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仔細擦拭着鎧甲,想要清除掉上面的血腥氣,但最終還是放棄了。這種氣息並非浮於表面,而是更深層次的烙印。
她低喃一聲,布蘭——
若非曾經熟悉,她或許會像其他人一樣忽略某些變化。新的天賦正出現在他們身上,這些天賦並非來自魔力,而是與信仰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繫。例如,有人能夠與死者交流,有人讓生靈產生恐懼。
艾琳清楚,無論是布蘭,還是花花,他們的魔力都不具備讓人恐懼的特性。
這是死亡所賦予的力量,龍騎中那些單純信仰死亡的人,最先擁有了此類天賦。一個新的名稱也由此產生,死亡騎士。
狹隘!
當一些人因此沾沾自喜時,她卻如此評價。但事情並不會以她的意志爲轉移,越來越多的人步入信仰的誤區。
她沒想過強行扭轉局面,過往的經歷決定了族人的狹隘、偏頗,但終歸找到了心靈上的寄託。
暗夜騎士,她堅持着自己的稱呼。偶爾還會像妮可那樣,耐下心來講解暗夜的深邃。希望能夠從死亡入手,幫助族人瞭解全貌。
但她很快發覺,僅僅是死亡這一點,就包含了太多、太多。越是想要擺脫侷限,就會陷得越深……
她終於明白妮可爲何會被看重,只因信仰同樣需要有人解讀和鑽研。也終於明白,爲何讓妮可去做那些看似毫無意義的,讓一羣石頭開竅的事情。
——布蘭將妮可投入漩渦,希望妮可見識到更多的時候,也在保護她。
艾琳搖搖頭,壓下隱隱升起的嫉妒。無論怎樣,她和族人們擁有了新的天賦,哪怕對信仰的理解並不深刻。
在天賦的幫助下,越來越多的蛛絲馬跡被發現。造成他們被襲擊的原因,也漸漸顯露出輪廓——亞當!
只是她不清楚,到底是亞當指使,還是那些人擅自行動。
有人提出當衆對質,但被否決了。即使能夠讓死者說話,也很難獲得別人的信任。因爲操縱死者,本就是他們的特權。
而且,其他人真的沒有任何發現嗎?那些強者,像安薇娜、尼塔真的毫無察覺?布蘭真的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嗎?
艾琳試着換一個角度去思考問題,布蘭——想要什麼?
若還想着站在布蘭身邊,而不是被逐漸邊緣化,那麼她必須站在棋手的角度去考慮問題。而且布蘭本就沒有將她當作棋子,他給予庇護、力量,還有機會。
她的使命不是揭露真相……
布蘭不需要他們爭奪生者的信奉,所以世人的歡喜、厭惡也就與之無關。他只是在讓此間的人知道——暗夜之名,死亡的歸屬。
仇恨,又何嘗不是助推的手段呢?哪怕這種仇恨是因他人挑唆……
這也說明了,爲何最近受到的攻擊會忽然增多——眼見難以控制,越來越多的人選擇順勢而爲,利用仇恨強化己方的信仰。
拆穿?
不!
這個時候拆穿,並不能爲各方帶來更多的好處。而且他們就要走了,不在此時彰顯姿態,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
尼塔緩緩張開雙眼,掃過安靜的營地,心滿意足的呼出一口長氣。布蘭說得對,它需要與這個世界建立更緊密的聯繫,然後才能找回清晰的夢境。
聯繫有許多種,它沒有莽撞的一頭扎進世間的漩渦,而是選擇在世間遊走。即使已經站到布蘭一方,它依然不想捲入太多的是非和衝突。
接觸、交流,甚至放下身段提供一些幫助。它在若即若離中告訴世人,暗夜其實是有着衆多分支的龐然大物,只有極少數人將死亡視作唯一。稍微聰明點的,就會明白它真正想要表達的意思。
在這個世界飛來飛去,以中立的身份與各方和平相處,讓人們習慣它的存在。土著們也不再因它的到來,驚呼、躲藏。
它認爲這些所作所爲其實與布蘭沒有太多不同,都是爲了在世間留下烙印,最終建立聯繫。
雖然留下的烙印非常淺薄,建立的聯繫也很脆弱,卻已足夠支撐它踏入魔力海。於是夢境重新變得清晰,它也因此找回了那份安全感。
美中不足的是,一些人、一些事反而更加模糊了。這也讓它意識到,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僅憑夢境觀察世界。於是,它重新回到己方駐地,看着人們忙忙碌碌。偶爾還會像在外面一樣,接觸、交流,提供一些幫助。它也因此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情,龍騎或是說死亡騎士竟然擁有了極其特殊的天賦。
觀察、思考中,事情漸漸變得不那麼有趣,反而讓它開始恐慌。
那種力量不能單純的歸屬爲魔力,更像是某種秩序下的產物。這意味着,大巫師布蘭正在成爲天地秩序的一部分。那些信奉它的,也因此獲得了秩序的加持。
——不!不僅僅是信奉,還有被它賦予某些職責的原因。
職責麼?
每日的祈禱中,它開始請求巨木將留在聖山中的龍帶入這裡,將它送往新的世界。並且,賦予它們職責……
根據以往的經驗,尼塔清楚這又將是漫長的等待。
等待中,他不由將目光投向了妮可,那個深受布蘭器重的祭祀。多年過去了,這個祭祀依然年青,時光似乎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只有那雙眼眸日漸深邃。
之前,還以爲是妮可身爲巫師的緣故。可是,在看到死亡騎士的異樣後,尼塔就不再單純的這樣認爲。
很快,它就從夢境中找到了一些模糊的佐證,但它依然沒有弄清妮可的職責。
巨木依然沒有理會它的祈禱,但去往新世界的路徑已經打開。大巫師布蘭,在那片由瑪雅駐守的亡者徘徊之地建立了“傳送門”。
原想着搶先通過傳送門,卻被瑪雅無情的阻止了。首批去往那裡的,只能是散播死亡的他們。
隨着傳送門的出現,暗夜一系準備全面退出這個世界的消息也被放了出來。隨着這個消息的出現,戰鬥變得頻繁起來。
……
“傳送門?”
聽到這個消息時,安薇娜不由雙眼微亮。
與尼塔不同,擁有衆多手下的她,很快就被族人簇擁着嵌入到這個世界。當看到尼塔心急火燎的四處討巧時,她不禁有些得意。
她真的沒有想過,衆多手下竟然會成爲自己更進一步的關鍵。而且,那時的她還沒有意識到,應該與這個世界建立緊密的聯繫。若非尼塔這頭老龍上門求教,她或許會一直矇在鼓裡。
在見識到布蘭俯瞰世界的身姿後,她就選擇了隱忍。隨着潮起潮落,她漸漸看明白了一些事情——就像在故鄉時一樣,布蘭不會佔有這個世界。隨着這個判斷的產生,她漸漸生出了一些大膽的想法。
當確定暗夜一系準備全面退出的消息後,她立刻喊出“生者的世界不屬於亡者”的口號。她相信,這是一個兩面討好的口號,即使布蘭也會很滿意。
她讓那些土著們相信,死亡沒有統治生者世界的權利。這個世界擁有無法動搖的秩序,生與死也有着明確的分界。將亡者驅逐回死者的世界,就連死神都會表示讚許。否則,它又何必派人回收。
只是有人將死亡騎士也視作亡者,大大超出了她的預料。
完美的計劃就這樣出現了瑕疵,讓安薇娜不由心中暗恨。難道還有人不明白,哪些輕易動不得?希望暗夜一方不要犯糊塗,因此記恨她。
安薇娜這邊口號喊得震天響,行動上也不慢,她甚至親自下場清理那些亡靈。在她的帶領下,氣勢一時高漲。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那不過是在挑軟的來。她始終避開暗夜一方的直屬人員,專挑遊魂下手。以她的實力,當然能夠提前分辨出遊魂中是否隱藏着亡靈巫師。
她從不搞突襲,而是指揮着衆多人馬光明正大的去戰鬥,讓信徒從一次次戰鬥中體會勝利的喜悅。安薇娜相信,即使真的有所遺漏,暗夜一方也會提前規避。
即使一直都在挑軟的來,人們也漸漸發覺她正劍指黑龍瑪雅的駐地。有人不禁懷疑,這婆子是不是瘋了?
大家一直默契的不提那條黑龍,她這是想要幹什麼?
當年這頭黑龍被布蘭引領的情形仍歷歷在目,其中的眷顧不言而喻。如果這幾年有人把挑唆目標放到黑龍瑪雅的身上,相信一定沒有喘氣的機會。
安薇娜的目標當然不是瑪雅,而是那座傳送門。她的確劍指那裡,卻遠離了至關重要的幾條通道。
以她對布蘭的瞭解,那是個說走就走的二貨,絕對不會拖泥帶水。那些無法帶走的凡物,也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拋棄。
真正不能觸碰的,是它留在這個世界上的信仰之地——那片戈壁石灘。
這就是分寸。
只要把握好分寸,那些外人眼中的風險,就是無人爭奪的機遇。
可惜,能夠把握分寸的人太少。一些蠢貨終於失去分寸,直接與死亡騎士發生了大規模衝突。但是這對她,還有其他旁觀者而言,或許是件好事。
安薇娜沒有想到,曾經被她忽視的龍騎,如今的死亡騎士竟然變得如此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