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山後的第五天,陳成在山谷的向陽坡地上一片松柏林中找到了,吳衛東。
她爲自己找到了一個美麗清幽的歸處。谷靜唯鬆鳴,山深無鳥聲。陪伴她的是蒼松、翠柏,金子一般閃爍的陽光和醉人的清風。
她隻身一人在密林中停留了六天。前四天,她或是沉靜地冥想,或是尖叫着哭泣,苦苦地掙扎在生命的邊界上,頑強地尋找着繼續生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氣。
但是,她失敗了。她無法理解發生過的那些黑暗,因而也就無法說服自己。或許她曾心存幻想會有一個人能到她身邊來,但是她終於沒有等到他。
第五天,她累了,無力也不願再作無謂的奮爭。她鎮靜地把自己懸掛在一棵幼鬆的枝杆上。她的腳下,是如茵的綠草和幾朵豔麗嬌媚的野花。
她身邊唯一的遺物是一支德國名牌口琴。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在清晨、在黃昏、在孤寂的長夜,她曾長久地吹奏着自己心中的樂曲。在時斷時續的音樂旋律中,她回顧着自己的過去或拼命淡忘着過去。
據陳成後來說,吳衛東死的時候穿了三件上衣和三條長褲,衣褲用細針密線死死地縫合在一起。她在生前遭受了無力抵禦的凌辱,她希望在死後能保衛自己的聖潔,不再受到野蠻的侵犯。
陳成說,當女人只能用針線來保衛自己的名譽和貞潔時,當她只能以死來逃避屈辱時,所有的男人都應該去死。
他的話是令人費解的。所有的男人,是否包括他自己?
根據檔案記載,吳衛東,原名吳琳玲,文革後改成現用名。她是在60年代初回到祖國的,那時祖國正處在饑饉的困難時期。
親屬們把她送回祖國,一方面的原因是僑居國社會風氣頹靡,秩序混亂,缺乏安全感以及躲避綁架仇殺等;更重要的是,他們希望這個孤弱的女孩葉落歸根,得到偉大華夏文明的薰陶、沐浴和護佑。
他們不會想到,她在文明古國會這樣死去。
班主任老師爲吳衛東寫了一篇長長的悼文,代表高二。七班全體同學對她的夭亡表示深深的哀痛和祭奠。
其中的一段文字:生日何淺。死路何深;珠碎潔月,花殘稚林。哀哀師友。孰處其身;朗朗京華,寧安其魂!
此公直到病亡時,始終戴着一頂階級異己分子的帽子。1980年獲得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