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冬季的夜晚總是來的那麼猝不及防，教室右後方那抹夕陽也很快要被黑暗吞噬掉，不留一點殘渣。
隨着夕陽落下去的還有放學的鈴聲，其他同學如籠子裡關了很久的野獸，早就奔到濃密的綠森林裡去了，教室裡安靜的彷彿能聽見灰塵相撞的聲音，陳瑤在把最後一個樓梯扶手擦乾淨後，悄悄地鎖上了教室門。因爲她給學校的申請，每天擦完他們年級五層樓的樓梯扶手，學校給予減免半學期的餐費。
陳瑤轉身下樓梯的時候看見了站在學校門口朝她招手的劉汐，正對着學校門口那個路燈灑下來柔軟的光正好落在劉汐的身上……
放學的路上，劉汐，陳瑤一前一後的走着，天空厚重的黑雲好像要把這萬物世界掩蓋掉一樣。劉汐想打破窒息般的安靜，可是胸口沉悶的講不出任何話來。
天色很快暗了下來，墨汁般的黑夜逐漸吞噬掉每一棟建築，鎮子路兩邊的攤位已經幾乎收完，餘下精緻的商店逐漸亮起燈。。
“假如有一天我也拋棄了你，你還有什
麼……”
安靜，什麼聲音都靜止下來，只有陳瑤劉汐走動的聲音。
“會有那麼一天嗎，如果有那一天，那我會難過很久很久……”
劉汐沒聲沒息的推着自行車朝着丁字路口那條寬大的柏油馬路走了下去，還記得陳瑤很小的時候，老跑去給媽媽說：“你看那種又亮又黑的路好乾淨啊，比咱們家睡覺的地方都乾淨”。黑暗背後是陳瑤身上因爲寒冷凍的僵硬而且發白的污點，還有拖在腳後跟下的棉布褲子。。
因爲好幾天沒見到太陽，經過那片一般沒啥事很少有人來的住戶區時，發黴的味道像飯店廚窗裡飄出來的香味一樣，佔據着嗅覺神經，涼在屋外的衣服總是幹不透徹，零零星星亮着幾乎人家證明着這片土地還有生機。
陳瑤推開家厚重又腐朽的門，黑暗跟凝重透着窒息的空氣撲面而來，緊接着是刺鼻的酒味，讓陳瑤一下子開始反胃。鄰居家後窗的燈光透過窗戶打在房間的一個角落裡，角落裡蹲着頭髮凌亂且臉上青一塊紅一塊的母親，在那一抖，一抖。光線右方沙發上斜躺一個男子，從開始，還是從結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爸爸！！還是叔叔！！
陳瑤走到角落裡，順了順媽媽的頭髮，眼眶裡是看不到底的黑暗跟空洞，然後攙扶着母親進了臥室，關上了門。她走到男人跟前，用力壓着抽搐的身體說“學校裡讓交新校服錢跟上學期欠的書本費，說不教的話…”話還沒有講完，黑暗裡一個巴掌打在陳瑤弱小的臉頰上，瞬間眼前浮現出火光飛石和留在臉上的五個手指印，深淺不一，然後順着旁邊的桌子倒了下去。
“你個賠錢貨，老子喝酒都沒有錢，哪來的錢給你交書費，”男子猶如一灘泥忽然一個變形，吐出來的臭水順着破舊的沙發背滲進沙發縫隙裡。陳瑤扶着桌子角緩緩站起來感覺嘴裡一陣甜膩穿透牙齒。“要不是你，我跟你媽也不會鬧成這樣，要不是你，我兒子也會來找我，我們纔是一家子，你就不該在這世上。”
“你怎麼不去死”
一波一波的音符順着門縫穿過整個過道，過道里的回聲慢慢消失不見。。
隨後那灘爛泥搖晃着身子拉開了門，走了出去，過道里的陳舊燈光照進來，正好照在地上一撮頭髮上，裡面夾雜着鮮紅，屋外的門因爲沒有拉力，再次自己閉合上，陳瑤順着母親的臥室門蹲了下來，黑暗再次籠罩了全部，鄰居家後窗的燈光也暗了下去，留下了門裡門外的那一陣抽搐。
冬天裡天空的星辰，它總像你眼角里的一滴水滴，在你不經意間就流了下來，溼潤眼角紋。或比如這個夜晚，銘哲正好來同學家找同學玩，臨走時看到聽到的一切，直穿銘哲每一根神經，在這冬季的星空裡，縮成了一個沉悶的小黑點，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