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剛打開一道縫兒,小六子就擠下了車。
從本能上說,他想撒開丫子跑,離開這輛隨時都有可能炸窩的車越遠越好。但是經驗告訴他,絕對不能跑。街上到處都是階級鬥爭的弦繃得緊緊的人,哪怕稍微有點慌神兒,都會引起路人的懷疑,招來大禍。好在車過一會兒就會自己跑開的。
下車時,他沒來得及知會一下錢惠。不過,這樣也好,錢惠的肉饅頭能把那個老小子多穩定一會兒。麻煩的是以後錢惠恐怕會說自己匿貨,長八張嘴都說不清楚。
緊走幾步,快進衚衕了,回頭一看,車終於關上門,開走了。六子偷偷地笑了,只有這個時候,那份貨才真正地屬於了自己。
得,就在這兒等着吧!等下輛車,坐一站地,準能找到錢惠。小六子開始想錢惠,想着晚上和她在一起……
糟,炸了,他是先有預感然後才聽到開出不遠的車內傳來的叫喊聲的。
“我的錢被偷了,停車,快停車……別讓這個女的跑了,他們是一夥的……”
車猛地停住,車門大開,幾個人衝下車來。
六子早已跑出去了幾十米,拐進小衚衕,轉眼間,人影兒也沒有了。
街上、衚衕裡都是人,亂哄哄地搜尋,亂哄哄的議論。沒有什麼結果,慢慢地也就散了。丟錢的主兒被人哄勸一番,哭喪着臉去了派出所。
有幾條青年漢子沒有走。他們裝作是在自家門口乘涼的,把衚衕的各個出口牢牢地把住了。這些漢子一個個不動聲色,老謀深箅,都是捕獵的好手。
一個多小時以後,獵物才露頭。
一個穿着條髒乎乎的褲衩,光着上身,瘦得能數清肋巴骨的半大小孩了急匆匆地從一個院門走出來。他手裡拿着半個破碗,像是剛從家裡出來,要到街對面的小鋪去打黃醬。北京人,愛吃炸醬麪條兒。
剛出衚衕口,他就被兩條大漢掐住了。別吱聲,誰也知道誰是幹什麼的!對,乖着點兒!
大漢們笑呵呵的,嘴裡不乾淨地開着下流玩笑,押着擒來的獵物走了。
沒有人注意他們。北京小衚衕裡的半大小子們都是這麼鬧着玩的。玩得低級,野蠻,大的欺負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