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王旭
?“小蘇，槍法不錯嘛！”
趙潛四人身後的樹林間出現幾道隱隱綽綽的身影，腳步由遠而近，踩着地上密密麻麻的枯草，發出窸窸窣窣的雜音。
張德帥聽到聲音，聯繫到王隊渾身浴血的模樣與剛剛同時發出的其他兩聲槍響，早已有了定論，並未流露出一絲慌亂，喘着氣擦着面頰的傷口，目光自趙潛四人身後望向幽暗處，還想叫上一聲，面頰的疼痛讓他忙不迭地“嘶”了一聲，抽搐着嘴角無暇顧及來人。
幽暗處一襲休閒裝着身，嘴叼利羣，肩扛“黑蛇”的何大東吞雲吐霧的領頭走來，望着張德帥的狼狽樣，慚愧道：“你哥跟幾位朋友玩會兒紙牌你就這樣了，我錯，是我錯，等回去了罰我三杯！”
張德帥痛得頭皮發麻，見何大東吊兒郎當，明顯裝出來的羞愧模樣，好懸沒氣暈過去。
不帶這麼做作的！想喝酒就直說，次次找各種各樣的藉口！
張德帥倒是知道他的這個表哥從前得過青春期高血壓，後來也不知道怎麼了，似乎是何大東從不在乎這種看上去不影響他生活的小毛病，以至於血壓也沒見下降。後來何大東出去獨自討生活，交了些狐朋狗友，某次回家後就菸酒不離身，但由於血壓的原因，家裡人就開始天天限制他的飲食。沒想到何大東倒是成了酒鬼，哪怕有父母的嚴格限制，都會忍不住偷喝上那麼一小盅，張德帥那個時候差不多就是天天看他吊着針，嘴裡卻還趁長輩們沒在，哀求着張德帥給他去買一點，那模樣當真堪比癮君子。
目光微眯着又掃回趙潛四人，見四個人表情陰沉卻並沒有任何反抗的趨勢，張德帥隱隱鬆了一口氣，但隨即在張茜目光凝視着小鳳凰冷不丁發出的一聲“咦？”中，身子微微一側，擋在小蘿莉的身前，虎視眈眈張茜的衣袖，深怕她暗中用那種詭異的軟絲偷襲。
何大東身後一共一起來了五個人，除了握着一把式樣頗爲老舊的雷管槍的蘇圓圓，其他四人張德帥分明也是極爲熟悉。
菜市場裡專賣麪條包子的張偉君伯伯，修自行車的王喬叔叔，裁縫店裡的張素芬姐姐，以及村子裡的村長張薄叔叔。
眼睛裡成像着四人隱隱約約的身影，張德帥倒是暫時忘卻了張茜，很是驚詫地張了張嘴，有些古怪。
張偉君這四人都是鄰居，年前還在村裡爲了王喬叔叔愛熱鬧提前慶祝過年放鞭炮的細碎事情吵翻過，這本應該是一件小事，但似乎觸及到了王喬叔叔的逆鱗，於是一大籮筐的其他三人的醜事也被抖了出來，具體的張德帥也沒多八卦，反正說是醜事，也不過一些愛貪小便宜，斤斤計較的小事，只是聽說四人最後到了老死不相往來，見面就咬咬牙恨不得咬死對方的地步，沒想到現在心平氣和的處在一起，讓張德帥大跌眼鏡。
四人像是看穿了張德帥目光中隱晦的古怪，又像是在好好打量着從小看着長大的小子變得如此臨危不懼，眼眸裡都有一絲寬慰，對張德帥點了點頭卻並未多言，只是笑呵呵地又扭頭看了看身旁的其他人，頗有默契的笑了笑。
蘇圓圓橫槍面色陰冷地指着王隊，緩緩側身走向張德帥這邊，見張鳳凰面色蒼白的倒在地上，大步跑了過去，慌亂道：“小鳳凰，怎麼樣了？沒事吧，姐姐來晚了……”一邊蹲下身扶着柔弱脫力的張鳳凰坐起，蘇圓圓的目光就狠狠瞪了眼已經扭身望向何大東等人的王隊的背影，口中忿忿道：“一個c級的控物者，對一個小孩子出手不感到羞恥嗎？”看那篤定的模樣，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手段探測到了王隊的實力。
張茜側頭望了眼身子遍體鱗傷，輕輕哆嗦，目光釘在王喬身上的王隊，秀眉蹙起，撅嘴還想反駁幾句，卻被趙潛顫顫巍巍的按住了肩膀，不忿地只得對蘇圓圓不屑“哼”了一聲。
“嘻嘻，真好，我還以爲見不到大姐姐了。”張鳳凰吃力的坐起，有氣無力地道，小瓊鼻十分可愛的皺了皺，也不顧身上的髒亂，不客氣地把頭倚在蘇圓圓的身上，還蹭了蹭。
“黃奶奶呢？怎麼就你來了。”蘇圓圓抱住小鳳凰，感受着面龐的柔軟，心疼地抱得更緊。
原本蘇圓圓在山洞裡尋找時發現了一個通訊器，外面就正好響起了趙潛的聲音。蘇圓圓望着除了她以外空無一人的山洞，也是未曾意料到張德帥居然這麼魯莽，忿然之中只能無奈地偷偷循着聲源找去，就看到了張德帥隱形着在草叢裡如同鼴鼠鬆土般橫衝直撞，而張茜在身後不斷跳動着追趕。
一想自己只是一個啓蒙者，不理智的出去純粹是在找虐，蘇圓圓就給黃和蓮發了一個通訊，又憑藉着山洞裡的輔助設備趁機下山到張家村找援兵。
索性剛到了村口就見到何大東與這幾個人湊在一起在一個涼棚下打牌，蘇圓圓不由分說就拉着這羣人上山援助張德帥，卻也因此並未與黃和蓮實質性地談過話。
“太奶奶出去了，說是有人找她，她還不知道這件事情呢。”張鳳凰勉強笑了笑，小手自大口袋裡摸出一塊大白兔奶糖，“大姐姐，喏，等等你要抱着小鳳凰下山哦，這是報酬。”
蘇圓圓怔了怔，見張鳳凰說完就閉上眼睛躺在了她懷裡，拿過大白兔奶糖，輕柔地拂過張鳳凰髒亂的面，抿了抿嘴，眸子裡光斑流轉，意味深長。
這個小女孩是她見過最特別的孩子。她明明才九歲，卻會說出“媽媽說，君子不受嗟來之食，小鳳凰是小女孩，但是不能嬌生慣養，理所當然地以爲別人爲自己做事是應該的，也要學會回報的呢”，然後每一次在自己遞給她一個碗，或是爲她盛飯的時候，回報自己送上一塊自己最愛吃的糖果。
有時候她也很調皮，扯着自己喊媽媽，時而哭時而笑的，讓自己面紅耳赤的同時像極了一個小神經病，但可愛的模樣卻分明符合她這個年紀的女孩應該做的事情。
這一次還是蘇圓圓第一次看她孤身來戰鬥，好似一場玩笑，一個幾乎什麼都不懂的女孩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子闖到這種地方來解救張德帥，還絲毫不顧及身上的血絲，睡得那麼安穩香甜，安之若素。
這種心理素質明顯不是一個本應該年幼無知的小女孩具備的，就算蘇圓圓瞭解張鳳凰似乎與小王有着一絲關聯，但面對這樣的場面，還是察覺到一絲非同尋常的貓膩。
眸光閃爍着仰頭看了看張德帥的背影，蘇圓圓疑惑不解，心頭像被蒙上一層霧，總感覺朦朦朧朧好像一切都應該從這個男子身上找答案，但僅憑她所瞭解的內容，卻找不着任何頭緒。
“王旭，好久不見了……”王喬是一個平時嘻皮笑臉，看誰都自來熟的中年大叔，身子板因爲長年累月修車，背微微有些駝，穿着一身沾滿黑油的工作服，袖子捲起。此刻望着趙潛一方的王隊，卻只是淡淡笑着，渾濁的眼睛裡微微動了動。
“咳……還是不見的好……”王隊淡漠地瞥了眼王喬，嘴角因爲身上的傷口而咧了咧，犬牙露出，很是兇厲地又狠瞪了眼王喬。
“你走吧，”王喬對王隊嘆了口氣，擺了擺手，見蘇圓圓驚愕的望過來，淡笑道，“我會向組織解釋的，到時候是送裁決所還是我們k組的審判庭都無所謂，讓他走吧……”
“王叔！欠我的十五塊零五毛還我啊！”一旁何大東不着邊際的突然來上一句，張德帥眉頭一挑，卻又莫名其妙地見到王喬呵呵笑着對何大東一指，上下襬動着說：“你小子，次次都壞人心情，沒意思……”
“撲哧——”一旁張素芬姐姐典型的農村女孩形象，穿着簡單卻不失幾分純樸，頭髮盤成髮髻，此刻微微嬰兒肥的臉上正笑靨如花，“好了，快點回去吧。德帥現在也累了。不過他們家好像有客人啊，要不都去我家吧，我給這個小女孩也看看，真漂亮的小孩子呢。”
“你回去，他們留下！要贖人讓別人來，我不管你今後還會不會來搗亂，但現在趕快滾，我沒時間跟你瞎耗！”衣着打扮加上一張冷臉，村子裡堪比家長會首席讓一幫子孩子聞風喪膽的張薄口氣十分強硬，帶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長相敦實的張偉君雙手負在身後，在這一刻頗有他五十歲所蘊藏着的幾分威勢，對除卻王旭之外三人擺手，冷笑道：“小娃子，別搞些小動作，我這雙老眼還看得見。”
話音剛落，張偉君隨即對錯愕的在一旁旁觀的張德帥招收示意他過來，“你爸算起來跟我還是同輩，你這小傢伙這樣子叫我這張老臉怎麼對他？你小子喲，從小就調皮搗蛋，現在可好，一溜煙的也不知道怎麼到了山裡，還弄得渾身血的。”
張德帥見蘇圓圓也抱起了張鳳凰走，才目光謹慎地戒備着趙潛三人回到何大東身邊，聽張偉君這麼一說，就捂着臉上出血的傷口，訕笑道：“大伯，我爸哪裡會管我……啊喲……”
額頭被一拍，張德帥縮了縮腦袋，張偉君揮着手掌作勢還有再打的趨勢，“沒規沒矩的，你爸怎麼樣你都不瞭解，哪來這麼多廢話！都說三年一個代溝，我看你們這對父子不叫代溝，根本就是光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
說到父子的時候，王旭的嘴角忽地抽了抽，張素芬看在眼裡，搖了搖頭，“王旭，你走吧，我們這裡的情況你也大概瞭解，走吧，什麼時候想報仇再回來找王叔就好……”
眼眸閉上，王旭深深地吐出一口氣，腳步一邁，居然拋下三個隊友真的走了，只聽到他口中說着：“趙潛，心安理得的住着，照顧好其他人，會有人來救你們的……我不能死，我……”背影蕭索，卻速度極快的消失在樹林外。
張茜仰天高喊了一聲，“我們知道！你走吧！”目光迴轉，卻猶自憤恨地瞪着張德帥這方一羣人，絲毫沒有作爲俘虜的覺悟。
身旁一大羣自己人在，張德帥自然心裡安定，直勾勾地望着王旭離開的背影，又瞥到三義凜然的模樣，嘆道：“這到底算是什麼個情況？！”
“他是我侄子……他兒子死了，”張德帥捂着的手放到面前，尚未來得及瞥上一眼，望向說話的王喬，王喬苦澀的一笑，又補充道，“我殺的……”
喉結猛然一動，張德帥目光空洞地望了眼背影消失的草叢，心神凌亂。目光觸及放在面前的手，張德帥的眼睛瞬間瞪大，像是牛蛙的大眼睛，鼓鼓的，渾圓的露出大片眼白。
整隻手血紅的一片，粘稠溫熱的液體正自手掌順着手腕流向手臂，那一大條的血色痕跡，極爲觸目驚心。
張德帥趕忙捂住臉上的傷口，垂下眼皮見到鮮血不要錢似的自手掌流淌往下，兩眼一黑，頓時暈了過去，暈之前只來得及在心裡腹誹一句：尼瑪，張偉君伯伯，你牛，我這流血都成自來水了，你還敢打我！你真是瞎子，表哥你也是，你們一羣人都是瞎子！我流這麼多血居然沒人提出來，敢不敢不要這麼邪惡，敢情這血不在你們身上流，你們不心疼是不是？靠！下一次，下一次再暈過去，我抹脖子自殺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