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你如今是什麼蟲?”
阿九,你如今是什麼蟲?
懸着一顆心臟的驪歌額頭一下子冒出了汗珠,她是什麼蟲?剛纔她說了她是跟屁蟲,穆泰被曄王爺調侃他是屁,現在她決不能說她是跟屁蟲了。
“稟告曄王爺,此刻夜已深,人已安,同行的小郎們早已睡熟,阿九舟車勞乏,全身昏昏然,躺在砧板上扭動,恨不得有一處睡覺之地,猶如瞌睡蟲一般了。”
她現在瞌睡難耐,從跟屁蟲變成瞌睡蟲了。
瞌睡蟲?
驪歌聲音清越動聽,說出來瞌睡蟲這一個詞,不僅曄王爺忍俊不禁,連大殿內爲驪歌懸着一顆心的穆泰也一下子放鬆下來。
看來,阿九小郎的命算保住了,只是有點可惜,阿九小郎更換了主人。
“既是瞌睡蟲,只會瞌睡,有何用處,不如早日剁碎喂狼?”曄王爺的話明顯沒有了怒火,話語淡淡,卻也有了商量的餘地。
驪歌急了,深深一揖,大聲說道:“此瞌睡蟲除了需要睡覺,還懂漢禮,識漢字,會管理賬冊,清掃刷馬,侍奉起居,無一不會,還……還有些用處。”
說到最後,她聲音有些顫抖起來,她的小命就在那殺神王爺一怒之間,她彎着腰,全身也跟着顫抖起來!
“微五,阿九大善,可放到驍勇營中做雜役兵奴!”
“喏!”
驍勇營雜役兵奴,驪歌感到全身的內衫都被溼透了,她終於能活命了,儘管換了主人,儘管,她依舊是兵奴的身份。
的確是夜深人靜,酒足飯飽,宴會到了尾聲了,自從跟着張十三進入大殿到現在,驪歌覺得就像經歷了一場大戰一般,她只要微微一動,腹中腸胃的鼓鳴聲就“咕嚕嚕”響了起來,即使是這樣,她也不敢有絲毫鬆懈,她不知道曄王爺今夜居在何處,但是,那麻衣大漢送給她的禮儀之書,跟慕容燕借來的茶壺和茶杯,甚至她隨身的幾套衣服,都沒有時間取回了。
因爲,她發現,曄王爺已經站起來,眼睛瞟了她一眼,帶着微五緩步向着殿門走去了。
還不乖乖隨我前來,那一眼就是這樣的意思。驪歌楞了楞,她看一眼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的穆泰,神情平靜地拱手施禮,然後轉身加快了步伐,跟上了曄王爺等一羣護衛的腳步,消失在漫天飛雪的夜幕中。
大殿之內,穆泰眼神追隨者驪歌小小的聲音,他看到驪歌因爲跟不上曄王爺的護衛而小跑着,忽然間,他感到他犯了一個大錯,自始至終,曄王爺都步步緊逼,一點一點地讓他進入他的圈套,最後他不得不傳喚出阿九小郎,不得不爲了保住他的陰山十八部落而犧牲小郎阿九,硬生生將小狼狗阿九推到生死兩難的地步,將阿九小郎推給了曄王爺。
他以後再也不能保護那個驚恐卻鎮定,瘦弱卻強大的阿九小郎了,他第一次見識到如此聰慧,臨危不懼,總能在最後關頭找到一條生存之路的小郎,他隔着大殿內的燈火,像是看到了冒着大雪緊追着曄王爺的小郎阿九,心中忽然有了一絲絲悔意。
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以至於穆家大郎,到他放棄的小郎阿九後,兩人已經是天壤之別了。
驪歌深一腳淺一腳跟在一羣護衛的身後,雪花很大,又是深夜,極爲冰寒,她連自己的隨身物品都顧不上返回去拿了,所幸的是,那本歌家太玄劍的小冊子她還貼身放着,她一邊走,一邊安慰着自己,跟着曄王爺,應該不愁吃不愁喝吧。
曄王爺上了早已停着的馬車,他身後的十六個護衛也紛紛跳上了戰馬,連微五也沒有扭頭招呼她,她心中一緊,難道着漆黑夜路,要讓她小身板跑着跟上他們嗎?
宅子前點着燈火,藉着燈火能看到這輛馬車極爲豪華,光拉車的駿馬就有四匹,她在兵營馬廄呆過,這四匹駿馬毛色閃亮,一看即知是大宛良駒。
她猶豫了,這輛馬車是曄王爺專屬,規制極高,沒有王爺命令,她敢登上馬車嗎?
不登上馬車,她是萬萬不會騎馬的,況且曄王爺這些護衛,一個個穿着甲冑,面無表情,根本沒有帶她一程的意思,上一次穆泰帶她騎了四個小時,雙腿和屁股疼了很久,她也有點害怕了。
馭夫手腳麻利的遮嚴車廂前的厚氈簾,舉起了馬鞭,馬車就要啓動了,驪歌心一橫,不能騎馬,也唯有爬上這馬車才能跟着殺神王爺,假如她退縮,恐怕周圍那十六個護衛一劍就能將她剁殺。
不能再猶豫了,既然她的新主人是殺神王爺,那她別無退路,爲了活命,必須登上這輛王爺專屬的馬車。
像是忘記了恐懼,她三步兩步跨了過來,小手臂攀上了緩緩啓動的馬車車轅,飛身跳了上去。
“骨碌碌……”馭夫揚起手中的馬鞭,四匹駿馬啼聲飛揚,馬車開始由慢到快,加速行駛起來。
夜深寒涼,雪片飛揚,驪歌不敢爬入車廂,但是,當狂風捲着雪花落在她的頭髮和身上後,她的全身止不住哆嗦起來。
從大殿出來,她就一眼看到曄王爺的護衛們穿的是大毛的長袍披風,即使是騎馬護衛而行,這寒風也能被擋在外面。
而曄王爺,微五早就爲他披上了雪白的裘皮長袍,就連趕車的馭夫,身上也是一身的大毛衣袍,和厚厚的氈帽。
唯有驪歌,可憐的驪歌,雖然換上了慕容燕專門爲小郎們準備的短毛坎甲,但是裡面只是薄薄的氈毛衣衫,白天有太陽還好,到了這大雪飛舞,寒冷凜冽的深夜,不一會她的熱量就消散而光,全身冰寒。
她進入大殿的時候,連氈帽都放到了大殿的角落裡,後來急於跟上曄王爺,她連她的氈帽都忘了拿。
夜路漆黑,能聽到四匹駿馬齊刷刷的腳步聲,驪歌靠着身後的車簾,企圖從厚重的車簾上抽取一絲絲溫暖,可惜,隨着馬車飛馳的速度加快,她快被凍僵了。
一雙黝黑的杏眼像是決定了什麼似的,再不進入馬車中禦寒,恐怕她連抓緊車轅的手都會凍掉了,她咬了咬牙,拍了拍身上的一層雪花,手腳並用,掀開了馬車車簾,爬到了車廂之中。
車廂溫暖如春,驪歌的眼淚,差一點因爲這溫暖而感動的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