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官府出了一則公告,提醒江安縣的百姓,暴雨天氣千萬不要冒險出門。
事後人們也就都傳,那幾天大雨,狂風亂作,電閃雷鳴,有人喝醉了酒,跑出去失誤掉進了河裡。
江安縣本來就是個水系發達的地方。
大河小河數不勝數。
也時常會有人掉進河裡,不幸溺亡。
那段時間,倒是家家戶戶都提醒着自己家裡的孩子,耳提面命又耳提面命的,嚴禁他們到河裡去野浴。
生怕會出了什麼事故。
這件事兒,也隨着官府的公告,徹底煙消雲散。
時不時會有偶爾有人唏噓兩句,嘆一句可惜。
沒有人懷疑,是晚娘殺了人。
再後來,晚娘就關停了畫舫,遣散了衆人。
不過,那時候畫舫,已經也沒有什麼人了。
姜安寧也是後來才得知,嬌娘那些人,不僅僅是殺了吳娘,連從前跟晚娘一起共事過的其他小姐妹兒,也全都慘遭毒手。
再後來,晚娘就開了這家饕餮樓。
跟姜輕輕一起。
姜輕輕在幫着姜安寧狐假虎威,裝成人傻錢多的大船商,到姜家村去收購了幾次蠶繭之後,還真就在這其中找到了些許門道。
尤其是桑家兄弟養出五色蠶繭之後。
她更是看到了滿滿登登的金銀珠寶,在向她招手。
也是在這個時候,姜安寧他們才知道,姜輕輕真的是大船商的女兒!
五色蠶繭的生意,就是經過姜輕輕牽線搭橋,讓朝凰繡坊和船商姜家,共同合作的。
後來,姜安寧又用那些五色蠶絲,製成了手帕、衣裳等。
這些一經面世,就遭到了衆人瘋狂搶購。
尤其是在京城。
“……你都要去京城了,我能不準備起來嗎?”
姜安寧在晚娘的碎碎唸叨聲中,回過神來。
“這跟我要去京城了有什麼關係?”
晚娘登時就瞪了眼睛,隨後假裝掩面而泣:“我就知道,你是個沒有心肝的。”
姜安寧:……
她怎麼就沒有心肝了?
晚娘看着人懵懂無辜的樣子,更是來氣。
“你這一去京城,還不知是何年月能夠回來。”
她滿是憂心,對姜安寧如此沒心沒肺的樣子,尤其恨鐵不成鋼。
姜安寧倒是頗爲認同的點了點頭。
可不就是不知是何年月,才能回來嘛。
能不能回來都是兩說呢。
“你還點頭!”
“我看你真是一點都不着急。”
“要是襯得我皇帝不急,太監急!”
姜安寧眨了眨眼,略顯無辜:“爲什麼要着急?”
現如今這個樣子就很好呀。
有什麼可着急的?
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需要着急的,那大概就是,她不能立刻前往京城去。
不能立即調查出阿孃與爹爹被害身亡的真相,手刃兇手。
“你、你簡直是要氣死我!”
晚娘瞪了人一眼,苦口婆心道:“京城那是什麼樣的地方?天子腳下皇城根兒,其實那般好去的地兒?”
“你這去了,人家是否給你安排住宿?”
“若是人家不給你安排的話,你是不是就要自己找地兒來住下?”
“若是人家給你安排的話,你是不是又要花錢打點打點,免得被人,暗中對你使絆子。”
“到時候被人給坑害了,都不知道是怎麼被害的。”
晚娘哼了哼:“老話早就說了,閻王易見,是小鬼難纏。”
“你不客客氣氣的跟人處好關係,回頭人生地不熟的,萬一被那些個黑心肝的,在貴人面前編排你幾句壞話,讓貴人對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那可不是被害了,都不知道是怎麼被害的?”
姜安寧撇了撇嘴,對晚娘這話,有些不以爲意:“小鬼兒若是真想害我,黑心肝的要真是想存心污衊我,豈會因爲我對他好,給了他好處,就不刁難我。”
難道是她對趙海一家不夠好嗎?
可結果呢?
又有誰感念她的恩情了?
便不要說感恩了,甚至是連手下留情都沒有。
上輩子,在趙海活活將她打死的時候,可曾有過一時半會兒的猶豫,是想起她曾經奉獻與他們全家的好處的?
沒有!
“可笑臉迎人總不會有錯!你不先試着跟人打好關係,拿金銀上下打點打點,怎麼知道不能規避風險?”
“那老話不是說了嗎?伸手不打笑臉人,有錢能使鬼推磨!”
晚娘理直氣壯。
姜安寧比她更理直氣壯:“想打你的人,可不會因爲你對他露出了笑臉兒,就對你手下留情。”
“相反,倒是很有可能會因爲你對他露出笑臉、討好逢迎、卑躬屈膝,更加得寸進尺、肆無忌憚的欺負你、凌辱你!人都是恃強凌弱、欺軟怕硬的。”
晚娘語塞,好一會兒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最後只吭哧癟肚的,憋出來一句:“你這是強詞奪理。”
姜安寧瞅着她,只把人瞅的舉手投降。
“好吧好吧,就算你說的這些都很有道理。”
“那,就算你不考慮住宿,不考慮上下打點,送禮送人情,那你也總要考慮吃飯吧?四季的衣裳,到了那邊兒是否要重新置辦?”
“那邊兒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氣候?跟咱們江安縣比起來是冷,還是熱?”
“這些你總要考慮的吧?”
“再就是,一旦需要你自己操心食宿的問題,這租金,就得是很大一筆花銷吧?”
“你去了京城之後,給人幹活打工,有沒有工資拿?是究竟只落了個好名聲,還是人家會按月給你發俸祿?”
“這在一開始,都沒有說清楚過吧?”
“萬一人家就不給錢呢?”
“你要操心的事情,需要的花銷,那可不就更多了嗎?”
“我可是跟過路的船商打聽過了,京城那邊到了冬日,便需要燒炭取暖,這光是買炭的錢,就是筆很大的花銷。”
“還說那邊到了夏天,酷暑難耐,屋子裡若是不放些冰降溫,那都熱的沒辦法待人。”
“這買冰的錢,又是很大的花銷。”
“且我可還聽說,這冰,都不是尋常人家能夠買得上的。”
“普通人你想要買,那得花更大的價錢。”
晚娘斜了人一眼,冷哼:“這一筆一筆的,都是大花銷。”
“就算你現在是有了點積蓄,你有本事能賺大錢,可這錢,要是隻進不出,那便是金山銀山,也早晚有花完的一天吧?”
姜安寧“唔”了一聲:“可是,這跟你開饕餮樓,又有什麼關係?”
不是她想說風涼話,也不是她看輕了晚娘。
實在是,江安縣這個小地方,開酒樓的營收,真的不怎麼樣。
倒不是說就賠錢了,只是那點錢,甚至都還沒有朝凰繡坊賣的五色繡帕來的高呢。
能做什麼?
總不能,是要把饕餮樓開到京城去吧?
……那怕是真的要賠錢,也真的要花大錢,去打點了。
姜安寧自覺她是實話實說。
沒想到卻是踩到了晚娘的尾巴,氣的人直瞪她。
如果眼神有殺氣,姜安寧這會兒,怕是已經被晚娘的眼神,給剜剔乾淨骨肉,大卸八塊了。
“所以我說你這人真是沒心肝。”
“我還能是爲了什麼?”
“當然是爲了賺錢,供給你路費!”
“總不好叫你空着手就去了京城,到時候不管到哪裡,遇見了那需要花錢的事兒,就捉襟見肘吧。”
姜安寧摸了摸鼻子,沒好意思說,這麼個小酒樓,能賺幾個錢。
勉強維持生計,就已經很是了不得了吧?
沒想到卻被人給抓了包。
“你那是什麼眼神兒?”
晚娘掐着腰,瞪着人:“莫不是覺得我這個小小酒樓,賺不到什麼錢?”
“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亂說。”
姜安寧連忙擺手否決。
她可是真的怕了人了。
倒不是晚娘有多麼的兇……相反的,如果晚娘真的很兇巴巴,是個母老虎,她還真就不見得會有多麼發怵。
再尖酸刻薄,說話惡毒的人,她也都經歷過了。
就算不罵回去,也已經學會了這耳朵進那耳朵出。
可偏偏晚娘不是。
晚娘是那種,一旦你惹她生氣了,她便也什麼都不說,就坐在那兒沉默的看着你,然後無聲的垂淚。
美人落淚,當真是我見猶憐。
晚娘有一句話,倒也真的不算是自誇。
她是真的很美。
尤其是梨花帶雨,要哭不哭的時候,那個小模樣,簡直了……她一個女子見了,都常常會忍不住心神盪漾。
實在是美得惹人忍不住憐惜。
她可受不了。
“你分明是在心虛!狡辯!”晚娘哼了一聲,當即就要落下淚來。
姜安寧趕忙舉手投降:“好好好,那你說說,這家酒樓每日的營收,是多少?”
“這個數兒!”
晚娘的臉色轉陰爲晴,伸出手來,有些抑制不住的小驕傲。
姜安寧數了數人的五根手指,不大確定的說:“五兩?”
晚娘登時白了她一眼:“什麼五兩!”
“瞅瞅你那沒見過世面似的樣子!”
姜安寧眨巴眨巴眼睛:“那五十兩?”
平心而論,能維持每天營收五十兩,確實可以說是很不錯的收益了。
沒想到晚娘還是瞪她。
“大膽一點兒猜!”
姜安寧眨了眨眼,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該不會是五百兩吧?”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可真的很了不得了。
可這也不太現實吧?
就江安縣這麼個小地方,一間酒樓的當日營收,能在五百兩?
便是畫舫花樓那種銷金窟,常有人一擲千金,也很難說,每天的營收達到五百兩吧?
就這麼說吧,五百兩,是當初她給趙家上下,包括後來添丁進口的,足足九口人,整整六年的全部花銷。
足以將人,餵養的油光水滑那種。
在他們這樣的小地方,一個五口之家,一年能有個二兩銀子的收入,便能過得十分好了。
五百兩……幾乎可以算得上是豪紳了。
當然這也只是,在他們這個鳥不拉屎的窮鄉僻壤。
她聽說在那些魚米之鄉,一年得個十萬雪花銀,都是十分稀鬆平常的事情。
沒想到晚娘竟然還是搖頭。
“你再放心大膽一些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