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話音剛落。
就看到懷朔城門緩緩被推開。
劉桃子舉手示意,讓麾下人都放下了武器。
片刻之後,就看到一羣戍長推搡着被捆綁起來的婁大智,朝着這裡走來。
看着被五花大綁的婁大智,賀拔呈猛地鬆了一口氣,武川兵洋洋得意,他們仰起頭來,看向彼此的眼神裡都帶着光芒。
姚雄看向一旁的吐奚越,低聲問道:“怎麼又抓了個副的,正的呢?”
吐奚越也壓低了聲音,“一般都是副的管事,不設正的,正的大多在戰時任命。”
姚雄點點頭,恍然大悟。
那一行人推搡着婁大智,一路來到了賀拔呈的面前,一把將婁大智推倒在地,衆人朝着賀拔呈行了禮,“拜見鎮將軍!!”
賀拔呈可謂是鬆了一口氣,他趕忙下了馬,走到幾個人面前,將他們扶起來,“不必如此,我只是來擒獲婁大智,與諸位無關!”
“多謝將軍!!”
衆人紛紛拜謝。
賀拔呈回以他們笑容,這才緩步走到了婁大智的面前,他低着頭,眼裡滿是兇狠。
“婁大智,現在,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婁大智緩緩擡起頭來,他那臉上的花紋,讓賀拔呈都有些不自然,婁大智冷笑了起來,“我被小人所害,將軍,就因爲我沒能按時去參與那什麼軍機大事,您就要殺了我嗎?”
“我可是立下了諸多功勳的。”
“我每殺一人,就在臉上做一個記號。”
“我這一身的記號,便是我此生所殺之人!!四十七個!!”
婁大智發了狠,掙扎着要起來,那兇狠的模樣,嚇得賀拔呈都連着後退了幾步。
姚雄聽着婁大智的話,忽又轉頭看了眼面無表情的劉桃子。
“噗。”
他忍不住偷笑了一聲。
賀拔呈皺着眉頭,“你便是立過再多的功勳,違背軍令,也是死罪,不能相抵!!”
婁大智放聲大笑,“好啊,便當是死罪,我與太皇太后雖不算太近,卻也有親,怎麼說也算是個皇親國戚,你一不姓高,二不姓婁,不過是個二等的鮮卑,你有什麼資格殺我?若要殺我,那便去弄宗正府的批示來!!”
賀拔呈沒有說話。
婁大智卻扭頭看向了身後衆人,“給我等着,都給我等着,就你們這些人,我一個都不放過,燕娘你個賤婢,我非將你.”
“唰”
一陣拔劍聲緩緩響起。
婁大智警覺的看向了那個方向。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劉桃子已經站在了婁大智的面前,緩緩的拔出了佩劍。
婁大智正要說些什麼,卻看到了他手裡的那柄佩劍。
這一刻,他呆若木雞,一動不動。
直到這把劍被它的主人緩緩舉起來,婁大智才反應過來,“獨孤君!!獨孤公!!且莫動手!!且莫動手!”
“我們是親近,是親近啊,我姓婁,這把劍是婁將軍的,對吧,是神武可汗送給他的,我跟婁將軍有親!我跟婁將.”
“噗嗤。”
華鋌劍落下。
一顆腦袋飛了出去,嘴脣還在不斷的動,似是說着什麼,一路滾落到了賀拔呈的腳下。
無頭屍抖動了片刻,噴射着血液倒下。
懷朔的衆人,此刻直勾勾的看着那寶劍。
“可汗劍”
“是可汗的劍”
片刻之間,他們紛紛跪下來,目光狂熱。
這比武川人要激動的多。
劉桃子撿起了地上的頭顱,舉起看向了賀拔呈,“將軍,已按軍法,處死了婁大智。”
賀拔呈呆愣了片刻,茫然的點點頭。
劉桃子這纔看向了前方的衆人,“諸位擒獲反賊有功,當賞。”
“不知誰人首功?”
衆人紛紛看向了其中一人,那人身材高大,相貌粗獷,此刻正直勾勾的盯着劉桃子,甚是無禮。
衆人都不曾回答,賀拔呈清了清嗓子,說道:“這位是虎奮將軍,武川大戍主。”
“拜見虎奮將軍!”
那粗獷者也急忙反應過來,行禮拜見。
劉桃子問道:“君是首功?”
“啊,不是,不是,是燕娘纔對。”
就看到一人從人羣裡走出來,竟是個女子,武川這邊忽傳出一陣鬨笑,那女子皺起了眉頭,朝着劉桃子行了禮,“拜見虎奮將軍,我不敢居功,懷朔兵忠誠不二,從未有過二心,當下擒獲反賊,也是分內之事,我不領賞!!”
其餘幾個人也紛紛點頭,“將軍,吾等皆不領賞!!”
劉桃子沒有再多說什麼,他看向了姚雄,“雄,帶上人回去。”
“流,子禮,你們二人領些人留下來。”
“將軍,我們先進去吧。”
賀拔呈點點頭,這纔跟着劉桃子等人走向了懷朔,衆人紛紛跟在了他的身後。
武川人此刻大喜過望,跟着將軍殺到懷朔,逼迫對方主動交出主將,這種滋味,他們幾乎都飄上了天,劉成彩拉住姚雄,“姚公啊,這懷朔人向來奸詐,是不是多留點人來盯着?”
姚雄隨意的揮了揮手,“兄長還需要我們派人保護?他一個人都夠了!走吧!走吧!!”
武川兵仰起頭來,高呼着,用各種下流的話編着歌詞,大搖大擺的轉身離去,雖然沒能搶到什麼東西,但是如今他們比搶了奚人還要激動。
而懷朔的這些人,則是憤恨的看着武川兵離開。
“媽的,若不是有鎮將軍,豈能向這幫人低頭?!”
“大頭,你.大頭?你怎麼了?”
劉大頭回過神來,他看着遠處縱馬進城的劉桃子,又看向了周圍的衆人,“你們不覺得那位手持可汗劍的年輕將軍,很像一個人嗎?”
“啊?像誰啊?”
“像桃哥啊!”
“桃哥?害.”
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大頭啊,你別看到個人就說長的像你那族兄了,呵,桃哥在中原娶了個大家之女,可早就將我們給忘了,你還在這裡念念不忘的.”
“桃哥哪有這將軍這般好看,而且你也聽到了,人家姓獨孤,是地道的國人,你家裡只能算是半個國人!別拉什麼交情!”
劉大頭搖着頭,“不,真的很像,你們不知道.哎,算了。”
他們一路說,一路走,劉大頭忽看向了一旁的燕娘,“燕娘啊,你且先回去吧,其餘的事情,你就勿要參與了,回去照顧好老丈,我改日再去拜訪他。”
“好的,多謝劉叔父。”
燕娘行了禮,轉身離開。
一行人來到了官署,懷朔的官署倒是跟武川的不同,整整齊齊,乾乾淨淨,大概是常常有貴人前來此處,故而不敢像武川那般弄得骯髒不堪。
賀拔呈坐在上位,劉桃子坐在了一旁。
懷朔內諸多戍長,軍官,軍吏們分別坐在了兩旁。
賀拔呈隨意說些話來拉近關係,等到他說完,劉桃子方纔說道:“現在,令人帶上婁大智的頭顱,前往各處傳令,告知他們,讓他們前來懷朔商談軍機大事。”
“倘若不來,這便是下場!!”
“唯!!”
田子禮接下了軍令,匆匆離開。
懷朔人有些忌憚的看向劉桃子,他們覺得,比起那位鎮將軍,這位虎將軍要可怕的多的多。
甚至,人家手裡就拿着可汗劍。
劉桃子看向了其餘衆人,“閒的無事,竟拿徭役的民夫來找樂廟堂往這裡派發徭役,就是讓你們看樂子的?!”
衆人沉默着,不敢回話。
明明這裡是懷朔,明明劉桃子他們只帶上少許人進來,明明他們平日裡無比的桀驁。
可現在,他們只是低着頭,任由劉桃子訓斥。
“從今日起,都給我做好出徵的準備,不許作樂,不許怠慢。”
“我暫領懷朔,監察操練之事。”
衆人急忙起身,稱是。
賀拔呈也笑着說道:“此番出征,對諸位而言,也是個大好機會”
整個懷朔都因爲這些人的到來而變了個模樣。
城內外的騎士們開始了操練,縱馬狂奔,磨練射術與武藝。
兩旁擺放着草人,那些騎士們縱馬而過,片刻之間,草人之上便插滿了箭矢。
又下了馬,兩人捉對廝打,先用木刀,打得塵土飛揚,木刀碎裂。
而又赤手,拳拳到肉,扭打翻騰。
場面極爲熱鬧。
劉桃子跟賀拔呈就站在一旁,看着他們操練。
一人笑着走到了劉桃子的身邊,一副點頭哈腰的模樣,眼裡卻帶着得意,“將軍,如何,是不是初次見到這般軍隊?”
劉桃子一臉的淡定,“有待操練。”
那人臉上的笑容當即凝固,有些不悅的說道:“武川可有這樣的精銳嗎?將軍,不如讓您身邊的武川精銳與我們打一場,看看誰家的能耐大”
簇擁在後方的幾個武川兵大怒,當即就要捲起衣袖來。
劉桃子卻搖着頭,“沒這個必要。”
那人極不服氣,“將軍,怕了便是怕了別說是他們,只怕是將軍,也未必能勝得過我們”
劉桃子緩緩走到他的面前,低下頭來,凝視着他。
這人當即愣住了,緩緩後退了些,“將軍.”
“來,我與你試試。”
“將軍持可汗劍,不敢傷了將軍。”
“你且先傷了再說。”
“那便角抵,不動刀劍。”
“好。”
話到如此,那人也不退縮了,他快步走到了正中間,那些還在操練的軍戶們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紛紛看向了這裡,又迅速圍了過來,顯然,他們是早有準備。
賀拔呈當即皺起了眉頭,正要上前,就有一人笑着攔住他,那人正是劉大頭,他低聲說道:“將軍,您勿要着急,我們沒有惡意,只是被武川人擋在門口,有些說不出口,您且放心,不會傷了將軍”
賀拔呈眉頭緊鎖,“我不怕你們傷了將軍,我怕將軍傷了你們!!”
“哈哈哈,那人是懷朔軍中肉搏好”
“咚!!!”
忽傳來一聲巨響,那人趕忙轉過頭。
就看到劉桃子站在那裡,而那位肉搏好就躺在他的面前,一動不動。
劉大頭瞪圓了雙眼,呆若木雞,不只是他,周圍那些懷朔人,此刻也是愣在原地。
劉桃子看向了周圍,“多來幾個。”
就看到有四個人走了進來,解下甲冑,快步衝向了劉桃子。
劉桃子飛起一腳,將衝在最前的人踹翻,不做停留,一手抓住一人的衣領,直接往後丟去,片刻之間摔下二人,其餘二人衝來,一人飛速抱住他的雙腿,另一人撲上去要推搡,想將劉桃子摔在地上。
桃子一個肘擊,那抱着他雙腿的人瞬間倒下,令一人被他接住,在空中轉了幾下,丟在地上。
一時間,整個校場都是靜悄悄的。
“吼!!!”
武川兵猛地高呼了起來。
那些懷朔兵低下頭,臉色紅的嚇人。
“繼續操練。”
劉桃子拍了拍手,緩緩走回了賀拔呈的身邊來,賀拔呈嚥了咽口水,偷偷看向了身邊的劉桃子。
“將軍在看什麼?”
“啊,沒什麼,沒什麼.”
那些懷朔兵開始更猛烈的操練了起來,而劉桃子的戰績,也迅速在懷朔內傳播開來。
“我上次見到這樣的人,還是那匹夫高敖曹!他總是領着麾下的漢人來毆打我們”
“你可不知道,那將軍力大無窮,簡直就不是吃人奶長大的”
“聽聞那將軍年幼時被熊羆所養大”
關於劉桃子的諸多傳聞在懷朔散開,而這一直持續到了諸邊鎮戍主到達懷朔的那一天。
邊塞的諸多戍,關,鎮,堡的軍官們,幾乎是在看到人頭的那一刻就啓程了。
懷朔算是整個邊塞裡最生猛的一個邊鎮,人多,兇狠,有貴人,戰功還多,婁大智更是出了名的,這廝不只是魚肉自家,偶爾也出去打野味,這廝仗着自己的姓,自己的兵,在地方上橫行霸道,看到他那死不瞑目的腦袋,這些人幾乎沒有什麼遲疑。
他們意識到,邊塞又來了一個狠人。
很快,懷朔官署裡已經是滿滿當當,皆是各地的軍官豪帥。
賀拔呈坐在上位,看着眼前這一幕,心裡是說不出的激動,這是他盼望了許久的,今日終於實現了。
衆人此刻規規矩矩的坐在賀拔呈面前,幾乎沒有了平日裡的驕橫。
賀拔呈只覺得格外舒坦,他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劉桃子。
劉桃子開了口,“今日召見諸位,首先是告知諸位,鎮將軍到達此處,往後,都要聽從他的軍令,若不從令,只有一死。”
衆人趕忙行禮,“唯。”
劉桃子又繼續說道:“還有,便是錢糧之事,廟堂這兩年給予的錢糧太少!完全不夠吃!!”
聽到劉桃子的話,衆人紛紛擡頭,眼裡滿是錯愕。
你他媽的不是廟堂派來的人嗎?怎麼看你比我們還生氣呢?
賀拔呈此刻也是愣住了,他看了眼桃子,也急忙反應過來,點着頭說道:“確實如此,我要向廟堂上奏!必要讓他們發下錢糧!!”
衆人眼前一亮,再次拜謝。
劉桃子說道:“廟堂籌備錢糧,分發下來,也需要時日,可我卻等不及。”
賀拔呈的嘴角抽了抽,劉桃子繼續說道:“廟堂不發糧,我們當自取之!!”
賀拔呈的瞳孔漸漸放大。
“我準備領軍往塞外,在廟堂分發糧食之前,從塞外鄰居那裡借一點回來,諸位意下如何?!”
聽到這句話,衆人頓時高亢了起來,“我們早就想要這麼做了,從天保六年以來,年年都禁止我們外出,不許我們劫掠,就等將軍這句話了!!”
賀拔呈欲言又止,也點着頭,“好,就這麼做。”
劉桃子看着衆人,“我們,去劫突厥。”
“啊??”
賀拔呈沒有開口,卻有一人急忙起身,“將軍,當下奚人就聚集在長城外,他們搞了什麼五部,效仿其餘人設立官職,他們與周圍衆人來往,囤積了大量的錢糧牛馬,且軍隊無能,而突厥距離我們還有些距離,況且剛剛與蠕蠕人交戰,頗有些戰力,何必要捨近求遠呢?”
劉桃子皺着眉頭,“奚人不值一提!要劫,就劫有錢的!長城之外的那些突厥人,剛剛擊敗了蠕蠕人,牛馬最多,錢糧最多.搶了這些人,纔夠我們吃的。”
又有人起身,“將軍,可奚人.”
“勿要再說什麼奚人!我意已決!!”
“唯!!”
接下來,劉桃子就與衆人商談起了出兵的時間和兵力上的部署。
他希望每地都能出些人,由鎮將軍統一指揮,最好是以輕騎爲主,能來往迅速,完成劫掠後就跑回來,不給敵人反擊的機會。
在結束了初次的商談後,衆人皆是臉色複雜的離開了大堂。
賀拔呈目送衆人離開,小心翼翼的看向了劉桃子。
“將軍.奚人明顯更好打,也更方便,爲何要放棄了他們,去打什麼突厥人呢?且不說突厥人戰力如何,就是打贏了,這沒有廟堂的命令,只怕,我看,要不還是去打奚人,沒有什麼顧慮,也沒有什麼難度,一戰就能誅殺其俟斤,大獲牛羊駿馬”
劉桃子緩緩看向了他。
“是啊,將軍說的很有道理,奚人是更好打,也更方便,來回距離很短,一戰就能打得他們潰不成軍,四散而逃。”
“可將軍若是將奚人給打了那大丞相過來後打什麼呢?”
“讓他去打突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