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的好些天我都沒有再見過阿漓,無論是我同宇文姑娘再次出門挑選劍穗,還是我獨自一人提着一罈桃花釀溜達在街頭,我都再也沒有遇見過她。
這平遙還真是大啊,大到我來了這麼一段時間,卻還是覺得自己融入不了這個地方。
周遭的一切好像都與我無關,只有我手中的這壇酒是真真切切屬於我的。
明日我就要離開平遙了,天大地大去哪裡都好,我想我應該會像萬兄一樣做一個走南闖北的大俠,雖不及他萬分之一,但總比做個行惡之人要強。
這此後的一生無慾無求,大抵也能行得瀟灑。
老了便在這附近找個地兒好好待着,偶爾聽聽阿漓的近況,到那個時候她應該兒孫繞膝,那些小孩兒應該也像我們現在這般大了。
陸衍,你這一生到底爲何而來,又何至於此呢。
平遙一點兒都不熱鬧,到哪兒都像是一個人,到哪兒都冷清,不及黔陽城分毫。
算了,我這漫無目的的遊蕩要何時纔是個頭,我也該回宇文府了,交代心奇一些話,與宇文姑娘好好道別,這一切就該結束了。
我路過了阿漓給我買包子的地方,腳步不由自主的放慢,我怎麼能到現在還惦記着阿漓呢,她真的有那麼難忘嗎。
不得不承認,失而復得的感覺比任何相見如故都要刻骨銘心。
我掉頭往宇文府走,走得失魂落魄,走得依依不捨。
眼看着離宇文府越來越近,卻迎面撞見了一位故人。
那位故人也不曾說話,只是盯着我。
我倒覺得釋然,這趟平遙之旅,要是不見上他一面,還真是遺憾。
“動手吧”
我主動開口,他的來意我可能比他還要清楚,這條命五年前就該給他了。
“你倒是一如既往的痛快”他話音一落便舉劍刺在了我的胸口。
鮮血順着他的劍鋒滴下,倒也只是滴,滴得我不解。
我能感受到,這淺淺的一劍除了疼之外並不足以要了我的命。
“你沒那麼容易死,這一劍是你欠阿漓的,你該還!”
我倒也沒有怨言,反倒覺得這個懲罰太輕,我欠阿漓的又何止這一劍。
思域怒目圓睜的盯着我,他本該殺了我,碎屍萬段都不足爲過,可這避開要害的一劍他都再三的手下留情,又是爲何。
“我問你,你跟司寇都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真的變了,當初那雙稚嫩的眼睛如今變得堅定而又深邃,我看着,不敢有片刻閃躲。
“我本是個已死之人,是他用寄魂之術救了我,而我只不過是一個助他完成大計的工具罷了”我如實回答。
思域的表情很是平靜,這荒唐的解釋在他聽來卻並不震驚,就好像我的描述早就在他的設想之中一樣。
“所以你接近我們的目的是什麼?”他的眼神依舊犀利。
“沒有目的,如果非要說目的的話,我唯一的目的就是阿漓”
思域的神情這才詫異,我便又補充道:“你還記得郭無喜嗎?”
“那個跟阿漓長得一樣的……”他似乎很納悶我爲何會提起這麼一個人。
“沒錯,那是阿漓的前世,我們所看到的,都是眰恦營造出來的夢影”
他好像沒太聽懂,也好像是在懷疑我的說辭,這些都不奇怪,因爲前世今生一說本就渺茫。
“那你是……衛沭?”他雖然驚訝卻也大膽猜測着。
我點頭肯定,他眉頭皺起,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陸公子!”
響起了一個女子的聲音,我們都驚慌着望去,這空無一人的地方本不該出現任何聲音。
是宇文姑娘。
她慌忙上前,看着我那被鮮血浸紅的傷口,慌亂不已。
他又轉眼看向了思域那滴着血的劍尖,我知道這不免引來一場誤會,於是連忙解釋道:“宇文姑娘不要誤會,我與鍾公子許久未見,一時興起便切磋了一番,說來也怪我學術不精,這才傷了自己!”
宇文姑娘半信半疑道:“言念雖未涉及習武之事,卻也知道比試切磋皆爲點到爲止,可這……”
“是我好勝心作祟!宇文姑娘,習武之人受點小傷,無妨!”我再三解釋,看宇文姑娘欲言又止的樣子倒不像是被我的解釋給說服,而是不好意思再拆穿,畢竟她再追問下去,我還真不一定能接得上來了。
“小傷也要及時處理,鍾公子,今日失陪了!”宇文姑娘的語氣聽起來怪怪的,說罷便拉着我離開了。
我從未見過宇文姑娘這般失禮,方纔,她好像連基本的點頭行禮都沒有,便拉着我就走。
回去之後我都不太能記清宇文姑娘前前後後給我用了多少種藥,只知道她用的那些藥很是溫和,讓我感受不到一絲的疼痛。
傷口包紮好之後她不允許我再隨處走動,我也沒找到機會提離開之事,恐怕這種情況,我就算是提了,她也不大能同意我的決定。
夜已經深了,府上該休息的都休息了,近些日子我總是失眠多夢,時常夢到我與阿漓剛認識時的場景,她一襲藍衣持劍的樣子,在我的夢裡已經數不清出現過多少次了……
牆檐上翻過一個黑影,我跟着追出了門,才一會兒的功夫那黑影就已經不見了,當我轉身之時,思域卻站在了我的身後。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會追到宇文府,難道他也像寧童一樣,是特意來勸我離開的?
“我知道我不應該出現在平遙”我表現得很有自知之明,說得也很是心虛。
“不!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回來,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五年了!”
思域的眼神裡滿是故事,一些我看不懂的故事,這番話讓我費解,他理應是恨透了我纔對,爲何又要等我回來,就連這番話也說得不同於白日。
“什麼?”
“如今堇靈被北鯪佔爲己有,岑溪夢氏位列仙門首位,夢氏的新任宗主更是與其連成一氣”
“堇靈淪陷之後他們便沒了同一目標,爲何還要連成一氣?”我很是疑惑,當初夢尹楓蠱惑人心爲的不過是與北鯪之人同流合污,在幫助北鯪獲取金鶴釵的同時,也能得到他覬覦已久的仙門首位。
“因爲三件寶物未集齊,仙門之首的位置也沒有坐牢!”思域回答道。
我只知道北鯪第一任族主是個傳奇人物,置於後來被世人唾棄的各任族主,我還真想知道是何方神聖。
“北鯪,你可見過北鯪族主的真實樣貌?”我問。
“万俟就是北鯪族主!”
這個名字我已經很久沒有再聽過了,万俟長老?那個死而復生的万俟長老?這麼說來就不足爲奇了,北鯪通曉諸多邪門歪術,族主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
“原來如此,那日我明明親眼看見阿漓抹了他的喉嚨,沒想到他後來又活生生的出現在衆人眼前”
“那日万俟的確是死在了阿漓的劍下,我們後來看到的万俟其實是北鯪族主,他只不過是利用了万俟的軀殼!借他人之手罷了!”
北鯪這一招還真是無人能及,相比之下利用万俟的軀殼正好讓衆仙門放鬆了對北鯪的警惕,在水到渠成之時半路殺出個北鯪,便無人能招架得住。
“所以,背後操縱這一切的其實是北鯪?他掩人耳目爲的就是在仙門自相殘殺之時坐收漁翁之利?”
“沒錯,可我懷疑,北鯪並非真正的幕後黑手!”
我雖然不像思域這樣言之於口,卻也同他一樣有着相似的疑慮,還是那個天大的謎團,那張調虎離山的字條到底是誰模仿的,還有送信的銀蛇平白無故的出現在平遙,也絕非偶然。
“你可有頭緒?”
“寧宗主!”
我萬分震驚,我的所有猜測都一分不差的從思域口中說了出來,我並非震驚寧宗主的真實面目,而是震驚思域爲何會如此篤定。
“所以你留在瓊芳殿,就是爲了調查寧宗主?”
思域性情大變,又沒日沒夜的勤學功法,他留在平遙想必不單單是爲了尋一處安身之所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