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看着不遠處站住的卓婭,張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身後奇怪的巨大飛龍,已經在掙扎中站起,伴隨着外強中乾的低吼,一顆巨大的頭顱從身側探出。
它在害怕。雖然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奇怪的飛龍,但艾琳依然能夠感受到它的情緒。她邁步向前,同時擡手輕輕撫過飛龍的下顎。
隨着她的靠近,卓婭張開雙手在身體兩側攤開。面對這個看似無害的動作,艾琳不禁想到了布蘭,想到了曾經快樂而又短暫的時光,想到了兩人挨肩搭背一副哥倆好的樣子。
她知道這個動作意味着什麼,所以沒敢太過靠近。
卓婭看着艾琳,忽然明白布蘭爲什麼不再見她。她太自以爲是,又不知進退。就像現在,竟然莫名其妙的攔住去路。雖然作爲朋友彼此間有過互助,可自己對她並無虧欠。
大家終究不是一路人,自己的幫助換來的不過是欺騙。哪怕是身不由己,但欺騙終究難以讓人接受。
艾琳要爲族人考慮,卓婭能夠理解。可是明知衝突難以避免,明知必須欺騙彼此,那麼及早劃清界線不是更好麼?何必再擺出一副朋友的樣子?何必再藕斷絲連?
看到卓婭的目光漸冷,艾琳嘆息一聲,硬着頭皮說道:“把它交給我,好麼?”
“憑什麼?”
是啊,憑什麼?卓婭來到這裡,受到了冷遇、欺騙,自己也是幫兇之一。這是她的獵物,一個值得誇耀的,能夠被族人認可的紀念品。我憑什麼提出這種無理要求?
艾琳的臉色漸紅,懇求道:“我們可以交換。”
“你拿什麼換?”
“我……”艾琳忽然發覺,能夠交換的東西不多。難道要交出武器、鎧甲、還有坐騎?可除去這些,還有什麼可以用來交換呢?而且僅是這些就夠了麼?
面對艾琳的窘境,卓婭有些心軟,“它就要死了,你換回去又有什麼用?”
“我只是不想看着它被殺。”
卓婭嘆口氣,“隨你,等它死後我再取下它的頭顱。”
“謝謝……”
似乎感受到危險暫時消失,瑪雅一頭栽倒重新蜷縮成一團。艾琳則重新跑回到它身邊,繼續檢視着它的傷口。
在難堪的沉默中,一小隊龍騎向這邊跑來。天空中忽然墜落的巨大飛龍,卓婭警告的長嘯,早已驚動了巡邏的隊伍。在發覺沒有明顯的危險後,他們終於鼓起勇氣前來探查。
不能責怪他們的小心謹慎,羣島上苦不堪言的日子,磨去了許多人的銳氣。
隊伍漸近,瑪雅再次不安的挪動身體,隨後就在艾琳的安撫下重歸平靜。
有人提高聲音問道:“艾琳!這裡發生了什麼?”
艾琳搖搖頭,沒有言語。
但對方顯然沒有多少耐心,“問你話呢!”
這種眄視指使的態度,讓艾琳不禁皺起眉頭,但也拿對方沒有辦法。她繼續沉默以對,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飛龍的傷口上。
不遠處的卓婭彷彿一個透明的人,讓這些龍騎忽略了她的存在。她冷眼看着這些人從小心到放肆,漸漸不再掩飾心中的貪婪。他們品頭論足,甚至開始討論它的歸屬。而艾琳則顯得很尷尬,這些人正在有意的將她推擠出去,如果不是這頭野獸實在過於巨大,她恐怕連邊都摸不到了。
面對此情此景,卓婭既感到可笑,又有些傷感。
一道略顯清冷,又充滿嘲笑之意的聲音響起,“在討論歸屬前,你們至少應該問過它真正的主人。”
龍騎瞬間安靜下來,將目光轉向了卓婭。她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來時怎麼沒有注意到?
“她是誰?”又是那人對着艾琳發問。
“卓婭,北地的卓婭。”
“噢——,布蘭收養的丫頭麼?”
這句挑釁的話語剛一出口,艾琳就知道壞了!她下意識的喊道,“別殺他!”
但是晚了,一道星光閃過剛剛挑釁的人就已被斬斷喉嚨。紛亂中艾琳沒有進一步動作,她只是緊緊盯着卓婭手中的刀。她記得它們,那對名爲脆弱的短刀。記憶中一直被布蘭隨身攜帶,怎麼會出現在卓婭手中?
這段時間到底發生過什麼?
身邊衆人紛擾,但與她已經沒有多少關係。
龍騎們驚懼的盯着卓婭,沒人能想到她會因一句挑釁就暴起傷人。更讓他們膽寒的是,那刀光太快。權衡片刻後自知無力對抗,於是抱起同伴的屍體恨恨離去。
看着有些失神的艾琳,卓婭輕哼一聲,“他們就這麼對你?”
“也不能全怪他們,當年只有我父親一人回來。而且我與布蘭的關係又比較親密,所以有些人一直不滿。”稍一停頓,又補充道:“僅是一小部分人罷了,大多對我挺好的。”
艾琳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那對短刀,“那是布蘭的吧?我記得它們。”
卓婭點點頭,似乎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情,綻開笑容解釋道:“臨時借我防身,回去就得還他。”
“難怪你能打敗它。”艾琳嘆了口氣。
“我沒打敗它,這要感謝它的那些廢物同伴。”說到這裡卓婭加重語氣,“你已經看過它的傷口,那幾處致命傷並不是我造成的,而是它的同伴。
他們缺少真正的信任,結果卻成全了我。無論是它,還是那些假冒我們的外來者,我若單獨對上都無勝算。”
艾琳能聽懂卓婭的意思,“可這裡是我的家,我的父母、哥哥都在這裡。”
略做猶豫,艾琳繼續說道:“你真的不記得這些,布蘭就沒跟你提過?”
“講過很多次,但是我總忘,最後他把一切記到筆記本中交給我。”卓婭聳聳肩,“不過,我已經不在意這些了。至少布蘭沒想要隱瞞,或是欺騙。而我也已經知道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沉默片刻後,卓婭繼續說道:“這隻飛龍真的活不久了,也許在你的照顧下能夠殘喘幾日。而且就算是真的能救活,你的族人也不會讓它落到你的手中。”
“你有辦法是吧?”艾琳眼睛一亮。
“我沒有,你知道誰最有可能。”
艾琳遲疑着吐出兩個字:“布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