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白麪對她率直、不帶任何雜色的審視目光,未覺得任何不適,反而對她愈加好奇,她與傳聞中的癡傻全然不符,反倒是睿智聰慧得很,微微一笑道:“公主見笑了。”
北宮蘭早在一旁看得兩眼冒火,現在又見蕭白對着她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心中的妒火燒得更旺。她走到兩人中間,打斷道:“人也見了,你現在可以走了吧?”
北宮青似乎看出了些端倪,原來她這個皇妹鍾情於這位第一將軍呢,她也不願意再破壞人家的好事,說道:“看來我來得真不是時候,打擾了。”
她前腳剛一走,蕭白也立即拜別道:“五公主,末將也告辭了。”
“蕭將軍,你……”北宮蘭還想留他,誰知他早已疾步離開,消失在了院門外。
北宮青還沒邁出靈秀宮的宮門,蕭白就從後面追了上來。
“三公主,且慢!”
她回頭看向他,無奈地嘆道:“蕭將軍,你這一走,我可算是把五妹給得罪徹底了。你說,你打算怎麼補償我?”
“這……”蕭白似未料到她會如此說,一時不知如何迴應。
北宮青噗嗤一笑,邊走邊說道:“別緊張,跟你開玩笑的。”
蕭白微微一愣,她的笑容如清風拂面,帶着陣陣清香,不由地讓人心醉。他定了定神,心情也跟着暢快起來,輕鬆笑道:“公主與傳聞中很不相同。”
“哦?傳聞如何形容我?”北宮青不問也知道個大概,但還是想從他口中得知他所瞭解的版本。
蕭白遲疑了一下,說道:“總之與親眼所見全然相反。”
北宮青颯然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大家怎麼傳我,我不在乎。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蕭白贊成道:“公主所言甚是,凡是但求無愧於心,又何必在乎他人之言?”
“蕭將軍似乎深有感觸?”對於他的出身,北宮青也稍稍從宮女口中瞭解了些,他是平民出身,能走到今日之地位,想來必是諸多艱辛。
蕭白坦言道:“不瞞公主,末將乃是布衣出身,身份卑賤。初入官場之時,雖是武狀元的頭銜,卻因着出身低微而遭盡他人白眼。直到有一日馳騁沙場,殺敵立功,憑着軍功才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地位,其中的冷暖辛酸,實不足爲外人道也。”
蕭白眼中的酸澀和感慨讓她深有感觸,她平生最佩服的就是白手起家、靠着自己一雙手打天下之人,心中對他的好印象又增了幾分,說道:“敢問一句,蕭將軍爲官究竟爲何?爲名?爲利?”
普天之下,大多數的爲官之人,無非是爲了名利二者。要收買他們,爲名者以名誘之,爲利者以利惑之,唯有名利皆不貪者最難收買。蕭白手中握有軍權,若是能得到他的支持,對於她的復仇計劃,無疑是一步極爲關鍵的棋子。只是短短的相處後,覺得此人並非尋常之人,怕是名利亦難收買。
“蕭白爲官,只爲守土衛國,讓所有跟我一般的布衣百姓都能過上安居樂業的生活。”
他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繼續追問道:“守土衛國?你守的是誰家的土,衛的又是誰家的國?”
“公主此言何意?”蕭白微微蹙眉,直覺她的問話別有深意,心中隱隱生出警覺之心。
北宮青卻是步步緊逼,追問道:“倘若東旭易主,你該如何?”
蕭白想也不想道:“叛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北宮青心中喟嘆,此人雖忠勇,卻難以動其心志,怕是很難說服他背叛北宮墨吧,畢竟他一布衣出身的平民能得到今日的位置,也跟君主的賞識分不開。
“那倘若新主比如今的皇上更加愛惜百姓、體恤百姓呢?你的初衷不過是想讓百姓過上好日子罷了,那麼誰來做皇帝又有何區別?”
蕭白眼神一凜,厲聲喝問道:“公主,你怎可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話來?”
北宮青挑眉輕笑,邁大了步子,走在了前頭,說道:“你若跳不出這個思想的框框,你永遠也成就不了名垂千古的一代名將。”
“名垂千古的一代名將……”蕭白在後邊注視着前方的白色身影,若有所思。
當北宮青回到靈毓宮時,北宮墨已等候在此多時,見到她進門,他面上陰沉,神情十分不悅。
“你去哪裡了?”
他的話語冰冷,讓她心裡發砷,她努力穩定了下心神,回道:“我覺得悶,出去隨便逛逛。皇兄什麼時候來的?”
北宮墨依舊陰沉着臉,說道:“朕不是告誡過你,乖乖在宮裡待着,不許出去惹事,你把朕的話都當耳邊風了嗎?”
她小心翼翼地回道:“皇兄,我不過是去散散步,沒惹事啊。”
北宮墨湊身到她跟前,在她耳邊咬牙切齒地說道:“還說沒惹事?皇后方纔跟朕請旨,要爲安樂侯求娶你,你說朕該不該答應?”
“安樂侯沐天生?”北宮青心中一驚,想不到他竟敢動她的心思,一時不慎脫口而出咒罵道,“這個王八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做他的白日夢!”
“哈哈哈……”北宮墨突然大笑起來,眯着眼邪肆地盯視着她,說道,“朕還以爲你真的改了性,這纔是朕所認識的皇妹。”
北宮青心裡咯噔一下,方纔一時氣憤竟暴露了本性,不知道他會不會起疑?她上前挽過他的手臂,搖晃着哀求道:“皇兄,求你,千萬不要把我嫁給他。我寧願一輩子待在皇宮裡陪伴皇兄,也不要嫁給那個色鬼。”
“你真的願意一輩子陪伴朕?”北宮墨黝黑的眼眸更添了一層深色,默默地注視着她,其間有種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流轉。
爲獲取他的進一步信任,她應答道:“嗯,我曾經深愛過端木俊,可是他傷透了我的心,我已經對愛情不報任何希望。我現在無依無靠,舅舅雖然疼我,但北宮塵恨我入骨,我是不可能去投靠他的。我現在只剩下這裡可以棲身,我又還能去哪裡呢?”
“那李澈呢?你不是跟他好了嗎?”北宮墨眼中仍帶着一絲疑光,他沒忘記那個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白衣男子,他雖然低調,但卻格外地引人注目。
“他救過我的命,我只是感激他罷了,我根本不愛他。我心裡只愛過一個男人,他就是端木俊,除了他,我不可能再愛上別人。”怕他對李澈不利,她只能如此說,儘量撇清她和李澈之間的關係。
“好,以後就讓朕來照顧你,我們兄妹倆一生一世永不分離。”一簇火苗在北宮墨的眸中跳躍着,他緊緊地將她擁入懷中,帶着佔有的慾望。他已經失去了司徒嫣,那麼就讓她的女兒來取代她吧,他想得到的東西,誰也無法從他手中奪走。
他強有力的心跳和讓她喘不過氣的擁抱,讓北宮青心底生出懼意,她是不是演得太過了?她直覺自己在玩火,正一步步走向另一個危險的深淵……
一整晚,北宮墨的話一直迴響在她耳邊,讓她心裡忐忑不安。窗外一陣風吹過,接着傳來一個細細的腳步聲,她直覺定是李澈從南翼趕回來,欣喜地跑過去,打開窗戶。
猛然對上窗外一雙水盈盈的略帶驚詫的眼睛,她頓時愣住了,這不是當日與她一起從人販子手中逃亡的魏姍姍嗎?
“魏姍姍,你怎麼在這裡?”
魏姍姍左右顧盼着,壓低聲音道:“公主,我不便在此久留,你要千萬小心皇后和沐小侯爺,他們會對你不利。”
北宮青打量了下她的穿着,問道:“你在宮裡當差?”
魏姍姍點頭道:“我現在是皇后身邊的侍女,白天還沒來得及謝你,讓我脫離了小侯爺的魔爪。”
北宮青恍然大悟,說道:“原來是你,謝謝你來報信,我會留心的。”
“那我先回去了,要是讓人發現,就該受罰了。”魏姍姍躡手躡腳地沿着牆根離去,北宮青心中溫暖,想不到還能在此見到一位故人。
“嗯,一切小心。”
待魏姍姍走遠,另一個身影從暗處走了出來,他纔是她要等待之人。
“青兒,是怎麼回事?皇后爲何要對你不利?”李澈已在暗處躲了有一會兒,將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你都聽到了?”北宮青見到他出現,心中甚是歡喜,主動讓出空間,讓他從窗口處跳了進來。
“我拒絕了皇后爲沐天生請旨的婚事,她可能是咽不下這口氣,所以纔想對我不利吧。”她心中如此猜想不是沒有道理的,雖然沒見過皇后本人,但從宮中的傳言中多少也能體會出一些道道來。
李澈關上窗戶,擔憂地望着她,說道:“皇宮裡麪人心難測,你要處處小心。”
“不說這個了,看你風塵僕僕的,一定是剛從南翼回來吧?”
他身上覆着一層厚厚的塵土,原本潔白無瑕的外衣也染上了一層灰黃,他是最愛乾淨的,如今這樣出現在她面前,可想而知他心情的迫切,她內心十分感動。
她伸手撣拭着他身上的塵土,像個久盼丈夫遠行歸來的小婦人。李澈低頭注視着她,脣邊含笑,說道:“我今天剛到,在客棧歇息了一下,就來看你了。”
他永遠都是這樣,把她放在第一位,她鼻中酸酸的,撅嘴嗔道:“傻瓜,就猜到你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