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黃土高坡到潼關城,驪歌非常低調,老實。
從剛開始空蕩蕩的馬車,沿途又有不少的老弱病殘之人加入,驪歌從最初的憤怒到沉默,最後又默默無言。
她半臉青疤,皺紋滿面,皮膚黑黃,右腿不靈便,在這樣一羣老弱病殘中,脫穎而出,連掌管馬車隊的拓跋石都有意無意地看了她幾次,見她老老實實地跟着車隊駐紮,吃飯,從不多言,也慢慢地放鬆了下來,籌謀着什麼。
饒是如此,這一路之拖拖拉拉,也行了八九天的時間,終於,在距離潼關城十里的地方,車隊停了下來,蕭王爺親自帶着一隊親衛過來查看。
蕭寶寅,真是驪歌當初穿越到此地,派人追殺她,企圖搶驪家水經注的人,也正是遇到蕭寶寅,她才抓住機會得以逃脫胡貴人的控制,到了蕭家軍營,命運發生了轉折。
大概有的人會疑問,驪歌既然知蕭寶寅爲了水經注屠殺了酈道元和她這一世的親生父親,爲何不爲驪家報仇雪恨,說到底,還是因爲驪歌是穿越而來,同驪家沒有感情的原因。
她感謝驪家對原主的培育,但是,並不表明她必須得成爲原主,畢竟,她的身體內,是來自另一個和平年代的靈魂。
她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後來遇到的驪孝友,驪鶯時父女,頗不合她的性子,況且,大魏朝堂已經爲酈道元正名,驪孝友正是借了驪家被冤枉之光才做到了高官。
搖晃的馬車終於停了下來,馬車內的另外六個老婦此時渾身軟弱無力,骨架就像散了一般,驪歌隨同這些老婦一樣,背靠着馬車廂壁,閉着眼睛似睡非睡。
猛然間,車簾被掀開,一道明亮的光線照在有些黑暗的車廂內,驪歌一擡頭,便聽到外面拓跋石正洋洋得意的稟告聲傳來:“王爺,這輛馬車內的農婦又醜又黑,,腿腳不便,最適合領頭衝入曄家軍中。”
就在這時,馭夫將車簾掀得更高了一些,一直背靠着車廂的驪歌,幾縷花白的頭髮半遮着眼眸,她微微擡眼,讓自己的半臉青疤和黑黃皺紋面對着來人。
“善!果真是又醜又老,最適合當前鋒,那曄家軍看到,定然不會心生惻隱,亂箭射殺!”蕭王爺的聲音冰冷血腥,滿意地點點頭。
馭夫放下了車簾,拓跋石獻媚的附和聲又傳來:“王爺好計謀,曄家軍看此醜婦,一旦心生煩躁厭惡,必會斬殺醜婦,我蕭家軍可趁機宣揚拓跋曄血腥殘暴,誅殺無辜百姓!”
果然是借刀殺人的好計謀!
這樣的時代,百姓窮苦,識字讀書的人非常少,幾乎都被名流世家把持着,因此,一旦在戰場上發生砍殺百姓之事,無論是什麼原因,最後總會將動手的一方視爲暴政,拓跋曄宣佈稱帝不久,還沒有舉行繼位大典,更需要愛護體貼百姓的名聲,因此,蕭王爺的險惡用心一下子被驪歌猜測正着。
驪歌側耳傾聽着,心中不由得黯然嘆息,拉着四處蒐集來的老弱病殘的百姓也有一百多輛馬車,幾乎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出面反抗逃生,真的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最貼切寫照。
就在這時,一個人的聲音清潤有力,質疑地問道:“拓跋石,假如曄家軍保持隊形,不動手殺這些老廢物們,我們蕭家軍又改如何?”
這聲音清潤有力,居然是拓跋子攸!
半響半響,拓跋石有點公鴨子一般的恨恨聲傳來:“曄家軍若不願動手殺這些老廢物,自然要承受王爺鐵騎碾壓,退兵二十里之外!”
“哈哈哈,果然是一石二鳥之計,這樣我那太子阿哥,進退兩難,就看他如何贏大魏百姓的擁護了。”
“哈哈哈,拓跋曄力攻潼關不下,一旦北撤退兵,高家軍和曄家軍形勢扭轉,廢除拓跋曄的太子地位指日可待!”馬車外,傳來了蕭王爺囂張的大笑聲。
“咄!傳令將這些老廢物們送到潼關城門,打開城門,驅趕到兩軍陣前!我要親自帶着蕭家軍,看拓跋曄落花流水,狼狽退兵!”
“喏!”
一個時辰後,車隊浩浩蕩蕩到達了潼關城門前。
潼關城,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大魏時期,一直是蕭家軍把持,蕭家軍支持拓跋子攸繼承大位,因此,蕭家軍北上被曄家軍大敗,退守潼關城,爭奪潼關城成了兩隻軍隊的關鍵。
現在,曄家軍圍困潼關,準備攻城,蕭家軍死守潼關城,企圖突圍。
兩軍相聚不過十幾裡。
曄家軍已經擺好了隊形,準備滾木雷石,弓箭雲梯,而且在前幾日,每日都試探性的發動攻擊,將雙方實力都展示了一番,高家軍利用潼關堅固,曄家軍則英勇好戰,雙方旗鼓相當,各有優劣。
這一日,正是曄家軍聽從太子命令,準備正式進攻的日子。而且,領頭的曄家軍首領賀***當先,率領着驍勇營的年輕兵士兒郎,扛着雲梯,在弓箭手的掩護下,悄然靠近通關城的城牆。
潼關之戰,是大魏內部兩隻最強悍軍隊的大戰,若曄家軍勝,便是打敗了叛亂的高家軍,大魏內亂平息。
若高家軍勝,便是打敗了太子拓跋曄,大魏將從一個國家分裂成兩部分,大魏稱霸將會成爲泡影。
在這樣的背景之下,押送着三千臨潼城附近的老婦老丈們,浩浩蕩蕩駛入了守衛潼關城的高家軍中。
以最少的花費買來的三千老婦老丈們,此時經過連日勞累,本就年來體衰,有一半已是疲憊不堪,走路顫顫巍巍,搖搖欲墜了。
這樣的狀態,正附和當初蕭家軍衆多謀士將軍們的本意。
蕭王爺,拓跋子攸並肩而立,站在潼關城門樓之上,望着對面戰馬嘶鳴,準備攻城的曄家軍,大聲下令道:“傳二十名體弱醜陋,身體殘缺的老廢物們到城樓之上。”
“喏!”
隨着兵士們的應答,拓跋石帶着挑選出來的二十名老弱病殘之人,顫顫巍巍,佝僂着身軀登上了潼關城樓。
其中被拓跋石點名的高老太,緩步走在老弱病殘的最前頭。
渾身酸臭,破衣爛衫,面貌醜陋,佝僂斷臂,這專門挑選出來的二十人一踏上潼關城樓,便引起了守城兵士們的鄙視和不屑。
實在是浪費高家軍的糧食了,這般無用的廢物,若不是蕭王爺留着有用,恐怕在戰場上遇到這樣的百姓擋路,無論是誰都毫不留情,直接殺了爲軍隊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