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世界的樣子麼?
安薇娜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沉默。她想像過星空的樣子,從仰望中去推導,去勾勒。現在才知道,錯得有多麼厲害。
畢竟,視角錯了。井中蛙、枝頭鳥,這種說法已經很照顧顏面。
神祇!
我也會成爲神祇的,那是池水預言的未來。
“池水麼?”聲音在耳邊響起,“它也在這裡,與西納一起。”
“什麼?”
安薇娜有些不敢相信,一方面是吃驚池水竟在這裡,另一面則是被人看透內心想法的訝然。
“不是普通的池水,而是母池的核心。當我的弟弟想要取幾滴池水放到這裡時,它忽然冒了出來。
沒人強迫,我的弟弟甚至生出被利用的感覺。”
莉莉發出一聲輕笑,“在把池水當作工具時,你們又何嘗不是池水的工具?”
“……”
“我的弟弟一向討厭束縛,而不再模糊的未來則是最大的桎梏,所以他始終對池水有着懷疑。
用他的話來說,這更像是一種遠見。
池水給出一個目標,然後再由你們去實現。但對我們巫師而言,決定未來的依然是內心的渴望。它讓我們成爲巫師,也將決定我們的未來。
所以許多時候只需反問自己,‘我們到底在渴望什麼,又有多渴望呢?’那種渴望是否能夠讓我們拋開一切,哪怕是死路一條也要走下去……”
安薇娜暗自搖頭,那種強烈到願意付出生命的渴望,早已不可能在自己身上出現。偶爾出現的衝動,也會被理智迅速平復。
漫長歲月中,通過無數經驗和教訓才得以培養出的理智,又怎麼可能屈從於渴望。
自己想要的太多、太多,若不能通過理智加以馴服,又怎麼可能活到今天?畢竟不再是當年那個一無所有的小巫師,漫長的歲月中已經積累和擁有了太多的顧慮。
看了看身旁的莉莉,安薇娜由衷的感嘆——年青真好!即使已經擁有了這麼多,依然有着放棄一切的勇氣。就像她剛剛提到布蘭時說的那樣,“實在不行,這裡就不要了。”
在這一瞬間,她似乎明白了死亡的意義。一個念頭也瞬間冒了出來,如果當年死的是我……
念頭並沒有出現太久,就被理智壓了下去。
——那還是我嗎?就像眼前的這個人,還是歲月之初的,她嗎?
安薇娜嘆息一聲,“我無法拋開一切,也沒有直面死亡的勇氣。即使有着魔力的推波助瀾,那些渴望與衝動依然無法戰勝理智。
權衡、取捨,甚至是退卻,我不會真的去賭上性命。否則也就不會在我的帶領下,舉族投靠到您的麾下。
您或許覺得我們是受到池水的蠱惑,但最終作出決定的畢竟是我,還有身邊的其他人。至始至終,我們就沒有想過用生命去踐行。在我們看來,只要活着就有無數種可能,無數的機會。
現在才發覺,所謂的可能或是機會都不過是藉口罷了,我們其實僅是爲了活着。而在活着的前提下,卻還想擁有更多。
我知道,這非常可笑……”
莉莉搖頭,“想讓一個老人擁有年青人的心態,果然不太可能。我曾經想過改變我的父母,改變族中的長者,可惜都失敗了。
我知道你想成爲神祇的願望非常強烈,還以爲會見到一些不同。看來,開拓這種事情,終究要落在不惜性命的年青人身上。”
面對身體微僵的安薇娜,莉莉繼續說道:“別緊張,我不在乎你想成爲什麼,也不在乎你是否會因此變得強大。
在我看來,與其將精力放在阻止別人強大上,不如使用這些精力讓自己更加強大。何況,你本就是海中的魚,林中的鳥。
就像——布蘭說過的,天空不會禁錮飛鳥的翅膀。”
說到這裡,莉莉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而且成爲神祇也好,甘心平凡也罷,終究離不開這片天空。
我不會告訴你神祇的真正秘密,但也不會阻止你去探尋、去發現,去成就。就像之前說過的,還會爲你提供一些非常必要的幫助。
只是有些事情我無法做出保證,例如活着,以及擁有更多。
你想要的,在不久的將來也會成爲年青人的渴望。他們會用性命爭搶,用性命交換……
天空不會禁錮飛鳥的翅膀,但也不會禁止飛鳥間的掠奪、廝殺。
至於神祇,你或許已經是了。
畢竟,你擁有神祇的許多特徵,例如悠長的生命,強大的力量,等等、等等。當然,你或許會說這是許多巫師的特徵。可是別忘了,我們這些神祇也是巫師中的一員。我們接受凡俗的祭拜,你們也同樣受到族人的敬仰。
有時就是這樣,井中蛙未必不是神祇,神祇也未必不是別人掌中的小鳥。
準備一下,帶上你的人去往下個世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