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掌門出關!”
隨着石門開啓的聲音緩緩震動着衆人的耳膜,萬思峰峰頂的上邪派一衆人等紛紛低下了頭。在場迎接掌門出關的有數十人,最前面一排是大長老魏無涯、三長老趙逾、“黑衣客”年宿、萬邪軍首領馮鴻鵠等人,至於第二排並不是一些掌握着實權的聖境長老,而是這一輩的十大弟子。當然,原先也應該出現在第二排甚至第一排的馮紹謙,由於傷勢這次依然沒能到場。下一刻,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傳入衆人耳中,終於,上邪派掌門馮鴻漸出現在了所有人面前——
馮鴻漸是一個看起來只有四十幾歲的中年人,黑髮黑鬚、面目威嚴,可唯有了解的人才知道他今年其實已經有七十歲了。儘管如此,他看上去依舊保持着如同壯年般充沛的精神與活力,舉手投足間充滿着上位者的氣息。作爲馮氏的傳人,相比於馮鴻鵠與馮紹謙,馮鴻漸的雙眼看上去卻與一般人沒什麼兩樣,並沒有那種攝人心魂的赤紅色。只不過老一輩的人都知道,這是因爲他修爲極深、武功到了化境之後返璞歸真的結果。掌握“入微”之境的他,自然能夠自如的控制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就如他此刻與年齡不符的面容一般。
馮鴻漸在衆人面前站定,微微眯了眯眼適應了一下外界的光線,這纔將目光轉向衆人。只不過下一刻,手上傳來的震動讓他暫時停止了這個動作。在他的手上,此刻正提着一把劍——一把看上去極爲邪異的劍。這把劍通體赤紅,劍柄往下三寸的劍身處,嵌着兩顆不知名的黑紅色寶石,使得它看上去就如這柄劍的一雙血色眼眸一般。而這一刻,不知是因爲接觸到外邊的天光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那兩顆赤石表面光芒一閃,黑亮中閃過一道紅光,就如魔王睜開了雙眸。只不過,原本蠢蠢欲動的邪劍在馮鴻漸的控制之下,卻是緩緩安靜了下來,唯有那不時閃過的黑紅光芒無時無刻顯示着它的不甘。衆人見此情景,心中不由一跳,忍不住又將目光投向了這柄劍的末端——那裡沒有劍尖,而是一個整齊的斷口。無法想象,是什麼樣的力量,居然可以將這樣一把邪異的神劍斬掉一截。因爲,這不僅是上邪派歷代劍身所用的神劍,也是普天之下最爲邪異的一柄劍——
上邪派的鎮派之寶——無上邪靈劍!
馮鴻漸將邪靈劍稍稍提起,用另一隻手撫了撫劍身,彷佛是對它進行安慰。之後,他才繼續打量起門下衆人,這一打量之下他的眉頭便是一皺:他沒有在迎接隊伍裡看到馮紹謙。魏無涯見狀,連忙上前一步欲要解釋,卻被馮鴻漸揮手打斷:“回大殿再說。”
…………
上邪派前殿之中,馮鴻漸居於上首主位之上,面無表情地聽着一衆長老對這段時間門派各事務的稟告。在他閉關的這兩個月裡,無論是上邪派抑或整個劍城,都發生了不少影響深遠的重大變故。而且,總的來說,這些變故或多或少地都給上邪派帶來了一定的不利影響。一衆長老在稟告的時候自然是小心翼翼,可整個過程中馮鴻漸的表情都是沒有絲毫變化,哪怕在說到馮紹謙比試之中重傷落敗或者守護者聯盟成立這等事,也未能讓馮鴻漸的眼神有絲毫波動。
當然,其他人可不敢就此認爲這是因爲馮鴻漸不在乎——相反的,只要是人,就不可能在聽到這麼多壞消息之後還無動於衷。因此,他越是不動聲色,一衆長老們就越是提心吊膽,畢竟他們都知道這位門主一向的手段,他要是認定門派某些人對此要負上相應責任,那簡直連理由都懶得去找就會下手嚴辦。
等到趙逾將最近這段時間肅清門內奸細的成果報上之後,整個大殿之中就安靜了下來。馮鴻漸閉着眼沉思了片刻,便站起身來吩咐了一句:“大長老隨我去後殿,其餘人等各自回府,有任務的話再行傳召。”說完之後,他便率先走向後殿,沒人能從他的言語動作中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魏無涯連忙跟上,至於剩下的一些人各自對視一眼,也就紛紛迴轉,連彼此交頭接耳的談論都沒有。
後殿之中,面向北面的乃是一個劍架。馮鴻漸上前幾步將手中的無上邪靈劍置於其上,而後纔回轉身來與魏無涯交談。
“大長老,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行事雖然穩妥,但也太過保守了。”馮鴻漸淡淡拋出了一句,瞬間讓魏無涯心中充滿苦澀。這一點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無法解決:首先,他既沒有凌駕衆人的威望、又沒有絕對高強的武學修爲,因此對於門派的影響力自然遠遠不能與掌門相比,很多事情他便不能擅專;其次,他若真的使出雷霆手段處理這一干事物,那麼無論是派內派外引起的反彈都不是他可以承擔的。因此,這就決定了無論發生何等大事,他註定只能用相對溫和的手法來應付這一段過渡期,而無法做出影響整個大局的重要決策。
只不過這些想法,無論對方明不明白,魏無涯都不能在此刻說出來。因此,他只是低下頭恭敬地說了一句:“掌門教訓的是,的確是我行事不夠果決。”
“大長老的難處,我自然心裡有數,只不過這已經不是可以容忍那些不安分的人挑釁的時候了。紹謙受傷的那一段時間,門派裡有不少人蹦躂得很歡吧?”馮鴻漸這句話也沒有加重語氣,卻讓魏無涯心中一凜。他知道,面前的這個掌門早已經意識到了一些東西,如今要開始整頓了。正在這時,門外有弟子稟告有人求見,馮鴻漸揮手示意之後,那人就緩緩步入了後殿之中。
簡雍捧着一份這幾日整理出來的手稿,恭恭敬敬地交給了馮鴻漸,接着又頷首與魏無涯打過招呼,便退出了門外。望着他離去的背影,魏無涯若有所思。他知道身爲掌門的馮鴻漸,門下只有三個直傳弟子:一個是馮紹謙、一個是李冥寒,還有一個便是簡雍。而他賦予這三個弟子的責任與權利,似乎也比其他弟子多得多。
“哼,果然如此!”一邊翻閱着手上的幾張手稿,馮鴻漸冷哼一聲,頭也不擡地對魏無涯吩咐道:“大長老,過會兒你連同三長老一道,把門派裡上竄下跳的那些人清理一下。囊外必先安內,我們沒這個時間與他們慢慢玩了。”
魏無涯恭聲應是,心裡則絕不平靜。他知道對方這麼一句話,門派是要迎來一個真正的大清洗了,尤其是這段時間趁着馮紹謙落敗而大肆宣揚馮氏傳承困難的六長老一派人,只怕這次難逃清理。而這次掌門這麼直接的就做出了決定,也讓他認識到這必定是早有準備。魏無涯忍不住在想:是否掌門這兩月的閉關,也是他計劃的一部分呢?趁着自己閉關的這段時間,讓門派裡不安分的那些人自己跳出來,而他暗中的眼線卻將衆人的表現一絲不落地記錄了下來,之後……不用想也知道,這又是一次整合門派勢力的舉動,只不過有些人身在局中而不自知罷了。這其中唯一的意外,或許便是馮紹謙的比武落敗;但也正因爲這個意外,反而讓整個計劃實施得更有成效。
“原以爲是個泥菩薩,不想我的那個伍師兄,他還當真能下定這個決心,果然有意思。”繼續翻閱着手上的手稿,馮鴻漸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魏無涯知道他說的是守護者聯盟成立的事,剛想附和一句,就聽馮鴻漸繼續說道:“哦?獨孤居然也回來了,看來他們的準備的確是很充分啊。既然如此,我們也不能讓他們失望。大長老,準備一下吧,三日之後啓動‘歸一’計劃,向所有人展示一下我們的力量;也讓我們對面那些人知道,他們是在面對着一個什麼樣的對手。”
“是!”魏無涯強忍着心中激動,應下了這句話。他知道,隨着掌門這一句話,上邪派終於可以將真正的力量展示在天下人面前了。而從那一刻開始,原本鬆散一片、是六大勢力之中最難有說服力的天舞銘劍城,將聚合成兩個相互對抗的龐然大物——他們中的任意一個,幾乎便能匹敵東、西、北這三大勢力之一。也是從那一刻開始,他們上邪派的掌門人,地位將提升至與東府之主、北寨之王、西宮之尊平起平坐的位置上。
“我記得,伏易長老來我上邪派,已經有八年了吧?”吩咐了上面內外兩件大事,馮鴻漸卻忽然提到了客卿長老伏易,這讓魏無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只不過他還是回答道:“不錯,伏長老加入我上邪派,的確有八年光景了。”
“那麼大長老你覺得,伏長老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精神力修爲如何?又是否可堪信任?”
“這個……”聽到這句問話,魏無涯總算知道了馮鴻漸的用意:那是足以關係到上邪派興衰的另一件絕密之事。所以,他的回答也就很慎重:“據我這幾年對伏長老的觀察,他的精神修爲的確高深莫測,遍觀整個劍城,也幾乎無人可及。如果是他加入‘銀魂’計劃,當可得到重大突破。至於伏長老是否可信,我也不敢妄下斷言。只不過這幾年來,伏長老都是深居簡出、一心研究精神力,其行爲並無任何可疑之處。這次三長老和李冥寒他們查處內奸,揪出了不少潛藏極深的細作,但也並無一絲一毫的線索指向他。至於說到對門派的貢獻,伏長老亦是可圈可點,尤其這次能讓紹謙脫離危險、儘快復原,伏長老功不可沒。”
聽到魏無涯這番回答,馮鴻漸沉默了,久久沒有答覆。這種情況發生在他身上可謂極爲少見,因爲就連上面那兩件攘外安內的大事,他也只不過在談笑之中就做了決定。可魏無涯卻絲毫不奇怪,因爲他明白這件事背後隱藏的重大意義。
良久,才聽到馮鴻漸輕嘆一聲,說出了三個字:
“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