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貧。”
姜安寧哼了哼聲,沒好氣兒的瞪了人一眼。
哪裡是什麼她料事如神?
分明這些事情,都是她安排的人去做的。
“如此,怕是衙門想要把慈幼堂挪到義莊附近那塊地方,也不太能成了吧。”
姜安寧笑了笑:“旁的不提也罷,光是那座破廟,怕是這一時半會兒都沒有人敢上去拆吧。”
“主上您真真是料事如神。”
段青山再次諂媚的拍了一句馬屁,被姜安寧瞪了也不惱火,反而十分享受一般。
姜安寧哼了一聲,沒理會人的諂媚討好,心情愉悅的慨嘆:“可是不搬過去也不行啊,城中的地皮實在緊張,若是不搬過去,只怕在城中也無地安置。”
段青山微躬了躬身:“衙門那邊也是如此說的。”
他笑着道:“不過,鑑於那地方確實還沒有修繕好,所以衙門跟慈幼堂那邊商量了下,約定暫時只把新來的人,送到新選址去。”
至於新來的人是誰?
除了張氏,哪裡還會有什麼別人呢?
畢竟這年頭,人人都重視一個孝字!
就算是心裡頭不想,不情願,可也不會真的就把的自己的親孃老子,給送到慈幼堂去。
那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即便心裡頭各種不痛快,不願意真心的侍奉雙親,更有甚者,還把老人給關進牛棚、地窖、破柴房這樣的地方,不給吃、不給喝的,盼着老人早些死,鬧個喜喪吃喝一場,別在拖累全家纔好。
卻也是不會把人送到慈幼堂去的。
生怕會被人口舌責怪,說自己不孝順。
幼就更是少見了。
在大靖,遺棄幼子,那可是重罪!
被抓住現行了,是要挨板子流放的。
“如今我就要到京城去了,這一去,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夠回來。”
回不來也說不定。
姜安寧目露滿意的神色,看着一家紙紮人做的十分靈動的白事鋪,笑着說道:“我阿孃與爹爹的十週年祭祀,我只怕是沒有辦法回來,給他們燒上厚厚的一沓紙錢了。”
“所以週年祭祀這事兒,怕是要早早預備起來纔好。”
“我尋思這,不如就趁着臨走之前,多給他們燒一些。”
姜安寧說着,指了指那家把紙人扎的活靈活現的白事鋪子,輕聲細語:“我瞧着那家的紙人,扎的就很是不錯。”
“你去幫我多買上幾個吧。”
“到時候,一併燒給他們。”
“也省的他們在底下無人作伴,太過於寂寞。”
段青山笑着應了一聲是。
隨後又道:“村裡人,向來對您十分的妒忌,不待見,如今更是鬧出縱火的風波來,聽着就夠嚇人的。”
“虧得是有官府幫忙介入其中,不然的話,真不知道要鬧大成什麼樣子。”
“可奴只怕,眼下的安靜,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平靜,那些人現在不鬧騰了,不過是忌憚着,不敢再生出事端罷了。”
“若是您在這個時候,大張旗鼓的給老夫人他們燒紙,祭祀,只怕他們會揪着這個由頭,再次向您發難起來。”
“倒不如,就在城外燒吧。”
段青山煞有其事的提議:“如今,城外已經有了十分規範的祭祀之地!不僅是去年逃荒過來的那些人,會在城外燒紙祭祀,緬懷就在故鄉那片土地上,已經逝去的親人們,就是城裡頭,也有不少人會到城外來燒。”
姜安寧“嗯”了一聲:“你辦事兒,我放心,你儘管去安排吧。”
主僕二人似是而非的說了一通祭祀燒紙的事兒,任憑是誰在此時經過聽了,都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
段青山去了姜安寧說紙紮人做的好的那家,買了十六個紙人,跟店家約定好了,送到城外破廟去。
那裡臨近亂葬崗。
平日裡,確實有不少的富貴人家,會過去那邊,給那些孤魂野鬼燒紙,希望他們都能好好安息。
就當是“積德行善”了。
也有不少人,會送一些紙紮的童男童女過去,放到附近的義莊,或是破廟裡頭。
倒也不是那些人,真的就沒個忌諱,不怕會因此被那些孤魂野鬼給纏上身。
而是因爲半年前,江安縣忽然來了個神出鬼沒的輕輕道人。
此人算得一手好卦。
幾乎是說的每一句話都靈驗了。
於是漸漸的,就在江安縣有了名聲。
不少富貴人家,都惦記着請人上門來批命看風水,想要用來延續家族的富貴。
奈何這位輕輕道人實在是太過於靈驗。
幾乎是人人都想要請其幫忙批命看風水。
實在是有些忙不過來了。
後來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傳出來的,說是,是這位輕輕道人親口所言,只要能夠安撫得了城外亂葬崗裡那些遊蕩的孤魂野鬼,度化他們,贈送他們一些在地下的衣食無憂,便勝造無數功德。
於是,一時間的,城內的白事鋪子,幾乎都快要被踏爛門檻了。
那些什麼紙錢,金元寶,被那些有錢人家的下人們,一馬車一馬車的往城外拉。
成天成宿的燒給那些孤魂野鬼。
要不是衙門介入,規範了他們燒紙的時間、數量,只怕那附近都要被燒個乾乾淨淨。
如今,大傢伙燒紙的熱情,雖然說沒有剛一開始的時候,那樣高漲了。
可還是時不時的,就會有人過去燒些紙錢。
尤其是……
做了虧心事兒的那些宵小們。
就連姜家村的人,也曾過去燒過幾次呢。
只是不知道姜家村的那些人,是因爲什麼而虧心。
姜安寧看着段青山安排打點好,覺得好像也沒有剛剛那樣氣悶了。
重新回到了馬車上,吩咐人道:“到饕餮樓吧,有些餓了,去吃個飯。”
段青山“誒”了一聲,重新掉轉了馬車的方向,驅車朝着饕餮樓而去。
饕餮樓是最近一段時間,在江安縣城興起的一家酒樓。
原本也是一家老字號,後來不知道是換了東家,還是怎麼的,突然間就改名了。
不過這改了名之後啊,生意倒的確是火爆起來了。
最開始的時候,人們還只是好奇,究竟是怎樣的一家酒樓,竟然敢口氣如此之大,取了這樣個名字。
尤其是附近書院裡,喜好美食的學子們,特意過來品鑑了一番。
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嘗味道,還真的就是驚爲天人!
惹得幾個學子,當即就吟詩幾首。
饕餮樓也因此,聲名鵲起。
引得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過來饕餮樓品嚐美食。
姜安寧去的時候,尚沒有到飯點兒。
但饕餮樓裡頭,已經隱隱人滿爲患的架勢。
“誒呦,這位客官,您真的是稀客,快快裡邊請,您一早預定好的包間,已經給您收拾乾淨了,還點上了您最最喜歡的香料。”
姜安寧沒有客氣,直接跟着店小二,去了二樓位置最好的包廂。
剛一進門,聞風而來的饕餮樓老闆,就嚶嚶嚶的跟着進來了。
“你可算是來了,我還以爲,你這輩子都不想再見我呢!”
姜安寧剛要坐下,迎面一陣香風撲鼻,嚇得她趕忙退開數步,離人遠了幾分。
險些因爲人的躲避,撲個嘴啃泥的晚娘,頓時一臉的幽怨。
姜安寧嘴角微抽,尷尬的咳了咳:“不好意思啊,下意識反應。”
晚娘癟了癟嘴,神色委屈。
“好端端,你怎麼就想着,開起酒樓來了呢?”
姜安寧還是第一次過來這裡。
不過,過去的半年裡,倒是會時常聽段青山提起來。
知道這是晚娘跟姜輕輕合夥開的。
當初找上姜輕輕的時候,倒也真的沒想到,她居然真是福建那邊大船商家的女兒。
晚娘哼了哼聲:“你一來,也不說關心關心人家,倒只好奇我爲啥開這個酒樓。”
姜安寧:……
她着實有許多日子沒見過晚娘了,只覺得人此時容光煥發、面色紅潤,甚至好像還豐腴了些。
想來日子是過得很不錯的。
“你不想說,那我就不問了。”
姜安寧繞過人去,挑了個地方坐,看起來若無其事的拿起手寫菜單。
好像真的並不十分好奇晚娘究竟爲什麼會開了這間酒樓。
晚娘有些愣住了,神情更是幽怨。
-
酒樓對面的小院。
嬌娘有些着急:“姜安寧去饕餮樓了……她該不會發現什麼吧?”
王尚慢悠悠的倒了一杯茶,神色輕鬆的品着。
“發現什麼?”
“不過就是一家普通的酒樓罷了,有什麼好發現的?”
嬌娘還是着急:“可那酒樓明明是你……”
“我什麼?”
王尚擱下茶杯,漫不經心的瞟了人一眼:“饕餮樓的前東家,因爲經營不善,且家中兒子有了出息,決定舉家南下,搬到餘杭去。”
“所以便將手中閒置的資產,交給牙人幫忙變賣了……”
“好巧不巧的,晚娘靠着賣香料賺了些錢,不僅盤下了畫舫,還用剩餘的錢,買下了饕餮樓,重新裝潢,盛大開業。”
“因爲饕餮樓那兩個福建船商家裡來的廚子,燒的一手好菜,漸漸的聲名鵲起,門庭若市。”
“這都是人家晚娘經營有方的功勞。”
“你杞人憂天個什麼勁兒?”
王尚語氣輕鬆,像是完全不能夠理解嬌娘那副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樣子。
“我杞人憂天?”
“哈?”
嬌娘冷笑了幾聲:“你是不是忘記了,那晚娘究竟爲何會突然間興起開了一家饕餮樓?”
“又或者是你耽於美色,早就已經忘記了,她心悅於你的事情?”
“這半年來,你沒少利用她對你的傾慕之情,暗中做手腳吧?”
王尚神情冷了幾分:“注意你的言行。”
他目光略顯兇狠的警告道:“我可沒有利用過任何人爲我做任何事情。”
“你不要在這裡無中生有。”
“說一些有的沒的。”
“要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
他略微用力的擱下茶杯,發出噔啷的一聲。
起身走到人的跟前:“要是你不知道的話,我不介意幫你好好的想想。”
“直到你學會說話爲止。”
嬌娘氣息微滯,心中將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狗東西,道理說不過,就跟她講武力。
不就是仗着比她力氣大了幾分嗎?
且等着吧,早晚有一天她會手刃了這個狗男人。
以報現在被他盛氣凌人之仇!
真是、真是……真是氣死她了。
嬌娘狠狠的剜了王尚一眼,表示自己的不服氣。
卻到底是沒敢再說什麼了。
王尚見人識趣兒,冷哼了聲,收起那身壓迫感,只警告道:“以後別亂說話,小心丟了舌頭。”
嬌娘翻了白眼。
嘴上說着“是是是,我記住了”,心裡想的卻是:還什麼別亂說話,我有哪一句是亂說的了?
是周家老爺子,得知兒子在餘杭被綁架了,不得不變賣家產,親自上門去贖人這事兒,不是是你暗地裡做下,還是誘導晚娘開這家酒樓,不是你刻意爲之了?
那個死能裝!
好像跟一朵好漂亮的白蓮花似的。
呸!
虛僞!
“你罵我?”
王尚的聲音,冷不丁的在人耳邊響起,驚嚇的嬌娘差點躥跳起來,心虛的迴避着人的視線,不敢與之對視:“誰、誰罵你了?!”
“我都沒有說話!”
“你可別在這兒污衊好人啊!”
王尚戲謔的冷笑:“你在心虛。”
“誰、誰心虛了!”
嬌娘渾身上下就嘴最硬:“我沒有!你可別冤枉好人!”
她呵呵冷笑了幾聲:“我有什麼好心虛的,真是笑話。”
“那你爲什麼不敢看着我的眼睛?”
王尚貼近了人的耳畔,輕輕吹氣,溫熱的呼吸,惱火的嬌娘直瞪眼睛,毫不猶豫的揚手給了人兩巴掌。
“我那是嫌看你會髒了老孃的眼!”
嬌娘怒斥後冷笑:“真不知道,那個把你放在心尖尖兒上,當作夢中情郎的人兒,得知你如此輕浮放浪,會不會後悔將一顆心放在了你這裡,覺得晦氣!”
王尚呵呵了幾聲。
“只要你不出去胡言亂語,我自然永遠都是端方君子。”
他話似無意,實則警告。
嬌娘嘴上不敢說什麼頂撞的話,心裡已經把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呸!
什麼東西!
敢做不敢當的僞君子!
早晚要遭報應的!
就算嬌娘什麼都沒說,王尚也能從人的表情裡頭,看出她在罵他。
不過也不重要。
窩在這裡這麼許多年,有情緒很正常。
罵就罵吧。
他相信嬌娘還是知道,舌頭該放在什麼位置的。
況且……
現如今,他身邊剩下的人,也只有一個嬌娘了。
之前被派去與周然接觸的招妹,失蹤了許多時日,他派了許多人手,甚至都懷疑,是京城那邊,把人給召了回去。
後來倒是找見人了。
不過,卻已經成了屍體一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