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年底,還發生了一件事:王星敏要嫁人。
王星敏的母親找到周奉天,一邊擤鼻涕抹眼淚一邊說,星敏來了信,說生產隊長向她求婚,她準備考慮同意,來信徵詢家裡父母的意見。
“星敏是怎麼想的?”周奉天吃驚地問。
“還不是爲了那二十幾個孩子。”老太太說。
把老太太送走以後,周奉天對邊亞鍕和陳成說:“這大概就是她的命,隨她去吧!”
邊亞鍕看了看陳成,說:“女孩子大了,身邊沒有男人不行。陳成,奉天,你們兩個不管是誰,再進一次山,找星敏聊聊。”
周奉天搖了搖頭,“這也許是件好事,隨她去吧。當年小燕……不說了,隨她去吧。”
“我見過那個生產隊長。”陳成說。
“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周奉天急切地問。
“四十歲的老光棍。每天晚上都衝着星敏住的屋子手‘’這個王八蛋!”周奉天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站越米,我劈了他。“
順子把摟樹葉子的小姑娘叫柴禾妞。兩個人兄妹相稱,形影不離。
這天,傍晚下了雪,颳起了白毛風,冷得怕人。柴禾妞從沒吃過一個肉丸兒的餃子,順子媽就買了兩塊錢的瘦肉,孃兒仨圍着火爐包餃子。
忽然,一陣風把門刮開了,十幾個彪形大漢闖進屋裡。沒等順子抄起菜刀,好幾把匕首同時頂住了他。爲首的大個子,順子認識,叫劉南征。
柴禾妞嚇得渾身直抖,縮成一團。一個穿鍕大衣,頭圍大拉毛頭巾的女人捏住了柴禾妞的臉蛋兒,“順子,說,王星敏的地址。”
“我不知道。”順子嘴硬。
“你不說,那好吧!”女人把手指伸進柴禾妞的嘴角,狠勁兒地撕扯她的嘴,“這丫頭的模樣不錯,我讓人當着你的面,把她輪了。”
“我不是不說,是真的不知道。求求您了,把她放開。”順子開始軟下來。柴禾妞的嘴被裂出了血。
女人向一個瘦瘦的男人使了個眼色,男人走近柴禾妞,抓住她的手,用一把鋒利的匕首伸進她的褲帶,只一下,褲帶斷了……
順子鬆了口。
長到十八歲,他從沒有服過軟。
這天晚上,一個肉丸兒的餃子沒吃成,順子緊緊地摟着柴禾妞,兄妹倆哭了一夜。
到了第三大中午順子纔想起應該告訴周奉天。
周奉天狠狠地打了他一個大嘴巴。
一九六七年的最後一天,陳成動身進山去看王星敏。
邊亞鍕送他去長途汽車站時,問陳成:“你去了打算怎麼勸她?”
“去了再說吧。”陳成沒什麼信心。又走了一段路,邊亞鍕說,“這姑娘有見識,有主見,意志又特別堅強,我佩服她。但是,也許正是這些優點會害了她。”
“爲什麼?”陳成不解地問。
“因爲一旦她做出一個錯誤的選擇,就會一錯到底。”
“她做出什麼樣子的選擇,別人很難代替,也不應該代替。”陳成說。
“如果她是蒙着眼睛在往深淵裡跳,作爲朋友,我們怎麼能不拉她一把呢?”邊亞鍕嘆了一口氣,說:“所以,有時我們必須代替她做出選擇,出於友情,出於道義,我們也必須這樣做。”
“用什麼方式?”
邊亞鍕沉默了一會兒,又嘆了口氣,說:“陳成,你知道我和星敏的哥哥有很深的關係,他臨走時,曾鄭重託我照顧好星敏。受人之託,就要代人行事。我就代表她的哥哥,告訴你現在應該怎麼辦。你能理解我意思嗎?”
陳成點了點頭,“我能理解。”
“勸說星敏不要做出錯誤的決定,勸她不要往懸崖下邊跳,並且讓她接受你的勸告,只能用一點非常的手段,用我們玩兒主的話說,要玩點兒黑的。”
過了一會兒,邊亞鍕又補充說:“用流氓手段,破壞她的主見,奪去她的意志。”
陳成要上車了,邊亞鍕扳住他的肩膀,直視着他的眼睛,說:“上山以後,你找個機會,或者動硬的也行,把她睡了。這樣,她就會一輩子跟着你。你看行嗎?”
陳成無言地看着邊亞鍕,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陳北疆們強迫王星敏放棄自己的意志,周奉天、邊亞鍕也要千方百計地迫使她改變自己的選擇,做一個有思想、有追求的女人,可真難啊!”他想。
新年來臨的時候,陳成正在山上那個獨戶農家的茅檐下看星星。
天有點兒陰,只有幾顆星星透過雲層在向他眨眼睛。零點整,雲層越來越厚,星星們都隱沒不見了,只有東方天際的那顆小星星,還在雲海中頑強的浮游着,掙扎着,閃現着它的微弱的熒光。
烏雲散去以後,它會不會更亮一些呢?陳成想,也許,沒有了烏雲,它也就隱沒在羣星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