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燦、亞晨、蔚藍很快趕到,我們在十字路口碰了下頭,又很快分頭去找。
汗水打溼了頭髮,襯衣黏成一片,腳上的球鞋將腳磨出了泡,我卻半點也感覺不到疼痛。不知疲倦地在一個又一個小巷子裡穿梭,路燈昏暗,沒有行人,也顧不得害怕了。不知跑了多久,終於,在一個狹窄的巷子裡發現一個蜷縮成一團倒在地上的身影,是青稞沒錯。跑近,還未開口喊她,卻被昏黃路燈下那一灘刺目的血跡嚇得腳步一個踉蹌,蹲下,發覺她臉上神色異常痛苦,大顆大顆的汗珠順着額頭滴落下來,打在她咬緊的嘴脣邊,她身體蜷縮成一團,顫抖的手指緊緊地摁住小腹,一聲聲痛苦的呻吟從她嘴裡微弱的發出。
“青稞……”我抱住她,她試圖推開我,卻已經沒了力氣。
我一邊流淚一邊給亞晨打電話。
將她揹回醫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孩子已失。
我蹲在手術室外,抱緊身體痛哭失聲,嘴裡反覆喃喃:“是我害了她,都是我……我就是個衰人,我就是個掃把星,誰沾上我誰倒黴……”擡手,一個接一個地扇自己耳光,蘇燦衝過來摟緊我,跟着掉眼淚,“西曼,別這樣,別這樣。誰也不想這樣的……”
我癱倒在她懷裡,哭得不能自已。
如果眼淚能夠洗刷我的罪過,讓青稞不受到半點傷害,那麼就讓眼淚淹死我吧。
青稞住院期間,拒絕見任何人。
我蹲在她病房門口一天一夜,她始終都不肯讓我進去。最後是媽媽和紀睿將險些暈倒的我抱回了家。
媽媽說,我問過同事了,那晚她跑出去後,在巷子裡應該是被摩托車撞倒才導致流產的。她身體在慢慢恢復,只是情緒波動太大。我拜託了護士好好照顧她,你別太擔心。等過幾天她穩定下來,你再去看她。
可沒過兩天,她趁護士不留意,偷偷地出了院,下落不明。我去過她租的房子,可她已搬走,在清理房間的房東見了我罵罵咧咧地說,死丫頭,還欠着我一個月房租呢竟然半夜給我落跑!
我也去過謎底酒吧,可領班說,她沒來過。很多我所知她打過工的地方我一一找去,可都沒有。
是呀,她誠心想逃開,又怎麼會讓我找到呢?
城市這麼大,茫茫人海要如何去找一個不想被你找到的人。蹲在車水馬龍的街頭,我緩緩地蹲下身,想着與青稞的點滴回憶,眼淚轟然滑落。
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家,剛進門,媽媽便迎上來指着客廳裡兩個大箱子說,西曼,你的快遞。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這麼大。
我猶豫地拆開箱子,抽出裡面的防碎泡沫,一幅幅熟悉的油畫映入眼簾,是江離第二次個展上所有的作品。我心一個咯噔,急切去找尋某樣東西,果然,在第二個箱子的最底層,靜靜地放着一張卡片,我伸手,緩緩地,緩緩地打開,只短短一行字——
西曼,對不起,忘了我。
我一屁股跌坐在那堆油畫中,反覆地看着紙上清清冷冷的幾個字,嘴角一點點盪漾開來,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笑到渾身顫抖,眼淚四濺。
好一個對不起,忘了我。
媽媽驚慌失措地湊過來看我手上的紙,然後靜默地蹲下身,將我緊緊地摟進懷裡,輕輕拍我的背。
“媽媽,我心好累,真的好累……爲什麼活着這麼累啊……”我蜷進她懷裡,深深汲取懷抱裡令我安心的溫暖,那種感覺,好像小時候在外面摔倒受了傷,回家找媽媽哭訴,她也是這般將我摟在懷裡,輕輕拍我的背,說,不痛了不痛了。
身上的傷痛很容易結痂,可心裡那些細細密密一道又一道的傷口,要花多少時間,經多久滄桑歲月,才能夠一點點撫平呢?
06
就當我以爲永遠失去青稞的消息時,卻忽然接到紀元宏的電話,彼時我與母親正在收拾出國要帶的一些東西。紀元宏在電話裡不耐煩地說,盛西曼,你趕緊過來將青稞這個瘋女人帶走吧,在我這大吵大鬧着要跳樓呢!
我不疑有他,趕緊攔了輛出租車便朝他說的地方而去。此時夜幕剛剛降臨,馬路上異常堵塞,我一邊撥青稞的電話,可回答我的依舊是冰冷機械提示關機的女聲,一邊心焦地催促司機快一點,惹得他臭罵我說神經病呀沒見現在堵着呢。我索性拉開車門跳下去,往街邊小巷口一輛摩托車奔過去。
當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紀元宏住的地方時,卻連青稞的影子都沒看見,他正閒閒地坐在沙發上喝啤酒看電視,見我氣喘吁吁地趕到,他衝我勾起嘴角笑了下。一把將我拽進房間,而後將門重重地關上。
到這個時候,我依舊沒有意識到危險,只是厲聲問他,青稞呢?
他拍拍手,嘖嘖,真是姐妹情深吶!說着伸手挑起我的下巴,傾身朝我靠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如果青稞知道你主動送上門來勾引我,你說,她會不會更恨你一點呢?”刺鼻的酒氣噴薄在我鼻端,令我胃裡剎那翻江倒海,危險的信息此刻終於竄入我腦海裡,顫抖着後退,心裡害怕得要命,卻依舊竭力讓自己冷靜一點,冷冷警告說:“你別亂來!”可退抵牆壁再無退路,他雙臂撐在牆上箍住我身體,任我怎樣掙扎都逃不開他的鉗制,他的頭慢慢往下傾,我擡腳狠狠踩下去,趁他吃痛往門邊跑,身體卻被別他再次拽回來,重重摔向沙發上,頭撞上木頭茶几,一陣昏眩過後感覺有**緩緩從額角滑落,模糊了視線,我終於忍不住哭出來,望着他靠近的身體,邊後退邊大罵:“王八蛋人渣畜牲,如果你爸知道你這樣對我,一定會殺了你……”
話未落音,臉上重重地捱了一巴掌,他的神色在頃刻間變得特別可怖,雙目充斥着令人戰慄的仇恨光芒,身體重重地朝我壓過來,汗水味混淆着他身上的酒氣,令我作嘔,我
顫抖着身體,手指死死地攥緊沙發套,心裡的絕望一波漫過一波,眼淚大顆大顆滑進頭髮……
忽然,一聲尖銳的悶響,門“嘭”地被砸開,透過淚眼朦朧,逆光中,我看見青稞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手裡拿着一把鐵錘。
趁紀元宏晃神的瞬間,我一把推開他,試圖從沙發上起身,雙腿的顫抖令我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再也起不來。
“啪啪啪!!!”三聲清脆的耳光響在我頭頂,快準狠,而後聽到青稞冰寒刺骨的聲音:“第一個耳光,爲西曼;第二個耳光,祭奠我曾經的愛情;第三個耳光,爲失去的那個孩子。”然後她俯身,將我從地上抱起,走向對面那棟樓。
當我看見她房間裡那架正對着紀元宏房間的望遠鏡時,明白了爲什麼她會忽然而及時的出現了。
她放了熱水讓我去洗澡,又找出她的衣服給我換。嘩啦啦的水流中,我依舊止不住地顫抖,滾燙的水漫過皮膚,卻沖刷不了深深的恐懼。
“我打電話給江離,卻是那言接的,他馬上就過來。”青稞說,眼睛卻沒有看我。
我靠在牀上,疲憊地點點頭。很多話想說,卻半點力氣也沒有。
那言很快趕了過來,看到我地上被我換下的撕爛了的衣服,沉聲問發生了什麼事?
青稞說,別問了,你帶她走吧。
我雙腿止不住顫抖,無法好好走路,那言只得將我抱起,下樓。青稞跟在他身側,在我上車的前一秒她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很輕,語調裡是濃濃的哀傷,綠色眼影在明明滅滅昏黃路燈的照耀下,折射出幽冷凌厲的光芒,如同她的話。
她說,盛西曼,自此後,我們兩不相欠,再不相干。
轉身,離去。
我早知她愛恨激烈,卻沒料她決絕至此,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我。
那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我將頭埋進那言的胸膛,眼淚再次淌下來,無可遏止。
我說,別送我回家,隨便哪兒都行,只要不回家……
這幅模樣的我,回家一定會讓媽媽擔心的。面對她的追問,我難保不會將事情據實相告。
那言點點頭,發動引擎,將車朝他家的方向開去。
我做了一場又一場混亂的噩夢,夢中無數個人影紛沓而至,卻又匆匆離去。任憑我怎樣苦苦挽留,都只肯留一個決絕的背影給我,揮揮手,不再見。
我是被一陣急促的門鈴聲從夢中吵醒的,恍惚地睜開眼,陌生的環境令我有不知身在何處之感,看了片刻纔想起自己是在那言家裡。
門鈴依舊不知疲倦地叫囂,我起身,拉開門的剎那,睡意全無,門外竟然是蘇燦!
“蘇姐姐……”我訥訥地開口。
她舉起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睛睜得老大,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片刻,她轉身,倉皇而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