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入深淵般徹底沉淪到黑暗之中,四周瀰漫着將光線都完全吞噬殆盡的黑芒。
已經不再是屬於人類,但是隻要看過一遍就絕不會忘記……
猶如在天空紮根的鳶一折紙使漆黑的樹木在地面上萌芽一般,狂亂倒錯的世界。倘若真的存在所謂的魔界,肯定就是這種樣貌吧。
她的眼神,空洞虛無,簡直就和幽暗深邃的枯井一樣深不見底——只有一絲悲哀的微光。
鳶一折紙壞掉了,理性已經徹底崩壞了。
她的心被塗抹成了黑色,已經黑化到了極限。
小時候因火焰纏繞的精靈現身從而令雙親命喪,所以極度的憎恨着“精靈”。爲了不會再讓別人遇上和自己一樣的慘劇,以消滅“精靈”爲目標而奮鬥着。
然後自己成爲了精靈,回到了過去,發現自己纔是當初現身殺死了自己父母的那個精靈。
沒錯,鳶一折紙在幼年的時候看見的從天空中現身,一擊殺死自己父母的那個精靈,其實就是來自未來的她自己本人。
這是無法改變的諷刺命運,在未來成爲精靈,然後回到過去……
就算是沒有經過那個神明的掌控,她也會以另外一種方式,遭遇到這痛徹心扉的命運。
就這樣,曾經在腦海裡重複無數次的詛咒,終於再一次的化作了無法逆轉的殘酷現實——
即便內心所受的傷再深再重,即便那段痛苦的回憶只會帶來傷痛與悲哀,過去的事也已經無法再挽回。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把這活着的痛苦,深深的刻在自己的靈魂上!
清楚的認識到這殘酷的現實的瞬間,心中僅存的最後一道僥倖便已經被完全撕成粉碎,於是她墮入深淵,沉淪黑暗,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因爲背叛她的不是給予了機會的神明,而是她自身的祈願。無論什麼願望,只要不符合常理,就一定會孕育出某種歪曲,最終從中產生災難也是當然的法則。
哪怕神明在之前已經有意無意的提醒了好幾次,明知不會有結果,但她還是渴求着那一絲能夠讓自己活下去的動力。
因爲人總是期待着會有奇蹟降臨。
然而——這個世界並不會因爲你的願望有多強烈,信念有多執着就會爲你的心願而改變。
所以,對於鳶一折紙而言,前路仍是殺戮,甚至是更加令人泥足深陷的殺戮。因爲它以愛爲名,而且不再只是針對精靈,而是針對一切活着的、完好的事物。
憎恨鑄成大錯的自己,憎恨這個無可救藥的世界,憎恨所有的事物。
毀滅一切存在吧!破壞一切存在吧!
因此當五河士道等人趕到的時候,現場已經化作了血腥的修羅場,瀰漫的黑暗嚴肅地審視着每一具正在變得僵硬的屍體,它們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被爆炸撕裂,被鮮血染成黑紅。
只有崇宮真那、愛蓮·米拉·梅瑟斯以及阿爾提米西亞·貝爾·阿修克羅夫特三人依然狼狽悽慘的存活了下來。
畢竟她們操縱戰術顯現裝置的能力與經驗不是世界前五的王牌,就是世界巔峰的魔術師,三人互相之間竭盡全力的配合周旋,才能夠勉強到極點的撐到最後。
但是,這也已經完全是極限了,最後的三人個個都帶傷,顯現裝置的極限發揮效果帶給了她們肉體與精神上無法想象的負荷。
一方的狀態越來越虛弱,一方卻是無論如何狀態都恆定了一般,強盛到無可匹敵,哪怕是最強的凡人也只有死路一條。
如果——
五河士道等人再遲上兩分鐘的話,估計就只能夠看到地上多出三具餘溫未散的屍體了。
“沒有時間深究了……如果不馬上打倒她的話,我們就麻煩了。”村雨令音注視着天空中懸浮着的少女,眼眸之中閃過了一抹奇異的光彩。
濃郁的黑暗深處,盤踞着絕望的魔王,她的存在彷彿使得世界歪曲,換上了另一種形態。
“但是……”五河士道咬了咬牙,卻沒有來得及提出反對的意見。
從空中釋放出的黑暗箭矢,不斷地蹂躪着DEM社最後的三個倖存者的鳶一折紙突然停頓了一下,彷彿判斷有新的敵人出現了的樣子。
飄浮在她周圍的無數根無機質的黑色「羽毛」,突然像是受到刺激般改變軌道,將前端朝向五河士道他們,緊接着悉數發射了出去。
漆黑的光線一齊從前端發射而出。
宛若狂風暴雨般的密集轟擊傾瀉而下,鳶一折紙的冰冷眼瞳充滿深沉幽暗的將視線轉移過來,沒有失望、沒有惡意,毫無任何情緒。
有的只是宛如捨棄自己擁有的一切事物般,空虛的面孔。
以及理所當然一般的毀滅四周的一切事物,將絕望散播至全世界的「魔王」之姿。
“可惡……”
五河士道有些悲哀的緊緊握住拳頭,明白這個時候的確不是深究的時候了,只有竭盡全力打倒眼前的少女,闖過最後一關,纔是最急切的目標。
……
……
除了不受影響,獨立於因果之外的「白之月」。
星球上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具體來說就是土地龜裂,山峰倒塌,陸地沉沒。
海水中矗起高山,陸地下沉化爲滄海,在短短的數天時間內,星球表面的生態彷彿走過了十數億年的時光,直到真正意義上的海枯石爛。
失去了大氣層的行星,沒有了天空,也沒有辦法再約束住水體與氣體。
草木紛紛枯萎,植物大面積的死亡使得地表上的綠意與生機消失殆盡。
根本就沒有什麼幾天的時間可以週轉,五河士道等人大概也不會明白,白皇學院之內的時間與外部環境的時間是不同的,而且當他們全部進場之後學校就強制性的封閉了。
在他們看來,自己等人行動速度已經很快了,連休息都顧不上,馬不停蹄的打穿了一個又一個的質點副本——如果不是精靈不斷加入其中的話,戰鬥力可以說是不斷增加,早就已經活活累死了。
這樣的效率怎麼也說得過去,有很大概率在今天的時間結束之前解決問題。
然而在外界人看來,卻是他們從進入了學校之後就失去了聯繫音訊,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巨大的災難卻沒有停止的趨勢,而是愈演愈烈。
到了後來,眼見着人類已經沒有希望了,各國的高層馬上啓動了備用計劃,就是他們也一起進入神的淨土,雖然這樣可能會失去權勢與地位,但是至少能夠活下來。
然而白皇學院閉校期間,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這些人異常憋屈、憤怒、瘋狂的被擋在了門前,無論用什麼方法都進不去,眼睜睜的看着死亡的命運降臨到了他們的身上,就像是對待其他生命一般一視同仁——
無數的生命,不管是人類、動物還是微小的細菌和病毒,在巨大的災變之中死傷殆盡。古怪的是,不管是什麼的生命在死亡了之後,留存的形體都會在頃刻之間瓦解,橙色液體灑落一地……
這種現象以極其迅捷的速度,伴隨着生命體的消亡傳盪開來,橙色的液體以絕對不慢的速度在短時間內覆蓋了整個星球的表面。
……
……
“該結束了……”
穆修於高塔之上注視着沉寂下來的世界,仔仔細細的觀察了整個過程的發生,沒有遺漏任何的一個細節,爲此消耗了大量的心力。
他沒有憐憫,也沒有嘆息。
因爲這些並非是真正的死亡,只是生命失去了固定的形態,還原成爲了橙色的液體,迴歸到生命的純淨起源——
所有存在的生命的靈魂與意識,都並沒有就此消散,只是匯聚成爲了一股原初的、在星球上流動的生命之泉和靈魂能量。
至此,計劃已經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至於欠缺的最後一步關鍵,這個時候也已經送上門來了……
“真是順利得過分了呢,時崎狂三我讓她放水了,鳶一折紙可完全沒有放水,他們居然都能夠付出這麼一點兒微不足道的減員代價,就殺過來了啊……”
意味不明的感慨着,收回了視線,穆修轉身重新走進了大廳。
他感覺得到,命中註定的「勇者」已經和他的小夥伴們一起,正在乘坐着電梯從鐘樓的最下層徐徐上升,直向自己而來了。
大概還需要十幾秒鐘的時間,就會來到自己的面前。
不過此刻的學生會大廳只有他自己的存在,桂雛菊則是在會長辦公室裡面,應該正在努力的研讀着那本晦澀難明的神話學典籍。
因爲考慮到接下來的情況有些不適合讓會長大人看到,穆修完全不想在對方眼中展露出那冷漠的一面來,所以好說歹說的將少女哄騙到了辦公室裡面,美其名曰是靜候佳訊。
桂雛菊當時的神色很是有些複雜,不過她最終還是沒說什麼,從善如流的聽從了少年的建議。
只不過,即使如此,穆修覺得還是要更加保險一點兒才行……
少年這麼想着,他環顧了四周的大廳一圈,做出了決定,然後伸出手來啪的一聲打了一個響指。
在時空置換的剎那,他思考着的並不是什麼深奧的宇宙難題,而是由衷的覺得在學生會大廳裡面不能夠亂來。萬一打壞了什麼東西的話,就算是可以修復也好,自己還是會覺得心疼。
所以,還是換個地方解決問題吧——
“大家好,我想——我應該不需要自我介紹了吧?”
當聽到這個略顯熟悉的聲音的時候,五河士道發現自己等人已經在推開高塔最上層的那扇門的瞬間,於一陣無形的光芒之中進入到另一個古怪的空間之中了。
但是很奇怪,明明那個叫做時崎狂三的精靈之前和自己等人說過,鐘樓的最上層可以通過電梯上去,而頂層的空間內部是古怪的學生會的大廳的啊!
明明一切都正常,爲什麼在最後一步出錯了?
他小心翼翼的環顧四周,只覺得心臟都停跳了一拍,因爲自己等人竟然是直接出現在了外太空之中,置身於冰冷黑暗的死寂宇宙的外層空間裡。
四周是巨大的白色線條勾勒出來的浩瀚陣圖,其中充滿了不可想象的、幾乎要滿溢出來的能量。
宛若蛛網又像是圖騰,橫亙蒼茫宇宙空間之中。
無形的力量讓他們能夠站立在太空之中,只不過腳下出現的星球卻不是那顆蔚藍色的生命星球,而是赤紅如血的海洋覆蓋了的沉寂的世界。
甚至根本就沒有來得及向聲音發出的方向簡單的看上一眼,五河士道首先就注意到了被血色液體包裹住的行星,頓時只覺得腦海裡一片空白。
已經遲了嗎?
已經遲了啊!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身邊所有的精靈都已經消失不見了,留下來的都是神無月恭平這樣的人,嚴格來說是能夠被定義爲人類的人。
沒有得到迴應的穆修扯了扯嘴角,不過也不在意了。
他擡起手來輕輕一指點在身旁的虛空之中,空間簡直像是動盪的水面般泛起了一層擴散開來的漣漪,彷彿是他的靈魂在與四周的生命樹陣圖進行着共鳴脈動一般。
就這樣,他從虛空之中抽出了一柄長矛,與下方的覆蓋巨大星球的血色海洋有着相同色澤的武器。
血紅色光澤就像在流動一樣鮮活,雙螺旋結構的柱體如蛇般相互糾纏,能任意變換形態,攻擊時兩股叉會扭成一股槍尖。
“果然如此,有着絕對足夠的能量強度和所有生命的源泉,那麼以製作概念禮裝的方式就能夠將確切存在的相關概念以實物的形式具象出來……”
穆修若無其事的點點頭,自言自語着,完全沒有顧及對面那羣人的感受——
他們瞬間就被這柄可以引領所有生命迴歸的極限恐怖的命運之矛,從靈魂與生命的本能上帶來的壓力與絕望壓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