是這種情況。可見,八部一定是經歷了什麼重大變故,此爲其二。”
“就在不久前,我們安插在鐵勒部落的一個間諜於重重警戒之中終於傳出了一條極爲有價值的消息:這場動亂髮生的緣由,乃是已然成年的烏勒部之主阿史那思輪不滿足於國師阿穆爾長期大權在握,因而對後者發動的一次絕地反擊。阿史那思輪暗中聯合了鐵勒、突勒、羌這三個部落中的部分重要人士,於草原八部召開聯合大會期間驟然發難,差點就將國師一系的人一網打盡。只不過國師阿穆爾畢竟老而彌堅,在戰神家族的幫助下最終抵住了這次攻擊,只是他的兩個侄子據說在這次動亂中被殺。之後,阿穆爾開始着手平定叛亂,根據我們最後收到的消息,似乎阿史那思輪也未能在阿穆爾的反擊下逃脫,至於是被生擒還是殺害了,那就不得而知了。”
聽到這裡的趙淵眉頭一挑,訝然問道:“即是如此,那這次的動亂就是毫無疑義的了,丞相說的蹊蹺又在何處?”
“那是昨日臣才確認的消息。據說不久前密偵司中的一個密探在回京城覆命途中,偶然發現有幾個疑似草原部落之人進入了我大魏國。出於習慣,他一路跟着幾人一直到了尚臨城,而後終於發現了一些端倪。在那裡,他甚至還發現居然有七星連寨的人也在盯着那波人,而那幾個草原人也沒有避着衆人的意思。最後,他將那幾個人都畫了頭像傳遞了回來,經過比對,發現其中一人赫然形似烏勒部可汗阿史那思輪。而另一個人,則很有可能是——”
說到這裡的楊思邈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道出了那個連他都是感到極大壓力的名字:“草原的‘黃金戰神’烏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