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少女情懷
夜的葬龍谷並不寧靜。
由於獅鷲獸的夜間視力不佳,因此入夜後便不再活動。當統治山谷的帝王陷入沉眠時,其它蟄伏整整一個白天的野獸則開始活躍起來。麒麟兩人的藏身處是瀑布後的巖洞,水流隔絕了他們的氣味,瀑布衝擊岩石的聲音也把石塊和骨頭的敲擊聲蓋過,因此麒麟可以在不受打擾的情況下從事作業。
他正在製造武器。利用豎角頭上那對戰刀般鋒利而堅硬的尖角,造出兩把砍劈用的角刀來。
這當然不是他頭一次做這種事情,對於物資貧乏的大荒村來說,魔物身上的材料正是他們製作武器的唯一來源。不過由於像這樣簡單製造出來的武器大都缺乏耐久力,所以更多時候麒麟還是靠自己的拳腳克敵制勝。或者也可以說,在大荒村那邊,需要他使用武器才能對付的魔物寥寥無幾。
不巧的是,眼前的獅鷲獸卻是其中的例外。
來自天空界的高等魔物和只在地上界活動的魔物有着本質上的區別。雖然麒麟還沒有和獅鷲獸正式交過手,但那天目睹獅鷲獸輕易把空騎撕成兩截的衝擊,確實在他心裡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再加上整座葬龍谷都是獅鷲獸的巢穴,面對那種鋪天蓋地的誇張數量,他估計就算是師兄旭烈兀來也擺不平。
麒麟想盡可能不去招惹這羣扎手的魔物,但在萬一的情況下,他必須有保護同伴的實力。尤菲,這位總是認真努力地少女,身上有着不少讓他欣賞地地方。不論遇到任何困難,麒麟都要把她平安的送回基地,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他必須完成的事情。而且,除了這項要素外,他自己也有必須活着返回基地地理由。
那理由是,復仇。
那天襲擊他們的三架空賊機,麒麟決不認爲那僅僅是偶然的巧合。那種帶有指向性地惡意,根本就是衝着他或者測試機來的。回想起當日的情景,那三架空賊機皆是性能出衆的精銳機體,而且麒麟不得不承認,最後那名機師是他在天上從未遇到過的強敵。但是,有這種動機和那種實力的人物絕對不多,麒麟的腦海中已隱隱浮現出幕後黑手的名字。
“受人滴水之恩,定當涌泉相報”,這是大荒村流傳千百年的俗語,當情況反過來時也一樣。不管出於何種理由,麒麟可沒有捱了一把掌而不還手地習慣。想到當日被三倍數量的強敵凌迫、命懸一線時的危機情景,麒麟心中涌起深沉的怒意。他和尤菲能活下來可不是對方的慈悲,兩人完全是拿命去賭那不到萬分之一的機率,既然最後命運站在他們這邊,那接下來倒楣的就該是那些混帳傢伙了。
麒麟長長吸了口氣,試着讓發熱的頭腦冷靜下來。
不管怎麼說,那些都是等返回基地後才能做的事情,而現在他首先要考慮的,是如何保證兩人能活着走出葬龍谷。
麒麟把注意力放回手中地作業上,角刀製作的工序已接近尾聲。由於豎角羚地角本來就有着鋒利的邊緣,所以幾乎不需要太多地打磨。他用石頭把銳角的後半部敲鈍,再把剝下來地羚羊皮用匕首裁成姆指寬的長條,然後將長條纏在銳角的根部作握柄,兩把鋒利的角刀便已完成。
當作燃料的枯枝快要燒盡,篝火的火光漸漸弱了下來。麒麟挑起腳邊一根拳頭粗細的枯枝,然後揮刀將其憑空斬成數截。枯枝成爲細材落入火堆中,火光剎時間又亮了起來,但麒麟卻露出不滿意的表情,苦惱的看着手上的角刀。這件剛剛完成的武器要他想象得來得鋒利,但份量卻太輕了,而且也顯得過於脆弱,難以承受強力的斬擊,用來對付獅鷲獸恐怕效果很難令人滿意。
其實麒麟最中意的還是師兄旭烈兀的那把霸氣十足的獸骨大鋸,在那種毫無花巧的原始暴力的面前,科羅多巨蜥的堅硬鱗甲就跟豆腐似的被斬成兩斷,着實讓他流口水。本來他找算髮薪水後到魔造工房去訂做一把獸骨大劍,但紅磨坊事件卻讓第一聯隊全體翔士了陷入經濟危機,因此這個願望距離實現恐怕遙遙無期。至於現在,他也只能靠着這兩把不甚結實的角刀,去面對不知道會以何種形式出現的危險。
想到這裡,麒麟不禁苦笑一聲。他把角刀收起來,走到篝火的另一邊。在那裡,吃下醉醉果的領航員少女正睡得香甜,那張恬靜的睡顏上露出淡淡的微笑—考慮到目前兩人所處的環境,這樣的表現或許可以視爲對某人由衷信賴的證明。只不過,被這樣信賴着的那人卻完全沒體會到這份信賴的可貴,甚至,還打算作出某種踐踏少女情懷的事情來。
“嘖,睡得真香啊,這傢伙……”麒麟惡作劇似的伸手捏了捏少女的粉臉,然後不知想到什麼,突然邪笑出來。
“口桀口桀口桀,反正也沒人看見,就來弄弄看吧……”
……
葬龍谷是一條自西向東的狹長山谷,雖然從來沒有人具體勘察過其內部的環境,但大多數人們都願意相信,統治山谷的獅鷲獸羣更多是在山谷的西部活動。葬龍谷的東口是無法地帶的草原,沿草原再向南走兩百里,便是王國商業重鎮的紅帷鎮,而從那裡搭乘飛空艇返回王都,可以說是最現實的方案。熟知王國地理的尤菲這樣建議着,而麒麟也沒有任何反對的理由。
經過兩日的跋涉,兩人總算穿過葬龍谷的西部地帶,進入地理位置上的東部,而他們一路上目睹獅鷲獸的次數也確實是在逐漸減少中。根據尤菲的判斷,兩人已經相當接近谷口的位置,若是情況順利地話,也許今天晚上就能走出這座令人聞之變色地葬龍谷。
“是嗎?既然這樣,那就稍稍休息下吧?”麒麟這樣建議着。
他的腰上彆着兩把昨晚磨出來的角刀,看上去倒頗有幾分荒野武士的粗獷味道。但不知爲何,尤菲總覺得
地表情怪怪的,好像每次看着自己的時候,都在憋着樣。出於某種擔心,尤菲還悄悄檢查過自己的身體,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結果對於男人的奇怪表現,她也只能作“有毛病”的結論,搖搖頭放棄深究。
“我不累,還可以走。”尤菲堅持着。雖然右腳的扭傷還在隱隱作痛,但她並不喜歡被人當成病號照顧。
事實上,早上的時候麒麟還問要不要揹着她走,結果被她理所當然的回絕了。
“笨蛋,休息是爲保持充足的體力,誰叫你累了才休息來着?要是累得走不動的時候突然竄出來一頭魔物,到時候你還有力氣逃嗎?所以說……噗!”麒麟訓斥着她。本來表情還蠻嚴肅地,但途中卻突然“噗”了一聲,然後整個人急速扭向一邊,揹着尤菲,肩膀不停抖動,顯然又犯了“毛病”。
到底在笑什麼?尤菲以迷惑的目光再次打量自己的身上,除了衣衫稍微凌亂以外,並沒有其它值得發笑的地方。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臉,好像也沒什麼奇怪的地方……
“咦?”尤菲突然注意到自己的指尖多了點紅色的東西。
一開始她還以爲是血,被嚇了一跳,但細看後卻發現那似乎是某種植物漿汁幹後形成的粉末。
“難道說……”帶着某種難以置信的恐懼,尤菲用再力揉了揉自己地臉,結果整個手掌都沾滿了另一種藍色的顏料。
現在尤菲總算明白男人對自己做了什麼,但卻顧不上表達自己地憤慨,而是急忙朝着旁邊的小溪跑去。
身後地麒麟以慈祥的目光看着少女衝到溪邊,隨着一聲尖叫地響起,男人壓抑半日的情感終於爆發出來……
“噗哈哈哈哈!”麒麟坐倒在地上,不斷捶着旁邊的樹幹,笑得囂張至極、淋漓盡致。“居……居然到現在才發現,呼哈哈哈……不行了,簡直笑死人了……啊啊啊,早知道該等回基地後再做,這樣效果應該會好很多吧……”
“你這個!你這個!你這個!你這個無禮的東西!”從他的另一側傳來少女激憤的怒斥。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啦!”羞愧至極的尤菲不斷用腳踢着可惡的男人,然而少女柔弱的力道對千錘百煉的武者之軀根本無法造成絲毫傷毫。尤菲幾乎踢到腳痛,男人卻依舊在那邊笑得暢快。
被激怒的少女不禁惡向膽邊生,從旁邊揀起一塊腦袋大小的石頭,雙手高高舉起,用力朝男人砸過去。
也許是感覺到她的殺氣,男人在石頭落下的前一秒閃開,因而得以避過象徵着少女怒氣的石頭砸死的可笑命運。
對於自己的失手,尤菲忍不住遺憾的“嘖”了一聲,而男人的反應卻相當激烈。
“臭丫頭!你想殺人啊?用那種石頭,要是砸到腦袋,就算是我也會受傷的耶!”
“受傷算什麼?你竟然對少女最寶貴的地方作出那種事情……死了還算便宜你!”
“喂喂,不要用這種容易讓人誤會的說法!要是被別人聽到的話,還以爲我把你怎麼了呢……”
“誤會?什麼誤會?被你做了那種事情,人家……人家已經嫁不出去了,嗚嗚嗚……”
“沒這樣嚴重吧?我不過只是開個玩笑……”看到尤菲捂着臉哭得好像很悽慘,麒麟也有些不好意思,搔搔腦袋向少女道:“好吧好吧,是我錯了,算我不對。我向你道歉,這樣總行了吧?”
“……對人家作了那種事,光是道歉就算了嗎?”尤菲停下哭泣,擡起頭,貌似紅紅的眼睛透過手掌的間隙盯着他。
“那你要我怎麼樣?”麒麟好笑道,這小丫頭八成是在裝哭。
“唔唔唔……”尤菲歪着腦袋苦惱了兩三秒鐘,然後決定道:“那我……我要洗澡。”
“……洗澡?”麒麟露出茫然的神情。
“嗯,人家被你弄髒了,而且……自迫降以來,三天都沒清洗過身體,衣服上都有一股味道了……”少女扭扭捏捏的說着。
事實上,尤菲平時是非常注意整潔的少女,三天沒有清洗身體對她已經差不多是忍耐的極限。就算沒有麒麟的這場惡作劇,她也早就忍不住想跳進清涼的溪水裡,好好擦洗身子了。先前只是因爲急着趕路,強忍着沒好意思開口,但現在既然已開了口,那她就打算任性到底了。
“但是,這裡洗澡的話……啊,雖然水是不成問題。”麒麟看着旁邊清涼的溪水,提出另一個問題。“但是,這裡是葬龍谷哦,萬一被獅鷲獸或者其它魔物看到,那可不是走光就能了事的吧?”
“葬龍谷的東部應該很少有獅鷲出沒,今天我們不是一頭都沒有看到嗎?”尤菲堅持道。“若是有魔物出來,你要替我攔住它們,但是不許趁機偷看我洗澡!”
“又要替你趕魔物,又不能偷看你洗澡,爲什麼我非得做這種事情不可啊?”麒麟相當不滿。
“這是你塗花人家的臉的懲罰!”尤菲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要知道從小到大,還沒有人對我做過這種事情,這種程度的懲罰根本就便宜你了!還是說,你就這麼想偷看我洗澡嗎?”
“開玩笑!誰會對你這種發育不良的丫頭片子感興趣?”麒麟用鼻子哼了出來,然後不耐煩似的揮揮手。“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就幫你守着吧!不過這裡畢竟是無法地帶,你最好洗快點。我會在附近警戒,你要是遇到危險就大聲叫出來,知道吧?”
“嗯……嗯,知道了。”尤菲點點頭,然後又不放心的囑咐了一句。“你……你可不要走得太遠哦?”
“放心,我就躲在那棵樹上面,把你看個清潔溜溜!”麒麟以惡狠狠的表情迴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