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輕舟將孩子抱到她跟前,讓她過目,讚不絕口道:“你瞧這孩子,長得多俊?他出生時,天降異相,將來必定很有出息。”
“抱走他,不要讓我見到他!”
北宮青使勁地推開了他,激動地叫喊,她不願再看他第二眼。因爲他眉心處的那顆硃砂痣竟和端木俊眉心處的一模一樣。莫非真是孽債,父子倆竟長了一模一樣的硃砂痣,而且連位置也絲毫不差。若是他長大後,也和端木俊一般容貌,要她天天面對着她憎恨之人,她非發瘋不可。
“從明天開始,我搬去石室閉關,以後,不要讓我再見到他。”她艱難地爬下牀榻,不想再繼續留在這個房間,她要遠離這個孩子,遠離那個男人帶給她的傷痛。
葉輕舟見她反應如此強烈,又仔細瞧了瞧孩子,終於恍然大悟,嘆息道:“青兒,你這是何苦?孩子是無辜的。”
“我真不該生下他……”她頭也不回地破門而去。
歲月匆匆,一晃就是五年。
五年裡,北宮青幾乎沒有踏出過石室一步,終日沉迷於武學之中,她的武藝在這五年當中突飛猛進。經過葉輕舟的指導,她體內蘊藏的那股強大的力量已逐漸化入她的內力之中。或許她是想借着日夜習武來忘卻那段傷心的記憶,又或許是化悲憤爲力量,她要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不需要別人再保護她,而她不僅可以保護自己,還能保護更多的人。
“小姐,已經五年了,你就見小主子一面吧。”
魏姍姍跪在石室外,苦苦地哀求。
這五年裡,北宮青未曾見過孩子一面,更未曾抱過他。她只是每天聽着葉輕舟不厭其煩地跟她彙報着孩子的成長曆程,她不願聽,可又忍不住想知道關於孩子的信息。所以每次當葉輕舟嘮嘮叨叨地講述孩子今天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這些瑣碎之事時,她假裝不關心,卻還是一字不漏地聽了進去。
她知道葉輕舟給孩子取了名字,叫端木澤,取澤被蒼生、恩施萬民之意。她知道她的孩子八個月大就開始牙牙學語;三歲時,他便能讀書識字、背誦詩經;四歲時,他開始在葉輕舟的親自教導下習武強身;五歲時,他已能繪畫下棋……她的孩子是個天才,擁有超乎常人的天賦,不僅有過目不忘的本領,而且聰慧過人,無論學什麼,他都一點即通。
她每天都聽着有關孩子的點點滴滴,這已經成爲她生活中最大的樂趣,她的孩子是她的驕傲,可她就是沒有勇氣出去見他。當她是在懲罰自己也好,懦弱也好,她始終不敢邁出石室一步。
門外又響起魏姍姍的哀求聲:“小主子時常問我,娘在哪裡,爲什麼不要他……小姐,小主子是無辜的,你就見一見他吧。”
“你走!我不會見他。”北宮青下狠心地閉上雙眼,那個孩子太像他,她怕自己一看到他就會想起他的父親,想起他父親對她的一次次傷害。
魏姍姍又跪了許久,見她始終不願出來,只好失望地離去。
“丫頭,你這是何必?澤兒畢竟是你的親生骨肉,再大的恨也不該轉嫁到孩子身上。”葉輕舟不知何時來到了石室,而她卻心神恍惚,未有察覺。
她甩甩頭,固執地說道:“師傅,你不必勸我,我不會見他。我只要一見到他,就會想起他的父親,我恨他。”
“唉,再過半個月就是澤兒五歲的生辰,整個靈劍谷的人屆時都會爲他慶賀。你來不來隨你,我話已帶到。”葉輕舟故作長嘆,在門口徘徊了一圈,又進屋說道,“哎呀,我這個寶貝徒孫真是個天才,八個月大就開口說話,三歲能背頌詩經,四歲開始習武練劍,五歲能繪畫下棋,真是了不得啊!整個谷裡的人都把他當寶貝寵着,就某些人不懂珍惜,小心以後沒人養老送終哦……”
北宮青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忍不住想笑,嗔道:“師傅,你也不用每天在我跟前重複這些話吧?聽得我耳朵都快起繭了。”
“誰讓你就是沒聽進去呢?”葉輕舟又是一聲長嘆,這次是真的離開了石室。
待人離去後,她頹然地坐在了地上,陷入沉思。
或許,她真的錯了,孩子始終是無辜的。
不見他,只不過是不想看到他時,想起他的父親。
孩子的五歲生辰即將來臨,這五年來,她從未盡過做一個母親的責任,是時候她該爲他做些什麼。
五年來,第一次踏出石室,強烈的陽光讓她有些不能適應,刺眼的光線射得她眼睛發疼。
如今已是五月天,春光明媚,鳥語花香,不知有多久沒有享受這大自然的純美。
她腳尖輕點,飛身輕縱於林木之上,踏風而行。她敞開着雙臂,盡情地呼吸充斥着花香的清新空氣,暖風拂過她的臉頰,擦過她的裙袂,飄逸如仙。
飛過谷中一片密林時,忽然瞥見一道白影穿過灌木叢,她定睛一看,竟是一隻壯年的白狐。她眼睛一亮,正好捉了這隻白狐,用它的狐皮爲孩子做件禦寒的衣裳。
她腳下加快步伐,朝那白狐追去。飛掠過一棵梧桐樹時,她隨手摘取一片葉子,反手朝那白狐的腦後射去。白狐應聲倒地,很快就不能動彈,她走近一看,白狐的腿上竟插了一支短箭。她方纔的確有聽到射箭的聲響,卻不知對方的目標也是它。拔下短箭,待看清上面刻了一個“澤”字,她心神不由地一慌。
“白狐是我射中的!”一個脆生生的童音在她身後響起。
北宮青無法相容自己此時的心情,激動、害怕、又有些期待……她慢慢地轉過身,對上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他的兩腮上帶着些嬰兒肥,粉嫩嫩的。他的目光炯然有神,如夜空中閃爍的星辰,耀眼奪目。
這就是她的孩子,她和端木俊的孩子。她從沒見過這世上有如此可愛的孩子,只一眼就讓人疼惜到心窩裡,想不喜歡他都難。
他眉心處的那顆硃砂痣已不像剛出生時那般妖冶刺目,而是被部分掩蓋在瞭如潑墨般的俊眉之下,但仍然很是顯眼,讓人一眼就能被它勾住心魂。
“白狐是我射中的!”端木澤見她沒什麼反應,又再重複了一遍,脆生生的童音甚是悅耳。
北宮青回過了神,見他微撅着小嘴跟她據理力爭,兩顆如黑葡萄般晶瑩剔透的眼珠子定定地注視着她,模樣甚是討人喜歡。她故意想逗逗他,將短箭藏在了袖中,反問道:“你有什麼憑證,證明它是你射中的?”
端木澤四下找了找,皺起小臉納悶道:“我的箭呢?它腿上的傷分明就是我射的。”
北宮青再仔細打量他一番,他的背上掛着一隻類似弓弩、靈巧輕便的弓具,難怪以他弱小的身軀便能拉動弓箭,原來是憑藉着這件新式武器借了巧力。卻不知究竟是何人如此聰慧,竟能製作出技術如此超前的弓弩來。
她假裝不信,搖頭道:“你這麼小的年紀,恐怕連弓都拉不開,小孩子不可以說謊。”
端木澤只是輕皺了下眉頭,並不急躁,眼珠子往邊上一轉,說道:“那要是我再射中一隻獵物,你是不是就能相信我的話?”
北宮青擡頭正好見樹上停了只麻雀,指着它與他約定道:“好,如果你能射中樹上的那隻小鳥,我就相信你有這個能耐。”
端木澤從容地搭弓上箭,他所表現出來的鎮定和自信完全不似他這個年齡該有的。他瞄準目標,輕輕掰動弓弩上的機關,一擊即中,又快又準,連她都忍不住叫好。
“怎麼樣?”他得意地挑眉。
“你的弓很特別,是誰給你做的?”她伸手觸摸了下他的弓弩,製作精細,上面還有些細緻的紋飾,可見花了一番功夫。
端木澤甚爲自豪地揚眉道:“是我自己設計,然後讓飛雨叔幫我做的。”
“不錯,你的確有些能耐。”他果然不愧天才之稱,竟有這般能耐,她心中也甚爲自豪。有意繼續逗他,她迴轉了身,帶着獵物就要離開。
端木澤這下有些急了,張手攔在了她前面,撅嘴道:“你不能走,把我的白狐留下。”
她聳聳肩道:“白狐是我的,與你何干?”
他一臉正經地據理力爭道:“剛剛明明說好的,我射中小鳥,你就把白狐給我。”
北宮青裝傻道:“我何時答應過?我只是說,如果你做到了,我就相信你有這個能耐。”
“你……”
端木澤氣極,眼珠子一轉,突然搶了她腰間的玉佩,撒腿往前奔去。
北宮青愣了一下,這是什麼狀況?這小鬼竟然敢搶她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