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狠狠搖我的肩膀,歇斯底里地說,西曼,你醒醒吧!說到最後,她的眼淚濺落了一地。我一時慌了手腳,向來堅強的蔚藍竟然爲我而掉眼淚。我抱着她,兩個人哭成了一團。我帶着哭腔對蔚藍承諾,你放心,我保證會好好照顧自己,吃好睡好,回來時不會掉一斤肉!就一個月!給我一個月的期限好不好?你去幫我跟媽媽說。
最後她抹掉眼淚,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髮,幽幽地說:“他有那麼好嗎?你就這麼愛他?”
我怔怔地,不知道如何回答。夏至有那麼好嗎?這個問題我曾問過自己很多遍,可無數次我都無法給自已一個最準確的答案。
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蔚藍,有的人,在你生命中來過,哪怕時間短暫到只在我們漫長一生中佔據極爲微小的一部分,卻像刻進皮膚裡的烙印,永遠都無法抹掉。
04
我所知的人生中最美好的東西都是夏至教我的。莫奈的畫,安東尼奧尼的電影,偷藏在我口袋裡的糖果,凌晨四點山頂華美的日出,大雨傾盆的傍晚他高高撐開在我頭頂的手,氤氳着薄荷香味兒的親吻,寒冬街頭裡的擁抱,以及15歲那年甜美芬芳的最初愛戀。他在我懵懂的感情世界裡推開了一扇窗,牽着我的手帶我一起觸摸到我以前抵達不了的另一片美好世界。
遇見他的時候,是我初中畢業的那個暑假。
彼時我與蔚藍最大的娛樂就是每天傍晚時分一起到青河邊跑步,出一身汗後,再在河堤的小攤上各要一碗冰涼解暑的冰涼粉。我總是吃得快,完了便將勺子伸進蔚藍的碗裡,眼疾手快,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一把塞到嘴裡,惹得蔚藍老罵我是餓死鬼投胎。我呲牙咧嘴地反駁她,是你非要裝公主扮斯文好吧!嘻嘻哈哈間多少時光就那樣不經意地溜走。
青河是這座城市唯一的河流,每到夏天,河堤兩岸就格外熱鬧喧囂。一入黃昏,各路商販便開始忙活起來,各種小吃琳琅滿目,打靶氣球、套圈圈、捏糖人兒,也有掛着相機吆喝着快照與畫人像的。那時的夏至,就是衆多支起畫架在河堤上給路人畫像的畫者之一。
那天蔚藍臨時有事放我鴿子,我一個人百無聊賴地沿着河堤跑,經過那排畫人像的攤子時,本來只是浮光掠影般地瞄了眼那些疾筆在素描紙上游走的畫者,這樣的場景每天都會在這裡看到,並不足以爲奇。令我忽然頓住腳步折身回來的原因,是他們當中有個男生面前的小板凳上分明就沒有人,可他卻一邊擡眼一邊下筆,還不時將鉛筆伸在空中瞄比例。
我好奇地繞到他身後。畫布上是一幅快要完成的推車老婦人像,我雖然對畫畫一竅不通,也沒什麼藝術眼光,可也覺得他畫得好極了,我甚至偷偷比較了河堤上所有畫像的人的作品,都沒有他的好看。
“你的模特在哪兒?”我忍不住問。
“在心中。”男孩頭也不擡地答,他的聲音出奇得好聽。
“那你給我畫一張吧。”我一時興起,繞到他面前那張小板凳上坐下。
他緩緩擡頭,看了我一眼,然後換了一張素描紙,薄薄的嘴脣輕抿,吐出冷冰冰的五個字:“一張二十塊。”
這就是我與夏至初次遇見時的情景,不夠驚心動魄也毫無美感可言,可我卻沉迷在他清冷動聽的聲音以及他遊走在畫布上時異常專注的神情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