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行每天上線看一看伊哲勒斯,他依舊在牀上沉睡着,彷彿時間早已在他身上凍結,而於我來說,雖然也沒有渡過太久的時間,但是似乎整個世界都已經天翻地覆了。
我坐在伊哲勒斯的牀側,擡手順了順他的銀髮。再過一段時間,我就要正式加入張教授的研究室了,以後大概會忙碌到連上線看一看也沒有時間。
……不過,既然伊哲勒斯已經只剩下軀殼了,看與不看對我而言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或者說,反倒是看着他,我的心情會更加沉重。
最後吻了吻他的額頭,算作是告別,我離開魔王宮殿,然後給GM發了條訊息。
沒有伊哲勒斯的遊戲對我而言沒有了絲毫的樂趣,甚至只剩下悲傷,而既然已經確定伊哲勒斯的沉睡並非是劇情原因,那麼我決定嘗試第二種方式——告訴遊戲公司他的異樣,看看能否藉助遊戲公司之手將其修復。
GM的回答非常迅速,而且並未詢問我是如何發現的。不過此刻,我也已然不會去擔心他們是否會察覺到什麼了,反正不管怎樣,伊哲勒斯早已不存在了。
爲了排查伊哲勒斯的情況,遊戲公司特地將遊戲停止運行了幾個小時,而我下了線之後,繼續研究伊哲勒斯的源程序。
張教授的確給了我不少的幫助,讓我學到了不少知識,處理起伊哲勒斯的源程序也更爲得心應手。
即使伊哲勒斯曾經反對過,而我本身也明知道即使複製出千千萬萬個伊哲勒斯,也沒有那個我所喜歡的人了,但是我仍舊按耐不住看到“伊哲勒斯”行動和聽到他說話的渴望,終於將自己費盡力氣從遊戲中分離出來的源程序激活。
電腦中,伊哲勒斯就像是我最初見到他的那般,紅色的雙眸冷酷銳利、毫無感情,他穿着秘銀鎧甲,手拿黑色長槍,銀色的長髮隨着身體的動作微微晃動着,但是,卻沒有做一個動作、說一句話。
這是一個真正的NPC,沒有程序的規定,他不會主動去做任何的事情。
我苦笑了一下,拉開另一個程序,與“伊哲勒斯”掛鉤——這是張教授的研究室研究出來的,作用就是以此不斷教會一段程序學習和說話、刺激它產生自主意識。
打上一段代碼後,我接上耳麥,開口說道:“你好,我的名字是夏茵。”
“你好,夏茵。”“伊哲勒斯”回答,聲音冷漠堅硬,“我是伊哲勒斯。”
我撐着下巴苦笑,他不是伊哲勒斯,完全不是,儘管有着一樣的外表,但是我卻完全沒有辦法從他身上找到屬於伊哲勒斯的感覺。
現在的它還是一張真正的白紙,因爲我將所有與遊戲有關的代碼都剝離了,所以連它本身的性格設定都受到了損傷。
——也許,我該將那些設定他記憶和性格的程序重新添加上?只不過那一部分處理起來有些困難……
我失去了繼續對話的興趣,關上了程序,低頭思索着,直到一陣門鈴聲將我喚醒。
從監視器上,我看到來人是劉奕,他看上去像是有什麼天大的好消息一般,整個人都飛揚了起來。
我心中一動,連忙站起身走向門口,剛一開門,劉奕便興奮地撲了上來:“嘿!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嗎?!他醒了!這簡直是奇蹟!”
“誰醒了?”我有些激動,反抓住劉奕的手,急切地追問道。
不過劉奕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臉上的表情從喜悅變成疑惑最終定格在難以置信上:“夏梓齊,你怎麼了?!發了什麼瘋在慢性自殺嗎?!”
我愣了一下,這纔想起自己目前這副尊容不太能見人,不由有些尷尬地摸了摸臉:“怎麼,很糟糕嗎?”隨後,我有又重複了剛纔的問題,“你說誰醒了?!”
“是默倫斯。”劉奕隨口回答,將失望至極的我從門口推開,大步走進屋,“你看起來簡直是糟糕透了!你在裝鬼嗎?!”
我垂下視線,暗笑自己果然是昏了頭了,劉奕是無論如何也不知道伊哲勒斯現在正“長睡不醒”的,又如何能將“他醒了”的消息聯繫到伊哲勒斯身上呢?
我跟在劉奕身後,看着他直撲廚房,隨後一臉陰沉地從廚房跑去了臥室,最後又去了書房。
我完全可以想象到一會兒將要面臨的狂風驟雨,並且開始絞盡腦汁地思考該如何安撫劉奕的怒火。
他向來最看不慣的就是我自己不會照顧自己,最近一段時間因爲伊哲勒斯的事情,我一直精神不佳,又全神貫注地撲在了工作研究上,連我自己都知道,這樣的生活有多麼糟糕。
從書房出來,劉奕的臉色幾乎陰得能擠出水來。他走到我面前,開門見山地問道:“上一次吃飯是在什麼時候?”
“……昨天?”我猶豫着回答。
“那睡覺呢?你有幾天沒碰過你那張牀了?”劉奕接着問道。
我輕咳了一聲,開始努力回憶:“大概是……大前天?”
“不吃飯又不睡覺,你到底想要幹嘛?!想死的話我可以幫你來個痛快,如何?!”劉奕一臉的猙獰,抓着我的肩膀捏着我的脖頸將我推去了臥室,“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滾到牀上睡覺去!不對,你先躺一會兒,我給你做飯,要是你再敢不聽話,信不信我立即砸了你的電腦?!”
早就身體有些虛軟的我毫無反抗之力的被劉奕按在了牀上,抱着被子看他大步流星地奔去廚房,不由得苦笑着合上眼睛。
被他這樣一鬧,似乎一直積攢着的氣力瞬時間消散全無,疲憊的感覺讓我的頭腦開始迅速模糊。我覺得我大概的確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不僅是爲我自己,也是爲了伊哲勒斯,倘若我真得倒下了,那麼他該怎麼辦呢?
一閤眼,意識便迅速被掐斷,當我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房間內已經一片灰暗。
我坐起身,想要看看時間,沒想到先我一步,一盞光線柔和的燈光便亮了起來。
“睡醒了?我去把飯熱熱。”劉奕看來一直都沒有離開,站起來走向廚房。他的情緒現在平穩多了,我決定好好配合他,爭取寬大處理。
因爲有一段時間沒有好好進食,劉奕怕我的胃受不了,只是做了些溫和的粥品,見我一勺一勺喝着,他這纔在我的牀邊坐下:“能說一下了嗎?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只是在工作,整理些東西。”我嚥下粥,說道,“我打算去一家研究室工作,這一段時間就是在忙這個。”
“就算是工作,你也不用這麼廢寢忘食吧?”劉奕皺了皺眉,“而且,你沒有完全說實話吧?”
我尷尬地眨了眨眼睛:“你指的是什麼?”
“你和間隙。”劉奕一針見血,“你們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你來去匆匆,基本上不在遊戲上停留,而間隙更是從來就沒有上來過。看你如今頹廢、精神不震的樣子……真是懷疑你在失戀。”
我頓了頓,覺得這倒是一個解釋間隙和我之間事情的好方法——況且,這與失戀當真差不了多少——乾脆聳了聳肩,苦笑着點了點頭:“對,你猜對了。”
“那個混蛋!”劉奕咬牙怒道,“怎麼回事?!”
“……彼此不合適罷了,我不想多說什麼。”我輕輕搖了搖頭。
劉奕握住我的手,以示安撫,我對他笑了笑,轉移了話題:“你之前興沖沖地過來,要跟我說什麼嗎?什麼醒了奇蹟之類的,關於默倫斯的?”
“是關於默倫斯的。”劉奕回答,仍舊因爲我的事情而憂心忡忡,就連默倫斯的事情也沒有辦法讓他的情緒好轉起來,“他先前不是出車禍成爲植物人了嗎?突然有報道說他前一段時間突然甦醒了,正在做恢復性治療,並且已經驗證這不是假消息,而是貨真價實的。醫生都說這是一次奇蹟,如果恢復良好的話,他很快就能重新與公衆見面,不過目前還是處於消息封鎖的階段,希望我們不要打擾他的康復。”
“這倒的確是個好消息。”我笑着回答,同樣有些興致缺缺。
“你和間隙的事情,打算怎麼辦?”顯然,劉奕也不想在我“失戀”的時候表現出喜悅的情緒,以往關於默倫斯能滔滔不絕地說上一大堆的他此刻異常簡練,很快又轉了回去。
“……還能怎麼樣,大家都是成年人,好聚好散而已。”我撇了撇嘴。
“真是便宜他了!”劉奕恨恨地說道,摟住我的肩膀微微用力,“失個戀沒什麼大不了,這是他沒眼光!”
“行了,你不用安慰我,這都好幾天了,我早就不在意了。”我笑着推了推他,“弄成這個樣子只是因爲在忙研究所的事情而已,你知道的,我一集中注意力,就容易忘掉其他的事情。”
見我實在不想多談,劉奕點了點頭:“那你什麼時候去研究所?那地方在哪?”
“B市。”我有些惋惜,“以後要見面大概就難了。”
“沒事,B市而已,也沒有多遠,現在交通這麼方便。”劉奕倒是滿不在乎,“反正從來都是我找你,對你來說還真沒什麼區別。”
“哈哈,這倒是。”我笑着點了點頭。
“那麼,你還打算上游戲嗎?反正現在間隙又不在了,你回來也眼不見心不煩。”劉奕勸道。
“看情況吧,去研究所大概會很忙碌,不像現在這樣了……”我害怕劉奕擔心,並沒有一口回絕,聽到我這樣說,劉奕看起來也舒了口氣。
當默倫斯甦醒的消息傳遍了大街小巷,連續數天成爲頭版頭條的時候,我已經收拾好了東西,告別了劉奕,飛往了另一個城市,開始了我另一階段的人生。
從此,那個只會家裡蹲着玩網遊編點小程序的傢伙,就要被冠以“人工智能研究者”的高端稱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