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驪歌頓了頓,低低的嘆息一聲,衝着居中的拓跋曄躬身施禮:“若穆家懷疑郎君治國才華,定然也在否定穆氏家族的忠誠,請殿下三思而後行,再圖重用穆家兒郎!”
所有的人頓時大驚,瞪大了眼睛,陷入了震撼之中!
穆成指責驪九乃驪姬轉魂,魅惑太子而來,那麼你穆家是因爲太子英明才投誠追隨的,你懷疑太子會被我魅惑,便是懷疑你穆家的眼光,懷疑你穆家的忠誠,那麼殿下,你得好好調查一下穆家再說重用他們。
穆成頓時目瞪口呆,張着嘴巴,啞口無言!
良久良久,穆成拱手施禮:“穆成唐突女郎了,太子並不同那紂王,桀王,幽王,和獻公一般,縱然妲己,妺喜,褒姒,驪姬轉魂,也難以撼動太子安邦定國之大意志!穆成,願答應女郎一事。”
穆成就這樣認輸了,而且心甘情願要答應驪九提出一事。
驪歌微微一笑,她眼波如水,看向了陌家的名士陌弘!
她開口了,依舊是不急不緩,聲音悅耳動聽,如水流動般的聲音中隱藏着絲絲英武之氣:“陌郎君以爲,布衣任俠盟的韋俠如何?”
陌弘一怔。
轉眼他便朗聲說道:“韋俠乃當世豪傑,重承諾,守信用,講義氣之人,堪稱江湖俠義之典範,也有隱世名家風流!”
這樣的評價非常中肯,韋祐,的確是劍客之巔峰,俠義之領袖,同時,也是隱世名家的典範。
驪歌莞爾一笑。
她看一眼宴會上的衆人,衝着太子拓跋曄拱手施禮,看着他那俊美無雙的五官,那複雜的眼神問道:“殿下,阿九少不更事,不知道大魏疆域內陌家在隱世家族內排名第幾?”
隱世名家排位,在當時的確有不成文的規矩,驪歌還真的不知道,不過,她一問出來,衆人邊驚訝地看向了太子拓跋曄。
太子拓跋曄多年領兵打仗,對隱世名家真的瞭解嗎?
“隱世名家,以竹林七賢爲頂尖一流世家,陌家,勉強算是一流。”拓跋曄微微沉思片刻,便朗聲說道。
衆人聽了,無不點頭,竹林七賢,正是當世最頂尖的隱世名流世家,陌家同那些名流世家比起來,還相差不少。
竹林七賢,即阮籍、嵇康、山濤、劉伶、阮咸、向秀、王戎,在生活上不拘禮法,常聚於林中喝酒縱歌,清靜無爲,灑脫倜儻,他們身後的家族正是當世頂尖隱世名流世家。
“陌家郎君,陌家可有爲了真性情而不顧祖訓看淡是生死之劍客?可有縱情于山水之間而有所爲,有所不爲之劍客?”驪歌朗聲問道。
“陌家祖訓不可違,乃隱世陌家的規矩。”陌弘大聲應道:“這莫非同陌家不是俠義之家有關聯嗎?”
“然,世人皆知韋祐乃當士俠義之士,殊不知韋祐之義父,正是竹林七賢嵇康後人。連一個義子都能培養成俠義之士,可見那些頂尖的隱世名流家族同樣是身在廟堂山水之間,心卻在江湖俠義之中,不惜爲了俠義獻出生命,這正是頂尖隱世名流世家的風華,而陌家,雖有高級劍客,卻缺少韋俠那樣的俠義之士,墨守成規,不知變化,因此,阿九斷定,陌家乃隱世名流世家,卻非俠義之家也!”
“轟……”
宴會上的議論聲更加響亮起來。那些從來不知道韋祐是隱世名流嵇康的義子的人都震驚了,一時之間,同陌弘一樣,都陷入了震驚之中。
陌家,就算是隱世名流世家,同當世的韋俠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驪歌巧妙地利用韋祐的大名來壓制,足以叫滿腹經綸的陌弘無法反駁!
陌家,的的確確缺乏一種頂尖的俠義之士,的的確確因爲俠義的缺失不能同頂尖隱世名流世家相提並論!
這個時代的消息是非常閉鎖的,譬如隱世名流,譬如真正的俠士,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之人,很多人並不知道他們身後家族的強悍,驪歌正是在太子府邸的書房內看到過韋祐的來歷,這才大聲說了出來。
站在當地的陌弘,嘴巴張了張,不知道要說什麼,聽到宴會上貴人們的喧囂討論,臉色變了一變,直到過了好一會,才拱手嘆息道:“女郎才華卓越,見解非凡,駭人聽聞,弘服矣。”
他服氣了,而且,陌弘說完後,恭恭敬敬地朝着驪歌行了一禮道:“女郎之言如醍醐灌頂,弘替陌家謝之,陌家願答應女郎一事,隨時恭候。”
“轟……”連隱世名流陌弘,都認輸了,衆人齊齊沸騰起來。
在衆人的注目中,驪歌再一次莞爾一笑。
笑着笑着,她垂下了雙眸,然後朝着嘴角含笑,轉頭看向了眼睛黝黑明亮的太子拓跋曄,這時候的她,杏眼清澈,梨渦乍現,隱隱有着無限歡喜之意,她靜靜地朝着他盈盈一禮道:“我這心愛之人,乃人中真龍也。”
她笑的更甜更柔了,一字一句彷彿鑽入了每一個的耳中,在衆人的關注中,嬌媚悅耳的聲音說道:“穆家,陌家所欠阿九承諾,便隨了殿下可好,阿九乃殿下之人,殿下心悅之,便是阿九悅之。”
居然,居然這樣將穆家和陌家難得的兩個承諾送給了當朝太子拓跋曄!
而且,還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來拓跋曄乃她心愛之人!
四目相對,拓跋曄猛地一怔!
那眼神,又止不住略過一絲黯然!
驪歌看的清楚,她已有離開之意,要這些身外之物有何用處,同這些糾纏切割的乾乾淨淨,從此以後,她同他儘量少些瓜葛。
衆人齊齊震撼了,一個貴人大聲叫到:“殿下,你這女郎不僅才華卓絕,而且重情重義,殿下之福也。”
拓跋曄擡眼,定定地看着驪歌,定定地看着笑容燦爛,眼波平靜,居然敢在大庭廣衆之下訴說情意的驪歌,止不住“哈哈哈”朗聲大笑起來。
他那俊秀的五官,因爲大笑而消退了清冷煞氣,他那一身瑩潤的白袍,偉岸如山的身軀,顯得無比滿足和驕傲。
在足以令所有人如癡如醉地看着驪歌的時候,她轉頭看向了一瞬不瞬盯着她看的蘭陵王高長恭,冰玉之音郎朗傳來:
“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阿九心中驚恐,每每想放棄時,唸到這句聖人之言,就有了繼續活着的勇氣。不知可符合蘭陵王心中所想?”
這是她在蕭家軍馬廄之中,在黑暗寒冷之中,一字一句教給高長恭書寫過的聖人之言!
她這珠玉之言一出,文瀛湖畔,便再一次陷入了安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