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雨石音樂學院上學的學生,大多都有一個共同的心願──成名。
在雨石音樂學院學習,算是踏入娛樂圈最便利的捷徑了。它雖然是私立學校,卻有着不可忽視的背景。它的幕後老闆是一對夫妻:男的是著名唱片公司老闆──區志林,女的是當紅歌星──熙媛。
熙媛比區志林足足小了二十歲,當初也是雨石的學生。她不僅人長得漂亮,歌喉更是出衆,剛考進雨石的時候,就顯得鶴立雞羣。
雨石的學生都知道,每年舉辦的歌唱比賽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機會,只要獲得第一名,就可以立即跟區志林的唱片公司簽約,這也是雨石最吸引人的地方。那一年,熙媛毫無意外地奪得了歌唱比賽冠軍,並且,她在跟區志林的唱片公司簽約之後,馬上和區志林秘密結婚,升級爲老闆娘。
冠軍的頭銜和星光燦爛的未來,不過都是區志林的一句話,有什麼能比收買美人的心更重要的呢?
生活,偶爾就是形式主義。如今,雨石裡又出現了一個“熙媛”。
這個女孩叫花音,她漂亮出衆,天生一副好嗓子。和雨石所有的學生一樣,她最大的心願就是出人頭地,過上衆星捧月般的生活。可現在,面對即將到來的歌唱比賽,她卻犯了愁,參加比賽的有上千人,可冠軍只有一個,怎樣才能一鳴驚人呢?
這天,天陰沉沉的,同學們都蜷在宿舍裡做起了懶貓,惟獨花音去了琴房練歌。無奈心緒不寧,收效甚微,她只得停了下來,打算上天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花音剛上到四樓,一陣悠揚美妙的歌聲突然傳了過來。四樓是學校儲放雜物的地方,平時幾乎沒人上來,是誰在彈唱呢?她情不自禁地尋聲而去。
她找到了聲音來源。透過一間雜物室的窗戶,她看到一個男生正坐在一架佈滿灰塵的鋼琴前,優雅地自彈自唱。他長得俊朗挺拔,和他的歌聲一樣,帶着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花音不禁看呆了,也聽呆了,不由自主地推門走了進去。男生並不驚訝,只是對她微微笑了笑,又專心繼續演唱,直到一曲歌畢,才站起身來。
花音這才發覺自己有些莽撞,她帶着歉意,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打攪你了。”
男生笑了笑,說:“沒關係,你喜歡這首歌嗎?這是我自己創作的。”
花音點點頭:“喜歡喜歡,太好聽了!”
男生突然拿起樂譜,塞到花音手裡,說:“喜歡就拿去吧。用它參加今年的歌唱比賽,你一定能一鳴驚人的。”
花音不知所措地捧着樂譜,怎麼會有這種好事?那個男生已經向門口走去,眨眼間消失在了門外。她這才邊追邊問:“等等,你叫什麼名字啊?”
“江南!”男生的聲音遠遠飄來。
不該出現的男生
一個月後,歌唱比賽開始了。每個選手都摩拳擦掌,希冀着命運的突變。
爲了造勢,學校請來了不少記者,還邀請了音樂圈內的許多重量級人物當評委,其中也包括熙媛。
這還只是選拔賽,學生們都要在教室外候場,然後一個一個按排號輪流進去,教室裡除了評委就是記者,每一個選手只有演唱一首歌的機會,可想而知,氣氛有多緊張,競爭有多激烈!
聽見自己的號碼被叫到的時候,花音腦袋有些發懵。她硬着頭皮走進教室,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熙媛。這個昔日的冠軍,當今的大明星,坐在評委席中間的位置上,微微笑着,顯得很和藹。
似乎是看出了花音的緊張,熙媛溫柔地說:“別害怕,放鬆唱。”
花音輕鬆了不少,她舒了口氣,開始唱歌,可剛唱出第一句歌詞,熙媛的臉色馬上就變了。
她像見了鬼一般,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先是目瞪口呆地盯着花音,然後“蹭”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驚恐地奪門而出。在座的評委們傻了,花音也傻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熙媛這個老闆娘走了,比賽也沒辦法繼續進行,只能中止。
回到宿舍,花音大哭了一場,她覺得一切都完了,希望全部破滅了。可她錯了,三天後熙媛竟然主動找到了她。
那是一個陰沉的午後。她正悶悶不樂地走在校園裡,突然一輛跑車停在了她的身旁,熙媛緩緩地從車裡走了下來。
熙媛開門見山地說:“我們能談談嗎?”
花音愣了一下:“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熙媛點了點頭,說:“先上車吧。”
她帶花音來到了一家咖啡廳,店內環境清靜,只有她們兩個客人。剛坐下,熙媛就問道:“花音,你能告訴我參加比賽的那首歌是從哪兒聽來的嗎?”
花音低下頭,說:“是一個男生給我的樂譜。”
熙媛突然抓住花音的手,瞪大眼睛說:“那個男生長什麼樣子?叫什麼名字?”
花音被她的樣子嚇住了,結結巴巴地說:“那個男生非常英俊,皮膚很白,眼睛大大的。他說,他叫江南。”
熙媛的手猛地縮了回來。她面白如紙,不可思議地搖着腦袋,嘴裡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這時,窗外的天已經陰得瘮人,一道驚雷在天空炸響,她打了個冷戰,逃一般離開了咖啡廳。
花音嚇了一跳,忙追了出去,扒住熙媛的車窗,問:“前輩,到底出了什麼事?”
熙媛坐在車裡瑟瑟發抖,她直愣愣地望着花音,許久才一字一頓地說:“江南……他已經死了!”
又是一道驚雷炸響,伴隨着這句話,把花音的魂都震得一顫。她驚恐地站在那裡,直到熙媛的車子遠去,仍舊一動不動。大大的雨滴砸了下來,落到她身上,就像江南彈鋼琴的十根手指頭,一下又一下地,敲在她的背上,敲出了她一頭冷汗。
不堪回首的往事
熙媛回到家,區志林正在餐廳裡忙活。雖然結婚十年了,但他依然無法確定熙媛是不是真心喜歡他。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得到她的心,惟有極儘可能地寵着她。
熙媛蜷縮在沙發上,雙臂環在胸前,雙腿不住地顫抖,頭髮蓬亂,臉色慘白,整個人像瘋了一般。看見區志林走出來,她立刻衝到他面前,說:“江南迴來了!”區志林手中的蛋糕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江南”這個名字,藏在他們記憶深處整整十年了。
當年,熙媛和江南都是雨石的學生,更是學校衆人皆知的一對金童玉女,他們都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都有在娛樂圈大紅大紫的本錢。
那一年的雨石歌唱比賽,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熙媛和江南身上,他們要看看這對戀人將如何進行冠軍爭奪戰。其實熙媛很清楚,自己爭不過江南。江南不僅會唱,還擅長創作,擁有太多優勢了。但冠軍,她志在必得。當時,她並不知道區志林早就看上了自己,冠軍的頭銜早已內定,所以她首先想到的是阻止江南參賽。
熙媛成功了,她以江南創作的一曲《勿忘我》奪得了當年歌唱比賽的冠軍。鮮花、掌聲、榮譽、讚美蜂擁而至,熙媛頓時成了一個被捧上了天的“公主”。穿着區志林送來的錦衣華服,出席區志林爲她安排的慶功晚宴,享受着鮮花美酒和衆人的前呼後擁,她的心理很快發生了變化。和大老闆區志林比起來,江南這個一名不聞的小子,自然只有靠邊站的份兒。她義無反顧地投入了區志林的懷抱,可她萬萬沒想到,江南竟然爲此殉情自殺了。不過,等一切平靜下來之後,她倒安心了。
現在,江南又回來了。
當熙媛把花音演唱《勿忘我》的事情經過說出來之後,區志林也傻了。但他畢竟是個男人,這個時候,他應該表現得膽大一些。區志林強裝鎮定地說:“別胡思亂想了。也許是有人裝神弄鬼,江南已經死了,他怎麼可能再出現呢?”
那天晚上,兩個人輾轉難眠。區志林腦子裡一直在想,《勿忘我》這首歌自從當年比賽之後,熙媛再也沒有唱過,十年了,應該不會有人知道這首歌了。就算是巧合,也不會有人寫出一模一樣的歌詞和旋律來吧?他竭力尋找一個能安慰自己的答案,可時間回敬他的,卻是越來越深的恐懼。
熙媛緊緊摟着區志林,不停地說:“怎麼辦?你說該怎麼辦?”
區志林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咬牙說:“現在,只能先去找那個叫花音的女孩再打聽一下了。你放心,明天我就去。”
預謀已久的陷阱
翌日,區志林來到雨石,直接找到了花音的班主任。可班主任告訴他,那孩子今天根本沒來上課。他又迫不及待地來到女生宿舍,可宿舍裡也沒找到人。他真的有點慌了,把花音的幾個舍友找來,問:“你們誰知道花音去哪裡了?”
一個女孩說:“今天早上六點多的時候,我看到花音往琴房去了。我還叫了她一聲,誰知道她連理都不理我,神情似乎有些恍惚,嘴裡嘀嘀咕咕地就上樓了。”
區志林徑直上了四樓。整個四樓空蕩蕩的,走廊像一條長蛇般蜿蜒,顯得陰氣沉沉。他躡手躡腳地向天臺門走去,沒走幾步,便聽見一陣歌聲傳來,正是那首《勿忘我》。聲音是從雜物室傳出來的,他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但還是尋聲走了過去,悄悄透過門縫向裡望去,頭皮一下就炸開了──真的是江南!
江南坐在鋼琴旁,邊彈邊唱。十年了,他依舊那般年輕,似乎生命被永遠定格在了二十歲左右的青春歲月。陽光在他的身體上籠了一層薄光,朦朦朧朧的,好像他不屬於這個世界一般。
區志林傻了,雕塑一般杵在門外。
一曲歌畢,江南幽幽地站起來,機械地邁步向門口走來,區志林忙閃到了走廊拐角。
江南出了門,直挺挺地向天臺走去。區志林想逃離,可腿腳卻像被看不見的線牽着一般也跟着向天臺走去。
天台的風很大,呼嘯不止,區志林躲在雜物後面悄悄探頭,卻一下愣住了──江南不見了。他鼓足勇氣走了出來,卻聽到樓下傳來一聲尖叫。他忙趴到欄杆邊向下望去,一個女孩躺在血泊之中──是花音!他看過這個女孩的照片。
這時,他突然看見了江南。江南站在天台門那裡,微微笑着,慘白的臉上帶着一絲得意,然後輕飄飄地推門離開了。
恍惚中,區志林眼前出現了一組畫面:清晨時分,花音走出宿舍,來到了這個天台,像中了邪一般站在欄杆邊。許久,太陽出來了,天空晴朗了,江南也出現了。他像風一般飄到花音身後,輕輕一推,花音便像根柱子一般,掉下了樓。而這個時候,自己正好出現在了現場。
花音死了,區志林是惟一在現場的人,並且還剛剛打聽過她的行蹤。如果說他沒有嫌疑,誰會相信?區志林一下明白了──江南要害他,要毀了他!
過街老鼠的命運
區志林徑直去了電視臺,今天,熙媛在電視臺參加一個娛樂節目。得知事情的經過,熙媛也嚇傻了,不知道說什麼纔好,許久,她纔打破僵局,說:“志林,我們回家吧。”
“不,我絕對不能回家!現在,可能學校已經報案了,警方一定會懷疑是我把花音推下樓的,我要是回去就完了。”
“那怎麼辦?”
“我打算去外面躲躲。我來見你一面,就是要告訴你自己小心。我感覺到,江南是想毀了我們,第一個是我,下一個恐怕就是你了。”
熙媛打了個冷戰。這句話,太意味深長了。
警方果然將一切疑點都鎖定在區志林身上,花音幾個舍友的證詞讓區志林百口莫辯。
雨石音樂學院被封了。區志林成了通緝犯,大街小巷都是他的照片。他的唱片公司,也由熙媛全權打理。
區志林走後,熙媛發現書房的鋼琴被人動過,上面擺放着《勿忘我》的樂譜,她慢慢擰起了眉頭。
這天,熙媛來到雨石,打算查看一下學校的狀況。總不能一直這樣不問不理吧,況且等風波過去,這裡照樣是個能賺大把鈔票的地方。
學校里人去樓空,短短一個多月,校園便像度過了漫長歲月般,盡顯滄桑。熙媛有些頭大,不知不覺轉到了琴房,又不知不覺來到了四樓。剛上四樓,《勿忘我》的歌聲就響了起來。她吸了口涼氣,很快衝進了那間雜物室。
熙媛推開門,惱怒地喊道:“你瘋了!還來這裡幹什麼?”
彈鋼琴的男生微微笑了,正是江南。
一個女人的貪婪
熙媛嫁給區志林十年了,可她只得到了區志林名下的小部分資產,內心非常不滿。她原本就是一個貪圖名利的女人,她要把區志林的資產全都弄到手。這是一個長遠計劃,需要精心策劃。
一次,她參加了一個娛樂模仿秀節目,那些活靈活現的模仿者,讓她大開眼界,原來人和人竟然可以如此相像。她靈機一動,一個邪惡的計劃誕生了。熙媛開始尋找和江南長相相近的人,工夫不負有心人,她找到了一個叫王泊的男孩,這個男孩簡直就是江南的翻版。她出錢,王泊出力,於是,一張編織好的大網悄無聲息地向區志林張開了。
只要區志林進了監獄,他名下的一切就都是她的了。花音這個成名心切的女孩,成了她手中的一枚棋子,花音的死更是這局棋中決定勝負的一步。那天,王泊先將花音引到天台打昏,藏在雜物之中,在區志林出現後,將她推下了樓,嫁禍於人。
爲了實施計劃,他拿着熙媛爲他配好的鑰匙,總是趁天黑時潛入學校,像個隱形人一樣,自然也不會引起任何懷疑。只是,計劃成功後他應該無聲無息地消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明目張膽地在校園裡彈琴。
熙媛的情緒頗爲激動:“你到底想幹嗎?你還找我幹什麼?”
王泊笑了笑,把一張照片放到鋼琴上,說:“我可全是爲了你的心願。”
熙媛拿起照片看了一眼,先是一愣,隨後又笑了。照片上是區志林,他胸前扎着一把刀,倒在血泊中,像一具僵硬的雕塑。熙媛舒了口氣,拍了拍王泊,說:“幹得好!過幾天我就把錢轉存到你的賬戶上。不過,你是怎麼找到區志林的?警察都找不到他。”
“老鼠要想不被貓發現,最好一輩子躲在洞裡。不過,老鼠總要出來找食的。放心,你我都是爲了錢。區志林的屍體已經被我拋進河裡了,腳上還綁着大石頭,不會被人發現的。你把錢一給我,我馬上離開本地,這事就算徹底結束了。”
熙媛終於如願以償。區志林的所有財富,現在都成她一個人的了。她回到家,打算好好慶祝一下,對着夜色、星光,一邊喝酒一邊暢想今後的完美生活。喝得有些微醉時,突然聽到一陣怪聲從浴室傳來,她滿懷困惑地向浴室走去。
浴室裡一切如常,浴缸裡是她回家時放好的洗澡水,還加了滿滿的泡沫。她有些不解,也沒多想,打算好好洗個泡泡浴,就在她轉身脫衣服的時候,那聲音又響了起來。
熙媛猛地扭過身去,頭皮一下就炸開了!
區志林浮在浴缸裡,七竅流血,身上扎着一把刀,腳上還綁着一根斷掉的繩子。
熙緩嚇得一動不動地杵在那裡。
這時,區志林的眼睛轉了轉,突然陰慘慘地笑了,幽幽地說:“熙媛,繩子斷了,我回來了。”說着,他從浴缸裡爬了出來,一點一點地向熙媛靠近,最後一把抓住熙媛的腳脖子,一字一頓地說:“死也要死在一起!”
熙媛感到冰涼的觸感由腳下襲滿了全身,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兩敗俱傷的報復
名歌星熙媛瘋了。
翌日,當太陽出來的時候,人們發現她瘋瘋癲癲地站在雨石音樂學院的房頂上,反反覆覆唱着那首《勿忘我》。警察來救她時,她惡狠狠地吼道:“滾開!你們不知道嗎?這是我的成名曲!”說完,傻傻地笑了。
王泊去警察局自首了,花音成了整個事件中無辜的犧牲品。
不錯,熙媛是找到了一個和江南長相一模一樣的人。可她從未想過,爲什麼王泊和江南如此相像?王泊,是江南的弟弟。他看透了熙媛,這個女人把哥哥當做墊腳石,爬上了名利的高峰,可哥哥死了,她連看都不來看一眼。
成名後,王泊開始策劃他的報復計劃,剛巧熙媛也在打自己的小算盤,於是兩人一拍即合。而一次在熙媛家裡偶遇區志林之後,王泊跟蹤了他,並且將熙媛的計劃全部告訴了區志林。區志林憤怒了,他沒想到,自己像寶貝似的捧了十年、寵了十年的女人,竟然是一條貪婪的毒蛇。
於是,第二個計劃展開了。他們僞造了死亡現場照片,在熙媛以爲一切都已過去的時候,讓區志林變成“厲鬼”突然出現,這突如其來的恐懼,終於徹底摧毀了熙媛的神經。
區志林和熙媛因爲一系列的醜聞徹底完蛋了,一個身敗名裂,一個瘋瘋癲癲。
雨石音樂學院也徹底解散了,這個讓年輕人以夢想爲藉口追名逐利的地方,終於在一首《勿忘我》中,變成了過眼雲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