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新天下,新醫生
皇宮內。
陸令萱張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一旁的胡長仁,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
這傢伙莫不是也瘋了??
胡長仁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對陸令萱造成了何等巨大的衝擊,他笑呵呵的說道:“我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將我們的敵人都通通丟出去。”
他看着陸令萱那驚愕的臉,只當她是不願意與劉桃子爲敵,他當即擡起頭來,得意的說道:“我知道你與那劉桃子親近,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如今,我的勢力遍佈朝野,我一道詔令,就可以讓劉桃子變成白身!”
“當然,這並非是我一定要與劉桃子爲敵,不過,你要看清楚局勢,你在鄴城,而劉桃子在邊塞….說起助力,還是我能幫助你做更多的事情,若是你願意幫助我對付劉桃子,那這後宮的大事,我都可以交給你來做!!”
陸令萱看着面前的胡長仁,他的變化有些大,就在前不久,他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對國內外的事情都充滿了擔憂,有些大局觀念,能拉攏別人,算是個不錯的盟友。
可短短時日之內,胡長仁整個人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的臉色猙獰,眼神火熱,整個人就像是被扭曲了。
一開口,那種肆無忌憚的狂妄和自大便毫不掩飾的被透露出來。
看着陸令萱那眼神,胡長仁甚至有些生氣,他再次提高了音量,大聲說道:“這是看在你幫着我拉攏了那些大臣的份上,給伱的恩賜,若不是這樣,我現在就可以將你驅趕出皇宮的!”
“劉桃子所治理的那些地方,都是窮鄉僻壤,十個邊塞加起來,百姓也不如一個清都,至於強兵,晉陽兵在我這裡,他的那些兵又算什麼呢?”
“你不可自誤!”
胡長仁放下了狠話,仰起頭來,等待着對方的低頭。
陸令萱如今終於是能確定了,胡長仁也瘋了。
跟先前們的皇帝們一樣,沾染了權力的毒藥,從此開始迷失在無盡的虛幻之中。
陸令萱笑了起來,她輕輕點頭,“我自然是願意爲大王做事的。”
胡長仁放聲大笑,此刻他的笑聲,已經有了些文宣皇帝的模樣。
他當即說出了自己的要求,他要的很簡單,要將高浟在內的那些反對派通通趕到邊塞去,而這需要陸令萱與皇帝下達詔令,再由他這個首臣來操辦,將這些人趕走之後,那些空缺的位置,就可以安排上自己的人。
到時候,滿朝上下,皆是自己能信任的賢才,再也沒有奸賊作亂,天下一定能大治。
陸令萱認可了對方的想法,稱讚了他的智慧,
胡長仁得意洋洋的離開了皇宮。
駱提婆一臉愕然的從屏風後走出來,看着領着甲士們遠去的胡長仁,困惑的問道:“胡長仁這是怎麼了?”
陸令萱依舊很是平靜,“像他這樣的人,忽然有了大權在手,定然是想要最大程度的施展一二,讓別人都知道自己有何等龐大的權力。”
“衆人又都奉承着他,他便覺得自己真的是那麼的厲害,知曉一切,無人能敵。”
駱提婆沉默了下,方纔問道:“那我們怎麼辦?”
“就按着他說的來辦吧。”
“要劉桃子爲我們站隊,自然就需要拿出東西來交換,給不了兵馬糧草,那就只能給權力了,胡長仁心裡懼怕劉桃子,又以此爲恥辱,便給自己找了個理由。”
陸令萱沉思了許久,方纔說道:“當下還不能對他動手,就先聽他的,將邊塞的事情安撫住,至於胡長仁,不必擔心,如此下去,或許都不需要我們來出手,他就會自己滅亡了自己。”
駱提婆茫然的點頭。
………..
皇宮外。
高浟憤怒的嘶吼着。
甲士們只是站在他面前,一言不發,卻又不放他進來。
這一次,皇帝對高浟所用的辦法,正是過去高湛對高歸彥所用的辦法。
繞過對方,直接對羣臣下達詔令,進行封賞,而對方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晚了,連皇宮都進不去了。
當初高歸彥在自己府裡連着吃了幾天的酒,醒了上車來皇宮,方纔得知自己已經是外地刺史,大權被奪,只能憤恨的離開。
如今高浟在府內連夜操辦政務,忙完了來皇宮稟告,同樣是被擋在了門口,得知自己已經是行臺尚書令了。
這對高浟的衝擊是可想而知的。
此刻,高浟氣的幾乎控制不住自己。
他都失去了過去賢王的風度,甚至都罵出了髒話。
甲士們不敢對他動手,卻也不敢將他放進去。
高浟大口喘着氣,各種情緒不斷的在腦海裡交織,他憤怒的擡頭眺望着面前的城牆,就準備要撲上去。
“浟!!不可如此!!不可如此!!”
高淹趕忙從馬車上跳下來,朝着這裡狂奔而來,一把攔住了準備衝擊皇宮的高浟。
“兄長,你不知道,這幫人…..”
“回府再說!回府再說!”
高淹急忙叫來了人,強行拉着弟弟上了馬車,馬車迅速消失在了這裡。
那幾個甲士這才鬆了一口氣,擦了擦汗。
要是高浟真的不管不顧的衝擊皇宮,那他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
放他進去要死,若是出手制服他,只怕也要死…..
此刻,高浟坐在車裡,氣的全身發抖。
“兄長,北道大行臺,他們瘋了,瘋了,這是公然的分裂廟堂!豈能如此?安能如此?”
“他們是不明白北道大行臺是什麼嗎??”
“胡長仁這是在與虎謀皮…..”
高浟的語速極快。
高淹坐在對面,聽着他的話,臉上滿是說不出的痛苦。
“浟….算了吧,你做不了權臣,高睿做不了,我也不行。”
“你還沒發現嗎?三臺之中,已經沒有我們的人了,這件事,我也是方纔才知道,胡長仁如今拉攏了諸多大臣們,能隨意決定天下大事,便是這鄴城的軍隊,也落在了婁睿和他的手裡。”
“就連高孝瑜都跟婁睿等人廝混在一起,你身邊還有誰可以用呢?”
“你給不了他們權力,錢財,沒有人願意幫助你,你就是有再大的志向,又如何能完成呢?”
高浟擡起頭來,與高淹對視。
“兄長莫不是也要離開我了?”
高淹一愣,隨即搖頭,“我並非是要離開你,我只是想要保住你的性命,我知道你不怕死,高睿也不怕死,可若是死了,再多的志向和想法都無法實現了,如今在鄴城,你已經沒有什麼機會了。”
“今日的詔令能完全繞過我們來下達,那明日殺你的詔令同樣也能讓你不知情。”
“浟啊,你沒有勝算的。”
高浟啞然。
他茫然的從車窗看向了外頭,“皇帝已經不在了,諸事落在了羣臣的手裡,過去都說皇帝是導致天下禍亂的根本,可現在皇帝年幼,大事交給羣臣,情況卻變得更加糟糕,朝中許多稱賢的重臣,能做任何事,卻唯獨不能治理好天下?爲什麼?”
“倘若暴君和昏君不是使天下衰亡的真正原因,那什麼纔是?”
聽到高浟的詢問,高淹默不作聲。
高浟也沒有期待兄長能爲自己解決疑惑,他自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兄長,當今一切都是根源,無法醫治了。”
“從文宣皇帝,再到孝昭皇帝,到如今,社稷一步一步的衰亡,病入骨髓,無藥可醫。”
高淹忽開口打斷了弟弟。
“也並非如此。”
高浟猛地看向了他。
“當初我在朔州的時候,就曾看到過醫治的辦法。”
“那裡的情況,跟任何地方都不同,是我過去幾十年裡都不曾見過的。”
“我倒是覺得,這或許就是個治理天下的機會。”
高浟反問道:“那這邊的事情怎麼辦?”
“這裡的事情莫非要交給胡長仁他們??”
高淹嚴肅的說道:“我會留在這裡的。”
“浟,你在這裡做不了任何的事情,你應當也發現了,你的政令根本出不了鄴城,這次若是強行留下來,只怕都出不了你的府邸。”
“你在這裡能做什麼呢?”
“你所提拔的人,如今在哪裡?你所推行的政令,又在哪裡?”
高淹搖着頭,“我知道劉桃子,他並非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他麾下的衆人,大多也是心懷社稷,我想,在那邊,或許你能做出更多的事情來,況且,若是有人要教唆劉桃子去走最後那一步,你也能阻攔他。”
高淹此刻很是誠懇,他拉着高浟的手,很是認真的說道:“設立北道大行臺,那北方大多州,自然都是要歸此處管理的,河北之地,肥沃富裕,正需要你這樣的人去治理,況且,你還能盯着劉桃子,好好勸說他,讓他去當霍光,而不是王莽。”
“無論是你,還是我,都無法對付天下的這些惡賊,但是劉桃子卻可以,他麾下什麼樣的人才都有,卻唯獨缺乏一個能施行大政令,做大國事的能人,還有比你更合適的人選嗎?”
“勿要再執意留在這裡了,聽我的勸,接受詔令吧,有你去幫助劉桃子,或許能強強聯手,到時候,大治河北,再治天下,完成前所未有的壯舉…….”
高淹將對方一路送到了他自己的府邸,高浟此刻心不在焉,沒有精力再跟高淹商談大事,高淹就暫時離開了此處。
坐在馬車上,高淹的臉色肅穆,再也沒有方纔的那種樂觀和愜意。
方纔那些話,都是他用來糊弄弟弟的。
目的只有一個,保住他的性命。
劉桃子爲人正直,待在邊塞,未必會死,可若是在鄴城,他就是下一個高睿。
自家這個弟弟,根本沒有那麼多的壞心眼,也無法與這些惡人抗衡。
倒不如讓他離開,留下自己來繼續盯着胡長仁。
反正自己沒什麼才能,死不足惜。
……..
次日,有天使早早來到來高浟的府上,催促高浟儘快上路。
而這一次,高浟的應對確實要冷靜了很多。
昨晚,他一直都在思考兄長的那些話。
他知道分裂廟堂的危害,也知道自己離開鄴城的危害。
可若是鄴城,又能做什麼呢?
又如何能逼迫胡長仁去改變詔令呢?
高浟無法聚集衆人爲自己所用,因爲他不懂得去賞賜衆人,不懂得設宴款待,也不懂得提拔拉攏。
他領着那些願意跟隨他的人勤苦做事,卻沒有什麼回報,還要承擔很高的風險。
漸漸的,大家也就不願意再跟着他了。
在這種境地裡,或許前往邊塞,先將那邊治理好,將劉桃子看住,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就在高浟還在拖延的時候,鄴城之內卻是遍地的哭喊聲。
胡長仁甚至都沒有等到邊塞那些人的聯名奏表被送過來,他主動召集羣臣,提出了按着皇帝詔令設立北道大行臺,以高浟來擔任大行臺尚書令的事情。
一時間,三臺羣臣惶恐。
他們都不明白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可接下來,胡長仁就發佈了前往邊塞的人選名單。
那些還算有些道德,有些底線,有些節操的,通通上了這名單。
什麼陽休之,崔達孥,鄭雛,裴士平,封述,李德林,赫連子悅,辛德源……
這件事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胡長仁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他花重金拉攏婁睿,讓他幫忙鎮場子,若是有違抗詔令的,那就按着違抗詔令的辦法來處置,婁睿答應了,不過,彭城王除外。
於是乎,鄴城之內,就開始了瘋狂的強行上任浪潮。
甲士們前來保護這些人領着家眷前往邊塞赴任。
除了這些人之外,所有人都對此感到滿意,他們這麼一走,三臺就空出了許多許多的位置來,這些位置自然都是留下來的那些人的。
在多方利益一致的情況下,這些人只能被迫前往邊塞赴任。
他們自己都是一頭霧水,對當下的局勢更是感到茫然。
衆人上來路,可唯獨高浟沒有動彈。
胡長仁是越來越急,甚至召集了那三位走狗,想要商談如何除掉彭城王。
鄒孝裕苦苦勸諫,方纔阻止了胡長仁的殺心。
不過,他卻沒能攔住胡長仁去見高浟。
這一天,胡長仁在百餘甲士的簇擁下,來到了高浟的府邸。
當他想要強行衝撞進去的時候,高浟家的奴僕卻主動開了門,迎接他進去。
高浟的府邸還是一如既往的簡單樸素。
有奴僕正在準備,他們將東西搬上馬車,其中有許多許多的書籍。
胡長仁看着這場面,臉上的殺氣頓時消散了許多。
高浟就從遠處那繁忙的人羣裡走了出來,穿着很樸素的衣裳,他的臉上不再是那般眉頭緊皺,整個人也不是心事重重的模樣,他看起來,竟然是莫名的放鬆,臉上帶着淺淺的笑容,指揮那些人進行搬運。
“隴東王來了。”
高浟走上前,輕輕行禮,不卑不亢。
胡長仁卻忽然覺得有些不自在了,他回了禮,方纔問道:“彭城王這是準備要前往邊塞了?”
“是啊,要帶走的東西有很多,便耽誤了些時日。”
“對了,有一件事要告知隴東王,在中書檯,還有些文書,是關於河北各州戶籍土地相關方面的,我都想帶過去,不知可否?”
“哈哈哈,這有什麼,您帶走就是了!”
胡長仁大笑着,眼神裡的得意更加的明顯,在他的心裡,他已經確定對方認輸了。
而面對失敗者,他還是願意表現的寬宏大量一些的。
他忍不住說道:“彭城王勿要覺得氣餒,在邊塞,同樣能做的大事。”
高浟輕輕點頭,他又看向了胡長仁,“我聽聞隴東王這次派遣了許多人前往邊塞?”
“不錯。”
“我怕彭城王勢單力薄,無法治理,就挑選了一些賢人,讓他們提前上路了。”
高浟忽說道:“說起來,我在那邊,確實沒有什麼人手,朝中還有很多年輕人,當初是我提拔他們進了各部學習,不知這些人我是否也能帶走啊?”
“好!彭城王還想要什麼,儘管直說!”
“沒有了。”
高浟搖着頭,他深深的看向了胡長仁,“那我就多謝隴東王了,這世上的事情,向來是盛極必衰,大王如今執掌廟堂,定當謹慎,周人即將出兵,若是用人不當,或許會帶來災禍。”
“我知道。”
“我還有其餘大事,就不耽誤彭城王上路了!”
胡長仁行了禮,就帶着衆人匆匆離去。
上了車,胡長仁的臉色更加的激動。
先除掉了高睿,如今趕走了高浟,整個鄴城,終於是徹底落在了他的手裡,甚至,三臺之內,所有不願意親近他的人,都幾乎被趕走,留下了一個乾乾淨淨,上下賢明的好廟堂。
他有着這些空缺位置的任命權,那就擁有了天下。
他恨不得此刻仰頭長嘯一聲。
天下,盡歸我矣!!
而在府內,高浟樂呵呵的收拾着東西,他好久都沒有這麼輕鬆過了,甚至都沒有見過這般暖和的太陽。
太陽高掛在空中,發出暖暖的光。
衆人有說有笑,收拾着行囊。
高浟整個人都舒暢了,只覺得連呼吸都是別樣的愜意。
永遠治不好的病根,終於被他所拋棄了。
他要帶着能治好的那部分,去找新的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