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你說的那種黑色的花啊,我見過。在一個很偏僻的山寨外,有條小河溝,過了小河溝,沿一條國呈之字型的小路向上走,半山腰能看到一面如鏡子般明澄的天然湖。湖中央座湖心島,島上個八角亭。那一年,我就是喝多了在八角亭背後的僻靜處撒尿時,看到了那株黑色的花。”
說話的人很瘦弱,剃了個光頭,卻偏又留着絡腮鬍子,皮膚黯黑,目光兇狠,乍看上去很是扎眼。
但他說這話的時候,我心裡卻禁不住波濤翻滾着 我想,此刻我的眼珠一定也因爲極度興奮,而凸出於眼眶了吧。
我當即問明瞭那個山寨的寨名,叫天雨寨。
當我趕到天雨寨的時候,天空下着綿綿細雨,正與這個山寨寨名的意境相符一切,似乎都預示着我將順利地找到那株黑色的鮮花。我相信,那株花將改變我的未來。
我那天在城市近郊馬路邊見到蕭雪怡的時候,她穿着一件印有可愛卡通圖案的小皮襖,站在街邊與一個三歲大小的男孩正裝模作樣爭論着什麼事。我躡手躡腳走到她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過頭來看到我的時候,眸子裡先是詫異,隨之便被巨大的驚喜所替代。她張大了嘴,以極其尖利的聲音高聲叫了起來:“呀,楚雲天?我們有多久沒見面了?五年?六年?還是七年?”
“六年九個月零五天。”我一邊笑,一邊滿懷深意地望着她身邊那個小男孩。
蕭雪怡指着小男孩,慌慌張張下意識地脫口說: “這是我侄兒。
”呵呵,我又沒問那麼多。“我笑得更加燦爛了。
這時蕭雪怡纔想起問我: ”楚雲天,你怎麼找到我的?“
”偶遇。真是太巧了,這完全是命運的安排。“恍惚中,我忽然覺得有些頭暈。
”真的?真有這麼巧?楚雲天,你現在從事哪一行?高中畢業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你了,記得那時候你最愛上園藝課,走到哪裡都拎着一把小鏟子,還說你一定能找到野生的異種黑色花朵……“蕭雪怡還和中學時一樣,說起話來像發射機關槍一樣。
我笑了笑,說: ”是啊,那時我誤入歧途,爲了尋找黑色的花朵,竟然連讀大學的機會都放棄了。現在想起來,只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賣。“
然後我適時地遞出一張名片,上面寫滿各種嚇人的頭銜。蕭雪怡瞄了一眼後,敬佩地倒吸了一口氣。我與她寒暄的時候,順手給了她那三歲的侄兒一百塊錢,小男孩眉開眼笑興高采烈地鑽進街邊的一家糖果店。
恰在此時,一輛銀灰色的奔馳轎車緩緩停在了我身前,身着黑色西裝的司機替我打開車門,我鑽進奔馳車後,向蕭雪怡揮手道: ”有空一起飲茶。“頓時之間,蕭雪怡兩眼發光,而我則斂住笑容,面無表情地指揮司機駕駛轎車絕塵而去。guǐ大☆爺
等蕭雪怡的身影從後視鏡裡消失之後,我的臉上才露出?一絲不易爲人覺察的笑容。
蕭雪怡永遠也不會知道,我早就知道她已經失業半年,而且我還知道她身邊那個三歲的小孩,是她與一個有錢男人的私生子。
至於我現在乘坐的這輛奔馳車以及司機,則都是我從租車行裡租來的。
沒有人會與一株花在一起聊天吧?可我現在就做着這樣的傻事。
在一間陰暗的小屋裡,只開着一盞五瓦的橘黃色小燈,燈光正好落在我面前一盆花的花瓣上。
這株花有着奇形怪狀的葉片,參差不齊毫無美感,莖杆上也長滿了醜陋的倒刺,但花朵卻出奇地豔麗,它是紫色的,紫裡還隱隱透出些許純粹的黑色斑紋。
黑色的花,在自然界中幾乎不可能以野生狀態存在的,要想得到黑色的花朵,必須經過無數次嫁接引種培植,但最終得到的也只是接近黑色,卻無法獲得純粹的黑色。哪怕傳說中的黑鬱金香,經過了數十代人培植,也只是深紫色而已。
我面前這株花,雖然貌不驚人,但卻是我親手從西南山區某偏僻山寨自泥土裡挖出來的,純粹野生。花瓣中夾雜着的那幾絲天然而成的純粹黑色斑紋,對於我來說就是個驚人的奇蹟。
我從中學時代,便癡迷花卉栽種培植,更夢想着有朝一日能在大自然中找到真正的黑色鮮花。可是,哪有這麼容易呢?我找了六年多,連大學都沒上,走遍窮鄉僻壤,最大的收穫就是眼前這株僅帶有幾絲黑色斑紋的鮮花。
我把這株花當做所有的寄託,甚至把它當做了有靈魂的生命體。所以,我願意與它在暗室裡說話,儘管只是我自言自語,但我卻彷彿能夠聽見它的迴應。是的,我真的聽到了。冥冥中,總有細微的聲音幽幽鑽入我的耳膜,似夢似幻。或許不會有人相信花會說話,但我確信那些聲音就是這株花發出的。
去找蕭雪怡,就是這株花給我的指示。
至於這株花爲什麼要讓我去找蕭雪怡,我就不得而知了。
半年前,我如苦行僧一般,在西南山區裡獨行,手持一把小鏟四處打聽黑色鮮花的蹤影。一輛長途車中,一個留着絡腮鬍子的光頭瘦弱男人告訴我,在一個叫天雨寨的小山寨附近,他曾經見過那樣的黑色鮮花。α鬼β大γ爺
我欣喜若狂,經歷千辛萬苦趕到了天雨寨,在當地人的幫助下,終於在一座湖心島的八角亭後找到了這株帶有黑色斑紋的鮮花,並小心翼翼地掘出,移植在培養土裡,帶回了我所在的城市中。
回憶起那次西南之行,我是在用盡所有路費山窮水盡正打算折返回家的狀況下,在長途車上偶遇那個瘦弱男人。我只是抱着死馬當做活馬醫的心情,變賣了數碼相機,湊足路費趕到天雨寨,沒想到之後所發生的一切竟會如此順利。
回到城中,我賣掉了自己的住房,租下了這間小屋培育這株黑色鮮花。多餘的錢,則用來買了一套昂貴的西裝,以及用來租車和司機。
但我始終都無法相信,這株黑色的鮮花竟然有着自己的靈魂,還能在冥冥中與我對話。
或許,我應該將它稱呼爲一株”邪花“吧。
記得第一次聽到”邪花“對我說話,是我剛回到城裡的時候。那時我住在父母留給我的一套破舊的三居室裡,整天面對着這株黑色的花朵沉默不語,自顧着照料它,讓它在我準備的培養土裡生根發芽,汲取養料。
那一天,或許是我太累了,坐在黑色的花朵旁,覺得腦袋暈乎乎的,似乎有點發低燒了。睡意如潮水一般席捲而來,我合上沉重的眼皮緩緩陷入夢鄉中。半夢半醒之間,一絲若有若無的聲音飄人了我的耳膜中:”浴室的吊頂上,有一個東西,是你父母留給你的。“
這句話在整個夢境裡不斷反覆出現,醒來後我依然記憶猶新。我半信半疑走入浴室,揭開弔頂,竟發現了一枚黃金戒指,上面還刻有我父母的名字縮寫與結婚紀念日。
原來那就是我父母的定情之物呀,他們竟將它藏在了浴室的吊頂裡。
在那之後,幽幽的聲音不斷當我在黑色花朵旁人睡時,傳人我的耳朵。而每次醒來後,我按照那聲音的指示,總會得到一些想不到的意外禮物。
但是如果我遠離黑色花朵,那麼我註定一夜無夢,也聽不到任何細若遊絲的聲音。所以,我確定,那聲音是黑色花朵在冥冥中向我發出的指令。
就是這朵被我稱爲”邪花“的黑色花朵向我發出指令,告訴我能在哪裡找到蕭雪怡。
我與蕭雪怡在街邊見面後,第二天就接到了蕭雪怡打來的電話,她想約我飲茶,順便請我替她找個工作。
按照”邪花“給我的指示,我應該將蕭雪怡帶回那間幽暗的小屋中,然後關門離開,剩下的事就不必我再操心了。可是我卻覺得很好奇,爲什麼”邪花“要讓我把一個六七年沒聯繫的高中女同學弄到它面前來呢?莫非是”邪花“覺得蕭雪怡很適合我,甘當月老爲我牽條紅線?
但我放下話筒後,卻覺得有些不妥,如果”邪花“真是這個打算,那我之前用租來的奔馳車、僞造的名片來欺騙蕭雪怡,日後被她知道了,豈不是會恨死我?想到這裡,我不禁覺得有些頭暈腦脹,側眼瞟了瞟”邪花“,此時它綻放得更加豔麗了,花瓣上的黑色斑紋透露着神秘莫測的光澤。
然後,我又聽到了那彷彿來自幽冥之地的輕聲呼喚: ”楚雲天……照我的吩咐去做……別琢磨了……我想要的只是那個女人的鮮血……她生於陰年陰月陰日……用她的鮮血澆灌我……你就能得到真正純粹的黑色花朵……“
聽到這句話後,我忽然感覺心跳加速,心臟撲騰撲騰地似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
我換上了自己最貴的一套西裝,來到了與蕭雪怡相約的那家茶樓。
那家茶樓在鬧市之中,蕭雪怡已在綠植縈繞的卡座內等候多時,見到我後,眼中即刻露出渴望的眼神。在我昨天給她的那張名片中,把我描述爲一家跨國公司的中方首席代表。入座後,我故作繁忙地瞄了一眼手機屏幕,然後讓服務員送來了一隻打火機。
接着,我告訴蕭雪怡,工作的事已經搞定,我將聘請她爲公司的業務代表,並邀請她現在就去參觀一下工作地點。當然,我會帶她去那間幽暗的小屋,在那裡,”邪花“正等候着她的到來,渴望着她至陰至純的血液來灌溉。
幾分鐘後, 我與蕭雪怡走出了那家茶樓,正向那輛租來的奔馳車走去的時候,我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一片嘈雜聲。我回過頭去,看到幾個身披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人正神情詭異地向我和蕭雪怡快步走來。
”這些人瘋了,大白天鬧市裡想幹什麼?“我聽到蕭雪怡自言自語地低聲說道,緊接着她在身後推了我一把,把我推進了車中,然後也鑽進了車。我們一進車裡,司機立刻啓動引擎,將那幾個身着白大褂的怪人遠遠拋在了車後。
車開動之後,我又覺得腦袋有些隱隱眩暈,使勁甩了甩頭,才稍稍好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