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子卿逐漸收斂了笑意,目光下沉,三分之二的大臣都站到了大殿的右方,與他對峙而立,他怎能不氣惱?
玉階上方一個笑聲逐漸響起,由小轉大,最後是放聲大笑。
五年來,北宮青還是初次嚐到勝利的滋味,心中喜不自勝。
“既然諸位愛卿都贊成設壇祈福,那此事就這麼定了。護國公,你沒有其他異議吧?”
“哼!”上官子卿氣沖沖地甩袖,邁步離開大殿,他此時的臉色要多難看,便有多難看,身後繼續傳來女皇肆無忌憚的大笑聲。
今日便是西山設壇祈福之日,北宮青在宮女的服侍下換上了最爲隆重的盛裝,裡三層、外三層。天子出巡,萬民朝拜,若不是如此,她定然不會穿這繁複沉重的裝束。
着裝畢,她持起靈劍,靈劍的迴歸,代表着她所等之人已經就位。
今日之舉,不成功便成仁,無論成敗,都將載入東旭國的史冊。
上官子卿,今日你我便決一雌雄。
“母皇。”端木靜的一聲嬌喚打斷了她的思緒。
回首時,見到女兒正在上官子卿的懷中笑靨如花,她目光收斂,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借辭催促道:“上官子卿,吉時將至,我們快快啓程吧。”
上官子卿輕笑道:“我正是來提醒你,吉時將至的。”
“那你帶靜兒來做什麼?”她心中更爲擔憂,倘若他拿靜兒爲質,那她該怎麼辦?
果然不出她的意料,上官子卿說道:“靜兒自然是與我們一同前往。”
“不行!”她斷然否決。
上官子卿開始有些生疑:“爲何?難道西山上有危險?”
北宮青怕他起疑,忙推說道:“她身子瘦弱,經不起顛簸,還是讓她留在宮中吧。”
上官子卿卻不以爲然,搖頭道:“李澈是她的親生父親,她爲生父祈福,更能孝感動天,不是嗎?”
北宮青料定他必是爲以防萬一才如此小心行事,怕他識破她的計策,功虧一簣,她決定孤注一擲,點頭道:“好吧,把靜兒給朕。”
上官子卿似仍有顧慮,避開了她伸過來的手,側身道:“不用了,還是我來照看靜兒。”
北宮青蹙眉,看來只有半途再另想他法,將女兒弄到自己身邊了。
御駕出遊,沿途的百姓列道跪拜兩旁,山呼萬歲。
這一聲聲的萬歲,卻並未讓北宮青感到榮耀感,上官子卿一日不除,她一日難以安坐皇位。
抵達西山時,已近正午。
祭天、祈福……一道道的事項皆條程有序地進行。
設壇雖是旨在誅滅上官子卿,可她仍是滿懷着萬分的誠心祈求上蒼保佑李澈。
“靜兒,到母皇的身邊來,爲你父親向上蒼祈福。”
北宮青跪身於西山之巔的法壇前,身邊圍着飛龍寺的僧衆,她朝仍在上官子卿懷中的女兒招招手,這是將女兒喚到自己身邊的最好時機。
上官子卿不疑有他,便將端木靜放到地上,任她由宮女牽引着走向她的母皇。
“靜兒,坐到法壇上邊去,母皇不讓你下來,你千萬不要下來。”
北宮青抱起女兒,讓她坐在法壇正中央,這個位置是最安全的,由飛龍寺的衆僧侶護衛她,她便可無憂了。
她暗中朝雲水使了個眼色,邁步走至朝臣前,朗聲宣道:“愛卿們,朕自登基以來,處處受制,政令無法佈施,法度無法維護,這是朕的過失。朕悲哀啊,朕堂堂一國之君,卻得委身聽命於臣下之命,這是何等恥辱?”
她自腰間拔出靈劍,劍光閃爍,劍身迎風而鳴:“今日,朕要在此西山之上,誅奸佞、斬小人,收攏皇權、蕩平朝野。誰替朕斬下上官子卿頭顱,朕許他封侯拜相,黃金萬兩!”她氣勢逼人的討逆之聲迴盪在山巔,頓時驚煞了不知情的大臣們。
埋伏在山下的將士帶頭高喊:“斬殺上官子卿!”接着一波接着一波的喊聲此起彼伏,伏兵也自山下、山間潮涌着奔向山巔。
“斬殺上官子卿!”
“斬殺上官子卿!”
“……”
上官子卿臉色大變,憤怒的目光掃向舉劍高呼的北宮青,萬沒料到她會在此設伏,並且欲取他性命。他身邊的護衛紛紛向他靠攏,與潮涌上來的伏兵相抗。
上官子卿緊盯着她,質問道:“青兒,你真要取我性命?”
北宮青毫不留情地呵斥道:“閉嘴!你不配喊朕的名字。”
上官子卿盛怒,咬牙道:“那你就休怪我無情了。黑子,給我殺了她!”
一個黑影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他總是來無影、去無蹤,讓人防不勝防。北宮青下意識地倒退了幾步,也朝着後方大喊一聲:“莫問,此人就叫給你了。”
也是同樣的來無影、去無蹤,莫問憑空地就出現在了衆人眼中。高手對決,意念爲先,衆人只看到一青一黑兩道影子交纏相鬥,至於他們究竟用了何招數,誰也無法分辨。
北宮青趁此機會,與南宮飛雨、孟柯等人一起圍攻上官子卿,上官子卿不敵三人,身上已傷了幾處,慢慢退至崖邊。
“爹爹,小心!”
激烈交戰中,忽然傳來端木靜嬌嫩的呼喊聲,略帶着哭腔。
上官子卿心神一凜,餘光掃向法壇的正中央,那個可人的小小身軀正焦慮地關注着他的安危。他忽然笑開了,笑得燦爛絢麗,原來這世間還有真正關心他、在乎他之人。
他稍稍一分神,孟柯掄起一腳重踢在他心口上。
“啊——”
上官子卿飛身離開了崖邊,直直地往下墜落,整個山巔迴盪着他的叫喊聲,充滿驚懼和絕望。
“公子!”
一道黑影也跟着跳入崖下,竟是黑子捨身跟隨上官子卿而去。
“爹爹!我要爹爹!”
端木靜大聲地啼哭,眼淚嘩嘩直流。
北宮青回到她身邊勸慰,心生感觸,想不到女兒對他竟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她一直以爲上官子卿是爲控制她威脅她纔有意接近女兒,如今看來,或許他確實可恨,但他對女兒的疼愛卻是用了心的。
“你還我爹爹!還我爹爹!你是壞人!”
女兒幼小的拳頭擊打在她胸前,她心底生寒,辛酸之淚奪眶而出。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爲什麼兒子和女兒都恨她?
上官子卿一死,他的手下也紛紛歸降,這場平亂很快止息。
爲防有變,北宮青立即下令皇甫勁、蕭白和王蒙等人分兵幾路繳獲上官子卿手下諸將的兵權,剿滅餘黨。而北滄國那邊,她早已遣送舅舅出宮,趕赴北滄國穩定政局。
安排完一切後,她便馬不停蹄地趕往醫舍,那裡有她思念了五年的愛人正在等待着她,她已迫不及待地想見到他。
眼前是熊熊的烈火,黑煙直衝雲霄,整個醫舍都籠罩在烈焰和黑煙中。
“不!”
當北宮青來到醫舍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她破聲長嘶,肝腸寸斷。
難道她還是晚來了一步嗎?
“阿澈!”
她奮不顧身地往火海中衝去,身後一股強大的力道將她攔住。
“青兒,不可!”
她回頭一看,攔住她的正是龍千羽,她用力地掙脫他,甩手給了他一巴掌。
“誰敢攔朕,朕要他人頭落地!”她雙目赤紅,神情極爲激動。
“青兒,是我!我是阿澈。”“龍千羽”使勁地搖着她的雙肩,心中又是震動、又是焦急。
北宮青逐漸回過神來,心緒收攏,定定地望着他一邊浮腫的臉頰,足足半盞茶的時間,她的眼神中百感交集。她伸手撫上他的臉,忽而大哭,忽而大笑,心中說不出的滋味。
李澈的眼眶已然溼潤,緊緊地將她擁入懷中,得她如此相待,他此生無憾。
東旭國經過這一場動亂後,朝野上下呈現一片欣欣向榮的新氣象。
女皇平亂後,頒出四道聖旨:
第一道,大赦天下,免除百姓賦稅三年;
第二道,罷免半數以上的百官,啓用年輕一輩的新人當政;
第三道,收攏東旭國和北滄國兩國的軍權,重新編制軍隊;
第四道,開設國家學堂,實行免費義務教育制度。
聖旨公佈後,舉國上下一片歡騰,女皇爲慶賀此次平亂,舉國歡慶三日,並將這一日五月初一,定爲國慶日。
滿天的煙花綻放,絢爛奪目,東旭國的這個夜晚是名副其實的不夜天。
盛大的宮宴還在繼續,而宮宴的主人早已悄悄離開了宴席,來到這清漪宮的青瓦之上與愛人相會。
李澈又換回了他勝雪的白衣,獨坐於檐頂,迎着晚風,衣袂翩躚,青絲舞動。
北宮青來至檐下,一個飛身輕盈地落到他身邊,嫣紅的臉頰,有些微醉,迷離的神色,更添了幾分魅人的誘惑。
“阿澈,我們這樣像不像是在偷情?”她腳下一個踉蹌,倒入了他懷中,不知是故意,還是酒意醉人。
李澈聞着她身上醇香的酒味,不由地輕笑道:“我覺着,倒像是你在調戲我。”
北宮青擡眸瞅向他,流轉着眸光,戲謔道:“你到底是不是真的阿澈?不行,朕要驗身,查明正身。”
李澈輕快地笑開,月光的餘暉灑在他清俊的面容上,也更顯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