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方……看上去好亂啊——”薇雨見了眼前這一幕,一雙大眼睛中全是困惑。
“咳,大陸之上越是往北,民風越是彪悍。這一帶還算好的了,雖然也常有人鬧事,但最多也就見點血,很少鬧出人命。要是到了魏國北方,那地方可就真是人人習武、家家帶刀的了。而在那裡,就算是鬧出人命也可以說是家常便飯。”夏遠峰在一旁解釋着,想了想之後,繼續說道:
“曾經有人這樣開玩笑來形容南北之別,說是一個人若是從晉國南部出發一直往北走,一路上與沿途民衆發生了一些衝突,那麼對方的反應會是這樣的:晉國南部的民衆,一般是誰打他他就罵誰;再往北走,那裡的人便是誰罵他他就罵誰;再往北進入了魏國,那就是誰打他他就打誰的問題了。當然,要是繼續往北走,到了魏國北部邊境地區,那就成了誰罵他他就打誰了。若是你有勇氣再往北走深入大草原遠,那可真的就是不管你打不打罵不罵,他們都會打你的程度了。”
夏遠峰的解釋雖然讓其他人直翻白眼,但同時也讓他們覺得頗爲新奇。
“還有這種說法?那北方的人豈不是太野蠻了?”夏悠竹一時之間無法理解。
“也不能這麼說。自天曜王朝解體、晉國建立以來,大陸南方地區承平已久,各地民衆生活也相對富足,已經不需要非要用打打殺殺來解決大部分問題了。所以,從數百年前起,南方地區的民衆就把生活的重心轉移到士農工商這些方面上去了。再加上晉國文教興盛,遇到衝突的時候也開始習慣於用武力之外的方法解決。可北方不同,自天曜解體以來便是四戰之地,烽煙戰火連綿數百年,造就了北地之人粗獷而又彪悍的民風。在那片地方,即使是出於自保,人們也必須要修習最基本的武藝。再加上更北方的草原時有侵略,魏國本身亦常常徵兵,導致北方習武之風大盛。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若是就因這一點而斷定他們野蠻,未免有失偏僻。”夏遠峰認真地解釋道。
“這樣啊……不過我還是喜歡南邊的氛圍,至少不用莫名奇妙地打生打死。”夏悠竹看着前方那一片哼哼唧唧的人羣,這般感嘆了一句。一邊的薇雨也是連連點頭,看樣子深有同感。
不用打生打死嗎?夏遠峰苦笑了一聲,有些事無論在哪兒都會發生,而不會有南北之別。而南方晉國武風不盛,卻是早在二十幾年前就嚐到過苦果了。不過這些事,他也不打算與面前的幾個女孩子說得太明白:過早地瞭解這世上殘酷的一面,會剝奪她們很多的快樂。可若是真的不讓她們去了解,那又……
夏遠峰使勁甩了甩腦袋,將這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拋出了腦海:“好了,我們也別在這兒看戲了,該休息還是得休息的。”
旁別幾人應了一聲,衆人便一道走上前去。雖然眼前的小茶肆被一幫江湖漢子一通肆虐,但總算還是有兩張桌子完整保留了下來。一行人這便打算過去落座,只不過薇雨見到旁邊那一片東倒西歪的桌椅,想了一下之後,卻是主動上前將那一張張還沒被打爛的椅子一一扶起,又稍稍整理了一番。
那位茶肆老闆眼見一行年輕人過來,原也沒有在意,依舊是一臉所有人都欠了他幾百兩銀子的表情。不過見到薇雨的動作,他那張冰冷的面孔上卻是露出一絲笑意,隨即開口道:“小姑娘人不錯,這一頓茶免費,你們幾位就隨便喝吧。”說完之後,他揮一揮手,旁邊一個小廝連忙又端上了幾壺茶,冷熱都有,而且一看就知道不是那種粗製濫造的大衆貨。
衆人面面相覷,都是覺得這位老闆行事實在是太過隨意了一些。不過有免費的茶喝,他們自然也不客氣,道過謝後便也自己動起手來。旁邊那一幫江湖人士好容易彼此攙扶着站起身來,見到這一幕心下不免鬱悶之極。不過面對茶肆老闆那淡漠的目光,他們滿肚子的話也就只能憋在心裡了。
“傅老頭,你的錢還是這麼好賺啊,早知道我就在你旁邊開家醫館,肯定能賺得盆滿鉢滿。”正在這時,一個清脆中帶着豪氣的女聲響起,就見一男一女自西邊緩步而來。出言的那個女子是個年約三旬的少婦,一張臉不施粉黛,卻也至少是中上之姿;她身穿一襲簡單的月白色長袍,一身打扮乾淨利落,言語間更是沒有一般女子的含蓄,而是充滿了勃勃英氣。她的身邊,則是一個面容和藹的短鬚男子,看着也是三十幾許的年紀。這男子臉含微笑,身後揹着一個大藥箱,看着卻像是一個行醫之人。這兩人此刻並肩而行,神態親暱,看樣子當是一對夫婦。
被稱爲“傅老頭”的茶肆老闆見到這兩人到來,面上卻是再度露出一絲笑容,同時也是無奈地搖了搖頭:“你這丫頭,還是這般口無遮攔。”
“誰是丫頭啊,早二十年倒可以這樣稱呼我。至於現在嘛,能被人評價一句‘徐娘半老、風韻猶存’,老孃就心滿意足了。”女子大咧咧地說道,那語氣中蘊含的幽默讓這邊的夏遠峰他們也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這位大姐還真是一個有趣的人呢。說實在的,她雖然不似秦曉嵐那般長着一張嫩臉,但也還遠遠算不上徐娘半老。應當說,她此刻正處於一個女人最爲成熟的時段吧。而且,她的言語行事之中自有一股不拘小節的大氣,讓衆人不自覺地想到了秦曉嵐。因此,雖然只是初見面,甚至還沒有打過交道,但衆人對她卻是有了一股莫名的好感。
而在這個女子與茶肆老闆有一句沒一句地胡扯時,跟在她身邊的那個男子卻是幾步走到了那些受傷的江湖人士之間,一一爲他們查探起來。剛纔那一場架,那幫人雖然沒鬧出人命,但下手之際也並無分寸,幾波人流血的流血、骨折的骨折,十個之中倒也有八個帶傷。不過這短鬚男子看上去醫術頗高,只是稍稍一查看,就明白了衆人傷在何處、傷勢如何,對症下藥之下一會兒就處理好了大部分人的傷處。只不過本應心存感激的那些江湖人士此刻反而內心惴惴,他們自然看出眼前這一對夫婦與茶肆老闆應當是認識的,那麼他爲衆人治好了傷之後,該不會也像老闆一樣大敲一筆吧?
短鬚男子到不知道這些人會想那麼多,他只是按部就班地爲衆人治好了傷,見到還有幾人深受刀傷、流血不止,便要放下背上的藥箱、從中取出止血的藥物來。
“師兄,那可是我們新研製出來的藥,一共也才就這麼一點點,將來可是要有大用的。你把它用在這些人身上,也不嫌大材小用了?這幫傢伙一個個的一看就不是安分的主,剛纔打架那也是咎由自取,憑什麼讓我們買單啊?”眼見着短鬚男子便要將一隻白玉瓷瓶裡的藥往傷者身上倒,女子卻是出聲抱怨了一句。而聽她話裡的意思,兩人爲衆人療傷,卻是不取分文的。
短鬚男子聽了,手上一窒,忍不住出聲道:“師門有訓,見傷不救,有違——”
“師門有訓、師門有訓,師兄你又來這一套。那我問你,你到底是聽師門的還是聽我的?”女子雙手叉腰怒道。短鬚男子一個哆嗦,差點把手上的藥瓶都給倒了。眼見女子生氣,他只得訕訕一笑,又有些歉意地望了那幾個受傷之人一眼,居然真的把藥瓶收回去了!而這一幕,看得那些江湖人士差點吐血。
好在短鬚男子倒也沒有停止治療,他想了一下,便又從藥箱中取出幾株藥草,搗碎之後均勻地塗抹在了眼前這些傷者的傷口之上。也不知這些藥草是何等靈藥,被他這麼一處理,傷口的血立馬就止住了。那些江湖人士見狀這才舒了一口氣,千恩萬謝之後便也相攜着離開了。
“就你愛做老好人,什麼人都救!”望着走上前來的短鬚男子,女子沒好氣地說了一句。前者自然又是一陣點頭哈腰,只一個勁地賠笑道:“師妹說的是,師妹說的是!”
“你——哼,就知道來這一招。”女子對此顯然沒什麼辦法。傅老闆見了,也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這麼多年了,你們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好好的爲什麼要變?永遠不變才最好呢。”女子往桌上一坐,旋即有些不滿地道:“我說傅老頭,好歹也是老相識了,非要等我們自己開口你纔會上茶不成?”
傅老闆聞言,臉上無奈之色更重:“哪能呢,只不過你們來得不巧,今日的茶都賣完了。”
“我當然不是要喝那些糊弄人的茶渣,我說的是你自個兒喝的上好龍井。怎麼,許久不見,你已經小氣到連這個都捨不得了?”
“唉,所以說你來得不巧了,我自己要飲用的那幾壺,剛剛也送給那幾位小友了。”
夏遠峰幾人聞言一驚,這才知道因爲薇雨一個下意識的舉動,他們得到了什麼樣的待遇。那名女子此刻也好奇地望了過來,待仔細打量了這邊一行人幾眼之後,面上便露出一絲欣賞之色。她也不客氣,徑直走到了衆人這一桌之前,大馬金刀般地坐下:“幾位,不介意我在你們這邊討上一杯茶水吧?”
“不敢,本就是承蒙老闆好心相贈,自然不能獨自享用。這位大姐,還有那位前輩,請自用!”夏遠峰起身說道。
“哎,站起來幹嘛?坐下坐下,喝個茶都要這麼拘謹,一點都不像年輕人。”女子擺了擺手,言語間引得幾個女孩一陣偷笑。那位短鬚男子見狀,便也來到了這一邊,向衆人微微點頭示意之後,就在女子身邊坐了下來。
夏遠峰有些尷尬,不過卻更覺得眼前的女子與秦曉嵐有些相似,因而倒也不以爲意。女子自顧自飲了一碗茶後,這才擡起頭來問了一句:“看你們幾個年輕人這樣子,莫非是打算去參加流光山的品劍大會的?”
“正是,敢問兩位前輩也是——”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這品劍大會啊,你們最好還是不要去的爲好。”女子擺了擺手,卻是說出了一句讓衆人愕然的話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