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揉碎了時光帶來的憂鬱和悸痛,正是一年秋意最濃的季節。
不知道爲何,蘭陵王高長恭取消了第二日和第三日的擂臺辯駁,忙碌了起來。而驛館的護衛,卻更加嚴密森嚴起來。
這一切的變化都與名動天下的蘭陵王妃無關,驪歌又恢復了平日裡的修煉,只是驛館的地方稍微狹窄了一些,她便加強了一些練習太玄之氣的時間,兩日後,蘭陵王高長恭便處理完了所有事務,一大早便帶着護衛隊伍啓程,她終於要離開平城了。
駿馬齊嘶,衛隊雄壯,弓箭鋒利,車隊莊嚴,當懸掛着大齊蘭陵王標誌的車隊緩緩從驛館離開,平城大街上又一次歡騰了起來。
這一次,並不僅僅是貴女和女郎們想要看傳說中俊美如玉的蘭陵王了,這一次,貴女和小郎們唱着歌頌阿恭和阿九的歌謠,一併來送別在平城名動天下的蘭陵王妃。
出乎驪歌的意料之外,蘭陵王高長恭居然示意馭夫將馬車的車簾掀開,讓坐在馬車中的他和驪歌同平城前來歡送的百姓們相對。
俊美如玉,美人在側啊,帶着銀色面具的蘭陵王和優雅高貴的蘭陵王妃引起了無數人的競相歡送,女郎和小郎,老人和小孩,這一刻,都禁不住爲看到傳說中俊美如玉的蘭陵王而興奮,同樣爲看到傳說中的神女降臨而興奮。
驪歌敏銳地感覺到蘭陵王高長恭緊繃的身體,敏銳地感覺到長長的護衛隊周密的戒備,她沒有詢問,也沒有多言,只是傾聽着車輪滾滾,馬蹄得得,隨着馬車駛裡平城的西城門,她知道,她同他,從此後便會相隔千山萬水,永別於此了。
大齊皇族的發源地在西北之地,原本同大魏一樣,都是鮮卑貴族,隸屬於大魏統治之下,這一支鮮卑貴族中的佼佼者就是如今大齊的皇帝高洋,高洋爲人深沉,富於計謀,善用人,唯纔是舉,滅掉了陰山的另一隻鮮卑部落爾朱氏後,自己悄然稱帝,這幾年來,疆域不斷地擴大,其中,蘭陵王高長恭立下了汗馬功勞。
蘭陵王一行,便是要回到大齊如今的發源地甘城。
甘城在後世的甘肅以北,同大魏平城相距至少也有兩千多裡,這個時代,交通極爲不便,絕大部分的人出行都是依靠步行,因此,從平城到甘城,又屬於兩個國家,就算是如蘭陵王這樣的軍隊行走,也得晝行夜宿數月之久,因此,驪歌知道,離開平城,即使是心中最恨的那個人,也將會因爲時空的距離,因爲交通條件的艱難而成爲陌路之人了。
隨着平城的城牆越來越遠,越來越小,漸漸隱沒在地平線之外,一種蒼涼無垠的傷痛和苦澀涌上了她的心頭。
她那埋藏起來的孤獨和悸痛,隨着車隊前行,經過武周山的雲岡石窟而瞬間激發了起來。
當日她在****寺見到了華,才得以恢復了女兒身進入了皇宮,然後,引發了同拓跋曄的糾纏。這一次,她卻是帶着透骨的傷痛要離開,又一次經過****寺前,這一次,華成了佛門信徒,她卻成了蘭陵王妃。
同樣的,華,你因爲傷痕累累而遁入空門,我也因爲傷痕累累而遠走他鄉。
華,再見了。
她傾聽着****寺中的僧人誦經,傾聽着華清朗如玉的聲音,她閉了閉眼睛,靜永,華變成了靜永,在佛門脫離苦海,靜心修佛,她,也變成了女郎,或許,擦肩而過,永不相見了。
當蘭陵王的車隊超過雲崗的****寺前五百米後,一個身穿着袈裟的和尚雙手合十,眼眸如水,望着那一行長長的護衛隊,低低的唸了一聲:“阿九,一路平安。”
終於,她離開平城的地界了,那一瞬間,她的心猛烈地劇痛着,平城,有她的夥伴,有她的兄弟,有她的青春,有她的愛情啊,就讓這最後的一瞬間,再懷念一下那個讓她痛恨的男人吧。
蘭陵王高長恭也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地靠着車廂,他如畫如詩的眼眸偶然會閃過一絲擔憂,落到驪歌身上時,便是清冷中令人難以察覺的溫潤。
大魏皇宮之內。
太子拓跋曄端坐在榻幾之側,他的身側,大魏公主高維西正跪伏在地上,她那高昂的頭被一側的郭俠壓制着,誠惶誠恐地說道:
“稟告殿下,你體內的確中了一種滅絕子嗣之毒,此生此時,唯有歌家王者才能爲殿下延綿子嗣。”
她說道這裡,略略擡頭看一眼臉色冰寒的大魏太子,臉色猙獰:“我體內最後的異能之血已經被高阿那肱抽乾,半年前,我已形同普通人,再不是歌家血者。”
“送回父皇身側!”拓跋曄臉色陰沉,凝沉低喝。
很顯然,大魏公主高維希,曾經的歌家血者歌風華,並不是傳說中能令大魏得天下的歌家異能血者!
而且,他剛剛驗證了當日他在佈施大殿內曾經聽到的高阿那肱和蘭若的陰謀,那個時候,他就對他們所說的沒有延綿子嗣的能力產生了懷疑。
果然,讓曾經的歌家血者歌風華診斷的結果就是這樣,他不知道何時中了一種滅絕子嗣之毒,唯有歌家王者因爲有着太玄異血,才能爲他延綿子嗣!
“殿下?”看着曾經無比囂張跋扈的歌風華這樣診斷,林俠大驚,擔憂的問道:“殿下,林俠這就派劍客四處打聽歌家王者的消息。”
猛地,被強送到大殿門口的大齊公主高維西扭頭說道:“殿下,如果當日驗證歌家血者的阿九是蘭陵王妃,那蘭陵王妃,應該也是歌家血者的身份!”
什麼?
“回來!”拓跋曄大喝道:“你再說一遍!”
“歌家血液乃心形,若滴入男人皮膚內便會對歌家血者忠誠,若被女郎吸收,則會證明此女郎的身上,留着歌家女的血液,也是歌家血者。”
歌風華說完,便嘲弄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太子拓跋曄,止不住大笑起來,大笑中,她轉身大步離開。
如果當日驗證歌家血者的阿九是蘭陵王妃,那蘭陵王妃,應該也是歌家血者的身份!
這樣的說法,如同驚雷一般,將震驚的大魏太子拓跋曄和身側的護衛們徹底陷入了難以置信之中!
“不,不可能!”林俠脫口而出!
拓跋曄閉上了眼睛,他又一次變成了冰凍的雕塑,彷彿輕微的風,便會將他的身體吹成碎片,化爲灰燼。
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恢復了雍容華貴,恢復了威嚴冰寒,他的聲音平穩冷漠:“所有事情不得外傳,阿九小郎已死,蘭陵王妃乃驪家女郎。”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