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愛與憎
74?愛與憎
麒麟邁着沉重的腳步走向紅磨坊的櫃檯。注意到客人光臨,櫃檯裡面那位留着漂亮小鬍子的老闆露出殷勤的笑容、
“您好,請問有什麼能爲您服務的嗎?”
“呃,是的,我有點事情……”
麒麟有些遲疑的迴應着。他已經打定賒帳的主意,準備先報出蒼空王騎三等翔士的身份,看看能不能請酒館老闆先把這筆帳記上。要是三等翔士的身份不夠的話,麒麟就準備兵行狠着,擡出無冕王家的名號,反正公爵大叔也不會見怪,最後受損的也只是自己未來幾個月的薪水和換不來一塊錢的男人意氣而已。
“事實上,我是……”麒麟再度開口。雖然已經下定決心賒帳,但要說出下面充滿屈辱感的臺詞,對他來說還是非常艱難的。
“其實,我想說的是……”麒麟一邊在腦海裡想象着和炎巨人師兄對決的場面,一邊鼓起全部勇氣試圖把剩下的話擠出來。
“請問,難道您是麒麟公子嗎?”出乎意料的是,小鬍子的酒館老闆先打斷了他的話。
“咦?”沒想到會被人叫出名字,麒麟感到自己剛剛鼓起的勇氣就啤酒的泡沫一樣迅速消失不見,但還是不得不迴應對方的問題。
“是,我是麒麟。有什麼事嗎?”
“太好了,您的東西在本店已經寄放好久了,這次總算能交給您了。”
“……我的東西?”
“我這就去給您找來,請您稍等。”說出這番話後,小鬍子老闆就自顧自的轉進櫃檯後的房間去取東西,留下麒麟呆呆的愣在原地。
“唔唔唔,我有東西丟在這裡嗎……”麒麟翻遍腦海裡所有的記憶,但能跟紅磨坊扯上關係的就只有和伊利修德兩人來的那次,他不記得自己那次有納下什麼東西,因此對小鬍子老闆的話充滿疑惑。
沒過多久,他的疑惑得到解答。
小鬍子老闆託着一個巴掌大的木匣子出來。在麒麟懷疑的注視下,他把木匣子慎重的放到櫃檯上面,小心翼翼的打開蓋子。只見一枚銀色的硬幣躺在木匣子的中央,在周圍深藍色天鵝絨的映襯下,銀幣向四周散發着尊貴耀眼的光芒。
“這是什麼啊?”麒麟的困惑再上了一層樓。他拿起銀幣細仔打量,發現這枚銀幣並不同於普通的貨幣,上面沒有表示價值的數字,只是正反兩面以陽紋刻着飛空艇和酒瓶的紋章,紋章的表面鎦金,而且雕刻異常精美,顯然是一件價值不菲的寶貝。
“這……這東西……”殘酷的現實彷彿化成惡魔的舌頭,試圖煽動黑髮青年把眼前的銀幣據爲己有。
“不……不是我的。”麒麟用上全部意志力,把銀幣放回木匣。聽他的聲音好像在心裡流下血淚。
“不是您的?”小鬍子老闆帶着疑惑的表情再度確認着。“那個,請問您是麒麟公子吧?伊利少爺的朋友的麒麟公子?”
“……伊利?這和伊利有什麼關係?”聽到意外的名字,麒麟好奇起來。
“當然有關係。格雷恩商會是本店的大股東,而這枚‘貴賓銀幣’則是伊利少爺讓我轉交給您的東西。”小鬍子老闆微笑着說明道。
“伊利給我的?”麒麟不禁感到驚訝,但既然是伊利送的,也就沒必要客氣。他伸手拿起銀幣,並猶豫着要不要用它來付款。
“這枚銀幣是本店特製的‘貴賓銀幣’,持有這枚銀幣的人在所有‘紅磨坊’酒館皆可享受免費消費的便利。到目前爲止只發行過四枚,是相當貴重的東西,請您千萬收好了。”小鬍子老闆向麒麟告之這枚銀幣的真正價值。
“免……免費消費?”麒麟一時間沒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也……也就是說,不用花錢的意思嗎?”
“是的,正是如此。”小鬍子老闆的微笑彷彿散發出神聖的光暈,而白衣青年在麒麟心中的形象則瞬間多出了天使的翅膀。
“哦,哈利路亞……”黑髮青年淚流滿面的舉起雙手,對着身在遠方的摯友,在心中默默唱響了讚美友情的詩篇。
……
麒麟踩着輕快的拍子走回圓桌。如果說剛剛他先前的腳步重得像是要去赴刑場,那此刻的他則是差一步就飄到了天上。
“小子,你看起來很高興啊?”連波旦也察覺到麒麟的變化,好奇的問出來。“看到你剛剛的模樣,我還以爲你是錢不夠準備去賒帳呢。”
“賒……賒帳?哈哈,這……這種事怎麼可能?”麒麟乾笑着,額頭上浮現出心虛的冷汗。
“不用擔心錢不夠啦,剛剛你走得太快,我還沒來得及說。”正當麒麟準備拿出銀幣來的時候,波旦卻意外的表示着。“事實上,輔國公早就猜到會出現這種情況,所以一早就託我把這東西交給你。”
波旦從腰上取下一個錢袋放到桌上,錢袋和桌面碰撞時發出份量十足的鈍響,而透過錢袋開口處的縫隙。則可以看到若干金幣正在裡面閃閃發光——公爵拿出的是精靈文明時代鑄造的黃金古幣,是世面上面值最高的幣種之一,就算把大荒村裡所有值錢的東西加起來,恐怕也不到其一半的價值。幾十枚精靈古幣在桌上散發出氣勢十足的寶氣珠光,從未見過這種情景的麒麟被衝擊得無以言語,猶如化身石像般愣在原地。
“收起來吧,小子,待會兒結帳後估計還能剩不少。”
“哦……哦。”在波旦的催促下,麒麟以恍惚的動作拿起錢袋,而手上傳來沉甸甸的感覺,則讓他對現實產生一種非理性的懷疑感。他下意識的擰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傳來的疼痛讓他認識到自己的確處在夢想成真的現實中。看着手裡的錢袋,再想想懷裡的銀幣,麒麟感覺自己的眼淚快要流出來。
“大叔,伊利,你們……你們真的是……”就算來到陌生的軍營,所愛的人們也依舊不曾遠離,猛烈的感動讓麒麟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麒麟沉浸在自我的感動中,波旦一臉滿足的喝着啤酒,吉坦默默閱讀着自己的小冊子,克魯茲則依舊在桌下打着呼嚕。除了這一桌的四人以外,第一聯隊的其它翔士們也紛紛投入到各自的樂趣中,和普通酒客們一起享受着休閒的時間,紅磨坊的氣氛也被烘托得更加熱鬧,並一直持繼到凌晨閉店的時候……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纔對,但一羣不速之客的到來卻讓紅磨坊得以迎來有史以來最波瀾壯闊的一晚。
“……所以說啊,上次你擊墜空賊船的戰果,一半的功勞都該算在狼焰的優秀性能上!你小子不但技術爛得一塌糊途,空戰經驗也得從零學起,今晚就是你最後能放鬆的時間。明天開始等着你的會是地獄般的訓練,作好準備吧!”
在數落麒麟的期間,波坦又讓侍者加了五六次酒,但現在依舊是精神抖擻的模樣。
麒麟一方面感佩着這位十翔長的酒量,一方面也對波旦說的訓練充滿期待,問道:“隊長,具體來說,明天有哪些訓練呢?”
“訓練?最先當然是體能測試,像三十公里負重強行軍啊,極限慣性抵抗力測試啊,還有空識等級的測試,還有……唔?”
正說着的波旦突然住口不言,只見他緊皺眉頭看向酒館的一角,斜拉的嘴角漏出充滿厭惡感的臺詞。
“嘖,看到討厭的傢伙了……”
“咦?”
“小子,你在這兒待着。吉坦,走!我們過去打個招呼!”
“呃?”
聯隊長招呼副隊長起身離席,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新人翔士就這樣被拋棄在酒席上。麒麟茫然的望向波旦前去的方向,而出現在他視界前方的是一羣沒見過的男人。這些男人們穿着和翔士服類似的褐色皮夾克,夾克的左臂上繡有猛獰禿鷹的紋章,和紋章的風格相似,他們一個個看起來也是凶神惡煞的模樣,就算穿着統一的制服,但卻依舊給人以無秩序的強盜集團的感覺。
第一聯隊的一二號人物朝着禿鷹男們聚集的地方走去,而他們的模樣則怎麼看都不像是單純的“打招呼”。至於禿鷹男方面,敵意的表現就更加明顯,只見十多名禿鷹男緊緊盯着走過來的兩人,隨着波旦和吉坦的走近,一半以上的禿鷹男都不自覺的離開座位,就像要羣毆似的站到一起。雙方的敵意是如此明顯,只要不是眼睛有問題的人,都不可能看錯。
因爲被波旦命令待在原地,麒麟有些拿不準主意該不該過去。就在他猶豫的時候,第一聯隊的其它翔士也注意到這邊的狀況,當下趕過去聚到聯隊長旁邊。很快的,第一聯隊和禿鷹男們就是酒館內形成涇渭分明的兩個陣營,雙方箭弩拔張。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
“這是怎麼回事啊……”麒麟還是有些搞不清楚情況。第一聯隊和禿鷹男們有着深沉宿怨這件事,用眼睛看的就知道,但至於其中的因緣,還是聯隊新人的他就完全不清楚了。甚至,他連對方是些什麼人都還不知道。
“那些傢伙是‘獨聯隊’的人哦。”突然,克魯茲的聲音在旁響起。
麒麟驚訝的回頭望去,只見應該在桌底下的金髮青年不知何時爬了起來,並佔據了聯隊長的位置,擺出一副準備看好戲的姿態。
“……獨聯隊?”麒麟沒聽過“獨聯隊”的名字。而克魯茲則向他解釋着。
“獨聯隊,也就是‘獨立聯隊’的簡稱。本來獨立聯隊是護衛王城的禁衛空軍,直接聽命於陛下,但現在宮廷的情況你也知道吧?基本上來說,獨聯隊現在已淪爲了宰相府的鷹犬,除了一個勁兒的在任務中給我們添麻煩以外,那傢伙根本就沒做過一件對得起薪水的事情。”
克魯茲對着獨聯隊的禿鷹男們露出徹底厭惡的表情,並補充道:“前幾天我在追擊空賊船時就遇上這些混帳,像蒼蠅一樣在面前飛來飛去,結果害得我差點被空賊的炮火擊落……那時候要不是隊長攔着,我非追上轟了他們不可!而且除了第一聯隊外,其它三個聯隊也沒有少被他們騷擾過,還有幾名翔士因此受傷。”
“那些傢伙竟這麼囂張?”麒麟聽得直皺眉頭。
“沒錯,他們又不上前線,就會在後面拼命扯蒼空王騎的後腿,然後回頭向主人要打賞……嘖,翔士制服穿到這些傢伙的身上,簡直是糟蹋材料。”
“……我也這樣覺得。”看着那些凶神惡皺的禿鷹男,麒麟在心裡高舉雙手同意克魯茲的意見。
“總而言之,要是被空賊和魔物擊墜還算死得其所,但我可不想被背後的冷箭射死。下次讓我逮到機會的話,哼哼……”克魯茲以險惡的目光盯着遠處的禿鷹男們,哼了幾聲。
克魯茲沒把話說完。但麒麟也能猜到下面的內容。身爲第一聯隊的成員,他當然選擇站在同僚們一邊,但比起獨聯隊的種種惡行來,他還有更關心的問題。“說起來,那些傢伙的技術怎麼樣?能對隊長他們造成妨礙,應該還是有些水平的吧?”
“這個嘛,算是吧……”克魯茲不甘心的承認着。“那些傢伙大部分都是空賊機師出身,也不知道宰相府是怎麼把他們找來的,雖然比不上我,但也算是有精英機師的手腕啦,要是羣毆的話是挺難纏的……啊,對了,那些傢伙尤其喜歡向新人下手,你要特別注意啊!”克魯茲像突然想起來似的提醒着麒麟。“我說實話啊,憑你現在的技術是贏不了他們的,所以要是在空中遇上那種禿鷹標誌的機體,就趕緊溜吧!他們的機體裝甲厚重而速度低下,絕對追不上狼焰的。”
“……我知道了。”麒麟非常勉強的點點頭。在可憎的敵人面前轉過背逃跑是難以忍受的屈辱,但無謂的送死也沒有半點意義,麒麟下決心要儘快提升自己的技術水平。他望向波旦的方向,發現那邊的火藥味道越來越濃,雙方已經由最初的沉默對峙發展到相互推擠的階段,並且眼看就要超過爆發的臨界點。
“喂,會打起來嗎?”麒麟的聲音聽起來充滿着某種期待。
“應該不會吧?畢竟這裡是王都,要是把事情鬧大而招來憲兵隊的話,哪邊都吃不消……”克魯茲則如此判斷着。
“憲兵隊?啊,是諾威斯的部下。”麒麟想起自己當初和憲兵總長交手的情景,不禁點頭同意,但又注意到另一個問題。
“說起來,隊長會過去‘打招呼’,難道是爲了前幾天你差點被擊落的事情?”
“咦?啊,不是不是,那種事情算是家常便飯,而且對機師來說,天上的恩怨就要在天上了斷。隊長過去是追究他們胡言亂語的事情。”
“胡言亂語?”
“沒錯,上次那些傢伙在這裡胡言亂語,說什麼百翔長是‘被丈夫拋棄的怨婦’,‘只會用身體籠絡部下’,還說‘他們很多人都和她睡過’……嚇?”
一股突如其來的惡寒瞬間凍住了克魯茲的舌頭,然後,在他還不及感到驚愕時,一股無法違逆的大力襲來,拽着衣領把他扯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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拽他過去的人是麒麟。麒麟左腳踩着圓桌,右手拎着克魯茲的衣領,而那雙黑色的眼睛裡正沸騰着無限的怒氣。
克魯茲被一隻右手給拎到半空,緊貼着咽喉傳來的恐怖壓迫感,讓他回想起和殺戮魔人的遭遇。他不禁懷疑自己的脖子會不會就這樣被拎斷,然而幸運的是,黑髮暴君的殺意的怒濤並不是以他爲目標。
“是誰?”麒麟以低沉的聲音問着。可以看到,他腳下的桌面正有無數裂痕在向外延伸。
“是哪個混蛋說的這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