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姐姐,你真的要走了嗎?”一個身穿布衣、頭上梳着兩個羊角辮的可愛小女孩用着萌萌的口音問道。一身白衣、黑亮的烏絲上繫着一條藍色絲帶的女子蹲下身來拉住了小女孩的小手:“是啊,在這裡也有一段時間了,我也到了要離開的時候了。”
“可是,我好喜歡蘭姐姐的,不想就這樣與你分開啊……”小女孩扁了扁嘴,語氣不捨中帶着一絲委屈,讓人聽了不由心生憐意。
“好了蓮兒,你蘭姐姐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能打擾她。”一個有些木訥的聲音在小女孩身後響起,就見一個身材高大、身形健壯的中年男子緩步走到兩人面前。男子皮膚黝黑,**在外的手臂肌肉高高賁起,彷彿兩條黑亮的鐵柱。此時男子一隻手正提着一個長布包裹,另一隻手則放到了小女孩的頭上,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
蘭芷凝見了這個男子,站起身來打了個招呼:“風大哥。”
“蘭、蘭姑娘,你好。”男子彷彿不善言辭,憋了半天也才擠出這麼一句話。好在蘭芷凝也不以爲意,向着男子抱拳道:“風大哥,這幾日來承蒙村裡衆位父老鄉親照顧,芷凝很是感激。今日我便要離開了,希望今後能有機會再見。”
中年男子聽了這句話卻是連忙搖了搖手:“不要這樣說,蘭姑娘你不僅幫我們打退了那幫馬賊的攻擊,還孤身入山,端了他們的巢穴,大夥兒都是極爲感激。我們——應該是我們大家感謝你纔對!”
“舉手之勞,份數應當,大家不用放在心上。而且大家這麼熱情好客,若非芷凝身負師命,也是希望多留幾日的。”蘭芷凝輕聲說道。
“嗯,我知道的,蘭姑娘你是要辦大事的。”中年男子繼續說着:“從我們這裡往東不遠就是黑風林,穿過那片林子便是陸家莊。那個地方可以租到馬匹,之後往北就是四方城,往南不遠就是玫城了。過了玫城後,再有幾日的路程就是天舞銘劍城了。蘭姑娘你要去的話,應當用不了多少時日的。”
“多謝風大哥指路,芷凝知道了。不過風大哥對南邊好像很熟悉,以前也去過天舞銘劍城嗎?”蘭芷凝稍稍有些好奇。也難怪她這般好奇,因爲這個村莊是晉國西南部一個比較封閉的村子,村裡的人常年過着自給自足的日子,少有人外出遊歷。而能如此清楚從此處到劍城的道路——眼前的風大哥應當是在外邊歷練過的。
中年男子聽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年少的時候,曾立志去劍城集劍閣學習鑄劍的手藝。後來到了劍城,沒能被集劍閣看中,但也被一家劍館收留,當過幾年學徒。後來,家鄉來信,說是這裡時時受到馬賊滋擾,鄉親們生活都很困苦,就離開劍城回來幫忙了。”
“那真是可惜,不過能與家人在一起,風大哥你想必也是很開心的吧?”
“呵呵,是呀。”中年男子憨笑一聲,一旁的小女孩也是扯住了男子的褲腳,甜甜地說了一句:“最喜歡爹爹了。”
看着蓮兒撒嬌的可愛樣子,蘭芷凝微微一笑,那瞬間展現的笑容有着讓萬物失色般動人心魄的魅力。蓮兒呆呆地看着蘭芷凝,嘴裡喃喃道:“姐姐,你好漂亮。”而中年男子彷彿也不敢正視蘭芷凝的絕世容光,暗自低下了頭。
“蓮兒你也很可愛啊。姐姐這就要走了,你以後可要好好聽爹孃的話啊。”眼看着旭日東昇,金黃的陽光已然開始提升着大地的溫度,蘭芷凝再度出聲告辭。
“蘭姑娘,這個,這個——”眼見着蘭芷凝準備離開,中年男子連忙將手中的長包裹遞給了她。蘭芷凝有些疑惑,接過包裹將其上繫着的帶子解開,一柄長劍映入她的眼簾。此劍長約四尺,劍格、劍莖、劍首看似無出奇之處,卻又渾然一體、找不出絲毫瑕疵。蘭芷凝右手握住劍柄,緩緩將劍自劍鞘中抽出。頓時。一道寒光出現在衆人眼前,在陽光的照耀下,劍身隨着蘭芷凝手腕的動作而向外反射出一抹亮光——均勻而又熾烈。
“好劍!”蘭芷凝忍不住讚了一聲,而後收劍歸鞘,就要將長劍還給中年男子。不想對方連連搖頭,搖着雙手並不接過這柄長劍。蘭芷凝有些疑惑,忍不住出聲問道:“風大哥,你這是?”
“這把劍,是我藝成以來鑄得最好的一柄,一直沒捨得賣,但希望能爲它找到一個好的主人。我看蘭姑娘你一直用的一柄斷劍,所以,那個、希望你能收下。”中年男子低聲解釋道。彷彿怕對方拒絕,他又提高了聲音補充道:“不是什麼名貴的劍,但我也不希望它埋沒在我手上,那個,蘭姑娘,希望你能明白——”
“這個——”蘭芷凝本想拒絕,只是不期然又想到了師父曾說過的一句話:“劍者,要綻放光芒就絕不能將之束之高閣,而是要將之緊握於手中,以劍心駕馭、以劍意溫養、以戰鬥提升。如此,纔不負鑄劍者鑄造此劍時所飽含的真意。”想到這裡,她擡起頭來,對眼前男子正色行了一禮:“如此,我就卻之不恭了。請風大哥放心,芷凝必定不會辜負這把劍,必將用之行天道、正人心!”
“嗯!”見到對方收下了,中年男子不由鬆了一口氣,而後用力點了點頭。蘭芷凝將長劍提在手中,又向着中年男子和蓮兒揮了揮手,這才轉身離開。
眼看着蘭芷凝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遠方,中年男子輕嘆了一口氣,而後抱起身邊依舊有些依依不捨的小女孩,轉身向着村子裡走去。一路上,父女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快要步入村子時,名叫蓮兒的小女孩才擡起頭來向父親問了一句:“爹爹,你說我還能再見到蘭姐姐嗎?爹爹,爹爹?”
“啊,哦,能見到的吧。”中年男子一時間有些走神,等到聽到女兒的呼喚,這纔出聲回答道。蓮兒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狐疑地道:“爹爹你怎麼啦?你不會是看上蘭姐姐了吧?這樣的話我可要回家告訴孃親的哦。”
聽到這句話,中年男子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抹了一把冷汗,粗糙的大手輕輕捏了捏蓮兒的小臉,低低說了一句:“不要胡說。爹爹只是,突然之間發現蘭姑娘很像一個人而已。”
“像一個人?是誰啊?”
中年男子擡起頭來,眼中出現兩個模糊的輪廓,而後這兩個輪廓似乎逐漸重合在一起。他輕輕嘆一口氣,低沉的語氣中帶着崇敬與嚮往,嘴裡緩緩吐出四個字:
“天女大人……”
…………
前邊就是風大哥所說的黑風林了吧?望着前方出現的那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樹木,蘭芷凝頓了一下,之後緩步走入了林間。高大的樹冠上,層層疊疊的樹葉遮擋了自上方直射而來的陽光,使得整片樹林顯得清冷而又安靜。不時傳來的樹葉腐敗的味道則告訴着蘭芷凝這是一片許久都未有人涉足的土地,這讓她又想到了與師父一同生活了十幾年的那片隱居之地。那裡也是除了自己師徒倆就很少有人涉足的地方,不同的是此時的自己更寂寞——只是孤獨一人。一時間,蘭芷凝有些茫然:師父讓我出來進行所謂的江湖歷練,究竟指的是什麼呢?下山以來,雖然自己也做過一些很有意義的事,也救過一些人,但總有一種飄在雲間的感覺——晃晃蕩蕩的,沒有明確的目標,沒有曾以爲會一往無前的那種道路。
蘭芷凝明白,這就是她下山以後沒有全力趕向天舞銘劍城的原因。隱隱約約中,自己有着這樣一種擔心——若是師父要我找的那個門派不存在了,那自己接下來又要做些什麼?會不會比現在還要漫無目的地在江湖飄蕩,進行着這種帶着失重感的歷練?或者,這也是歷練的一部分;又或者,這纔是師父要我下山的真意?
一時間,各種各樣的念頭紛至沓來,讓得蘭芷凝使勁晃了晃腦袋。深吸一口氣,彷彿要把各種胡亂的念頭驅除出腦海,蘭芷凝握了握手中的長劍:這把劍的鑄造者曾不遠千里南下學藝,而到了親人面臨危難的時刻又毫不猶豫地趕回家鄉與他們一道度過難關——他在選擇的時候,是否有過一絲猶豫呢?畢竟,放棄了在劍城的修行,很可能意味着放棄了更好的前程。只是更爲重要的,他終究選擇了保護自己的親人。
師父他當年,是怎麼想的呢?是否爲着沒有爲門派盡一份力而自責過,所以纔派自己這個弟子來進行可能的補償?如果這是師父的心願,那我無論如何都要替他完成,所以已經不能再這般猶豫下去了……
想通了一些事的蘭芷凝暗暗爲自己打氣:自己果然還差得遠,曾經無數次要說過勇往直前,卻總是在有意無意中被現實束縛着腳步。不過只要手中有劍,一定能克服這些困難的,所以接下來——
目標:天舞銘劍城!
…………
晉國南部,劍之聖地,天舞銘劍城——
高大的城牆巍峨聳立,其上卻並沒有把守的士兵,只有一個個劍客偶爾出現在牆頭。這是一個不需要守衛的城,因爲沒有人敢來攻打這個集合了無數劍客的聖地;這也是一個充滿着守護的城,因爲當初建立城市的初衷,便是“止戈”、“守護”。
北城門外,來來往往的人流絡繹不絕。也在這時,一輛馬車緩緩駛到了近前。而在離北城門還有一里多距離時,馬車便停了下來。駕車的兩個男子跳下了馬車,之後車簾兒一掀,又從車廂中走下三個明眸皓齒的少女。其中一個穿着翠綠衣衫的少女伸了個懶腰,而後回過頭來笑着對衆人說道:“諸位,真是辛苦了,我們終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