亙古的太陽在湛藍的天宇永恆地按照它的自在運動模式緩緩移動,它的光裹挾着熱似乎是均勻地布灑在地球上的每一寸表面,大氣也就因爲它的光和熱而化成了循環着的風。風總是在說:“生靈啊,我就是天地的心情,沒有我,世間就沒有云。”
雲,在風的驅使下它不得不又或者是很高興於可以無時不刻改變着它在生靈眼中的形象。此刻,天宇之上正層層疊疊着它已變爲暗黑的身影,幽冥般地翻滾着。
這是在拉丁美洲某國的一條馬路上,一16 k??小 說 wWw..cn 首發列車隊正在奔行着,一輛黑色的轎車離開車隊停了下來,只見龍鑌打開車門走了出來,站在馬路邊上擡頭望着天上的烏雲,他保持着這個姿勢良久不動。靜兒在車裡盯了他好一會兒之後就走到他面前,柔聲說道:“我陪你到前面的小路上走走,好嗎?”說罷,她就拉着龍鑌的手走下公路,走到一處田埂上坐下。
龍鑌從腳邊扯了一根小草在手指間卷揉着,擡眼看着天上,低沉渾厚的聲音就像此際的風回揚在這片陌野之上:“漫天的陰霾遮蔽了天空,空氣中佈滿流浪的塵埃,颳風下雨的日子裡塵埃會受傷的。”
靜兒將頭輕輕靠在龍鑌肩上,低聲說道:“塵埃不會受傷的,塵埃只會疲累,不過雨水把它從流浪的旅途帶回大地,它就可以好好休息了。”龍鑌笑了笑,偏頭看着靜兒,靜兒也擡頭對他一笑。
雲層越來越低,眼看着不遠處的田野那頭已經下起了雨,黎大山走到龍鑌身後小心地說道:“龍主席,汪老先生和古德里先生還在前面等着我們……”
汪主席在半年前就被龍鑌聘請爲錢老託管中心在亞太地區慈善計劃負責人,在他的倡議和陪同下龍鑌和靜兒在全世界參觀考察了古德里教授他們倡導下成立的諸多慈善機構,特別是自從埃克森對他採訪之後,龍鑌走遍了世界各地,親眼目睹了數以萬計尚沉浸在苦難中的各國人們,世人的苦難強烈激起了他的慈悲心懷,和那些飽受戰亂貧窮飢餓疾病死亡威脅的人相比,他覺得自己所經歷的苦難簡直不值一提。那因爲飢餓和營養不良而如同骷髏般的難民身影,那瘦如枯槁、臉腳浮腫、肚皮鼓脹、身體畸形的兒童模樣,那赤野千里、餓殍遍地的悽慘情形,象根根毒箭深深針扎着他的良心。
龍鑌沒有理會黎大山的催促,他又想起了就在兩個小時前那個赤身**蜷縮在一間破敗的土磚房前的小男孩茫然無助盯視着他的眼神,那遍佈全身的膿瘡,以及那正在膿瘡上吮吸紛飛的累累蚊蠅。他盯着前方漸漸逼近的雨幕,他似乎是要等待着這場大雨向他的所在之地襲擊過來。
靜兒捂嘴低低的咳嗽了幾聲,或許是因爲這段日子勞累奔波過度,靜兒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前幾天感冒得厲害,到今天都還沒有痊癒。龍鑌將靜兒在懷裡摟緊,低聲問道:“沒事吧?”
“沒事兒,”靜兒鬆開輕捂嘴脣的手,展顏笑笑,“我們還是走吧,大家還在前面等着,下午三點還有記者招待會,你和汪老古德里先生還得商量商量。”
龍鑌點點頭,攙着靜兒站起來走回車裡,對黎大山說道:“走吧。”黎大山立即發動車子追着車隊上去。
靜兒靠在龍鑌的懷裡,她的臉頰有些陀紅,龍鑌用西裝上衣給她蓋在身上,又把她的左手握在手心裡,用很低的聲音對她說道:“靜兒,我已經決定了。”
靜兒輕聲道:“真決定了?不再考察了嗎?”
“不用了,見到的已經足夠了,”龍鑌的眉頭呈現深深的川字,“全世界貧困人口30億,赤貧人口有18億,貧窮已經成了瘋狂擴散的瘟疫,有錢人毫無節制地耗費着物質,享受着奢華,窮人們卻吃了上頓沒有下頓,在悽慘的生存邊緣掙扎,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不平等的殘酷客觀現實已經越發嚴重,我不能再浪費時間精力去對他們所說的做什麼實地考察了,我相信他們是真正做善事的人,對這樣一心均衡人類生活公平利益的人我還有什麼顧慮可言呢?他們做了多少有意義的事情啊!汪老說的對,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靜兒極力壓制着自己咳嗽,終於忍不住又咳嗽了一聲,龍鑌連忙在她的背上輕輕拍打撫摸着,靜兒短促地舒了舒氣,問龍鑌道:“那你什麼時候宣佈你的決定?”
“回到香港就宣佈吧,”龍鑌露出一絲笑意,“就按我們商量的,在做手術之前開個記者招待會。”
“我等你這句話等了幾個月了,”靜兒笑了,說道,“今天總算等到了,看來我們這次出來不虛此行。”
黎大山也在駕駛座上高興地插話道:“龍主席,您決定要做手術了?太好了,我們都勸您幾個月了,您總是拖,要是石偉知道了,不知道會有多高興,您不知道啊,石偉一天一個電話,老是在向我打聽看您什麼時候下決心做手術,呵呵。”
蒙遠也接上口說道:“是啊,龍主席,那醫生們早就說了,您的手術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手術難度就會越高。”
龍鑌感到此刻懷中的靜兒身體在微微顫抖,他知道靜兒心裡在想什麼,手術難度意味着的就是手術的危險程度,難度越高危險度也就越高,這個危險的代價有可能就是生命的逝去,然而如果不做手術那就意味着自己的腦部分裂症狀無法消失。在美國萊茵人腦研究所用最先進的大腦檢測設備檢測大腦時已經發現自己左右腦之間有幾種重要的生物電流不定期中斷,幾種主要的神經介質不能良好連通,這證實以前的那個舊傷已經令得連接左右半腦的胼胝體發生病變,造成主要神經中樞出現連接反常。甚至那些腦科專家會診後認爲自己在母親肚子裡的時候就出現了毛病或者是受過撞擊受過傷,隨着青春期大腦發育,自己讀書過於刻苦,再加上那次腦部受傷,胼胝體在大量信息交流的衝擊下,就越發變得脆弱,結果終於在心理原因和那次醉酒的外在刺激下,使胼胝體部分斷裂,就出現了左右大腦分裂的症狀,但是這個斷裂間距卻極小,而胼胝體又有極好的傳遞功能,所以只要自己有很細微的生理變化或者情緒變化都會使得胼胝體斷裂後相通,或相通後斷裂,而且尤其是當自己勞累過度或者是用腦過度都會出現奇特的意識分裂症狀,兩個對立的意識就會爭戰不休,這就是自己有精神分裂的生理病因。而在思想層面上卻是因爲自己對於外在事物的偏執偏激認識成爲了自己心理誘因。
自己每每到了深夜頭部就會疼痛欲裂,常常發惡夢,在夢中會說亂七八糟的胡話,靜兒只要自己發病她就會給自己按摩,跟睡夢中的自己說話,而奇怪的是隻要聽到靜兒溫柔的聲音,只要靜兒溫柔的手指揉摸自己的太陽穴,自己就會安靜下來。然而靜兒卻從來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她只敢在白天抽時間休息,這樣折騰幾個月後靜兒的身體很快虛弱下去了。現在自己已經解決了心理毛病,但是生理病根不治療的話,自己的精神分裂不會斷根而靜兒也必定將被自己拖垮。甚至有一個專家說如果再不盡快進行手術治療的話有可能轉變成惡性腦瘤!
大山的駕駛技術很好,很快就追上了車隊,車隊平穩地向前駛去,車子裡悠悠地響起了這首《HowamI
supposed》(沒有你我無法生存)歌曲,靜兒在這優美的韻律聲中不知不覺睡熟過去。
從拉丁美洲返回香港之後龍鑌就找來那兩個曾經見證錢老立遺囑的律師,正式立下自己的遺囑,他在遺囑中如是寫到:對於我們本性的本能個體而言,我們從來都是將利己的**擺在行爲決策的天平之上,我們滿心以爲那被我們控制或將被我們控制的東西永遠屬於我們,然而我們卻因此而使自己誤解了生存的含義,我們在自己想象的世界中瘋狂着也迷失了,然而其實我們都錯了,我們因爲我們的控制16 k??小 說 wWw..cn 首發而失去了精神靈魂的自由,我們因爲我們想要去擁有而失去擁有,這個世界上就連生命在內也沒有一樣東西是永遠屬於我們,正是因爲我們的淺薄無知而導致我們周圍世界秩序的無序和混亂,我們不應該把個體**的滿足看成是幸福,我們也不應該把個體**的失落看成是痛苦,在這個距離平等公平尚遙遙無期的世界裡,一切因此而衍生出加諸在我們無數個體身上的苦難纔是我們人類自私的悲哀,這個悲哀就是我們共同的詛咒。
人類的軀殼是脆弱的,死亡就是這個脆弱軀殼必將到來的終結。爲了防範這種死亡意外或者是因爲我個人身體疾病原因而無法發揮錢正生老先生授權與我全權處置的名下資產的最佳意義,我今對該資產做如下處分:
一:我將託管中心的直接領導權交給古德里先生和汪慧生先生(汪主席)共同執管,古德里先生、汪慧生先生、康定莊先生、張海濤先生、石偉先生、蘇靜兒小姐任終身理事。
二:我將對錢正生資產託管中心的資產處分權有條件地轉授給WP國際慈善協會組織,這個條件就是WP國際慈善協會組織對任何涉及兩億美金以上的支出必須得到託管中心三分之二以上終身理事的同意。該組織在古德里先生的主管領導下一直在從事國際慈善事業,努力地消弭人類命運的不平等現象並且已經有了相當成就,我相信他們能更好的發揮這筆資產的作用。
三:我將錢正生老先生贈與我的全部收藏品轉贈給國家博物館。
四:我將自己名下的所有資產無條件全部贈與WP國際慈善協會組織。
五:我在死後將我的全部身體器官無償捐獻出來,以供他人移植或是進行科學研究。
……
以上決定在我死後或者是因身體原因或者是手術後原因經腦科專家、心理學專家、法律專家聯合鑑定得出我無法正常執行對託管中心的領導職能後正式生效。
龍鑌辦完這件最機密的事情之後他又將投資公司的主管經理們召集到一起,向他們宣佈自己將要做大腦手術並交代了一些投資管理上的細節,隨後龍鑌就去了世界最好的腦科醫院。
龍鑌已經被剃成了光頭,就連眉毛鬍鬚都被剃掉了,石偉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笑,但是他不敢笑,因爲過兩天龍鑌就要去做手術,說不定一旦手術發生意外那就是生離死別,可他也不敢去想,因爲他如果一想心裡就會很擔心很慌張很怕。
龍鑌倒是開朗得很,對石偉說道:“三哥,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這個模樣和我做和尚的時候有所區別?沒了眉毛鬍子更像一個雞蛋?呵呵,要是想笑你就笑吧,看你憋的那樣子,難受了吧!”
“沒有,沒有,”石偉乾笑幾聲,辯解道,“我只是覺得你不是好好的嗎,突然說要去作手術這似乎突然了點,是不是那些醫生說得太嚴重了點啊?”這時海濤也走了過來說道:“老六,你這手術可不可以不要去做?這危險程度太高了!我不希望你冒這個險。”
龍鑌沒有解釋過他的詳細病症,只是笑着說道:“到了該做的時候了,放心吧,沒事的。”
龍鑌接着說道:“這個手術是非做不可的,我現在27歲,再不做的話就真的轉變成惡性腦瘤了,到時我就果真在三十歲之前死了,呵呵,是不是?這裡的專家說了,他們以前做過類似的多例成功手術,沒問題的,呵呵,我還得好好活下去多幹點事呢!”
海濤皺着眉頭,氣氛一下子沉寂下來了。靜兒坐在龍鑌的病牀前,悄悄地握住他的手,龍鑌感覺到靜兒的手在微微顫抖着。
這是手術前一天的下午,爲了保證思維情緒不至於影響各項生理指標,龍鑌將被隔離休息十二小時,此刻龍鑌正和大家做手術前的告別。
石偉最先走上來握着龍鑌的手說道:“老六,我等着你手術成功後一起喝上幾杯,呵呵。”
“好的,三哥,”龍鑌露出滿臉笑意對着他說道。石偉也艱難地笑笑,說:“對了,老六,剛纔杜慈打電話來說豹子一直在叫個不停,你可別忘了它也在等着你凱旋歸來啊。”
“豹子,豹子已經好老了,”龍鑌說道,“算算它今年都有十六七歲了,以後就交給你餵養了吧。”
海濤抓住龍鑌的手用力握着,很堅定地說道:“老六,吉人自有天相,我們這些哥們兒都等着你手術成功!”
龍鑌本想也和海濤說笑一番的,可他突然感到自己有些說不出本來在心裡面已經想好了的話,他不自覺的看向身邊的靜兒。靜兒的臉色異常蒼白,靜兒爲了保證龍鑌在手術過程中有這種稀有血液供應,在前一段日子裡就從自己體內抽取了1500毫升血液儲存在醫院裡,只是這樣一來她的身體就越發虛弱了。靜兒對龍鑌甜甜一笑,然後對海濤說道:“大家放心吧,這次手術不會有問題的。”
醫生開始準備對龍鑌進行全身麻醉,突然一種不祥的感覺襲上龍鑌心頭,久違的恐懼如同毒蛇一樣向龍鑌撲來,他當即請求醫生暫時停止麻醉注射,他很想靜兒很想石偉他們可以進來站在他的身邊,可以看着他動手術。
這個麻醉醫生知道病人手術前的心理,於是說道道:“龍鑌先生,你請放心,我們的手術水平是全世界頂尖一流的,……”這位醫生還說了不少溫言寬慰他的話,可龍鑌一句也沒有聽進去,他覺得自己有些像個孩子,不斷的質問自己:人難道就那麼畏懼死亡嗎?畏懼失去嗎?就算出現手術意外出現不成功的後遺症那又有什麼?
良久之後,他默默地合上眼睛,對醫生說道:“有人問亞里士多德:你和別人有什麼不同?亞里士多德回答道:他們活着是爲了吃飯,而我吃飯是爲了活着。醫生,請開始吧。”
針頭從脊柱插入,麻脹逐漸侵遍全身,龍鑌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往事就像倒放的影帶一幕幕在意識的空間閃過,漸漸的,他失去了存在。
主刀醫生已經在龍鑌腦袋上劃了一個開顱位置,最新的激光電鑽也準備好了。醫生操縱着電鑽對準那個部位鑽去!
而靜兒此刻正在用爺爺教給她的方法掐指算着,她算來算去總是覺得心裡不塌實,龍鑌對她說過不要再去相信那些什麼玄術,如果相信玄術那就必須得去相信這個世界有神靈。龍鑌總是對她說這個世界沒有神靈,沒有所謂的無法用科學道理解釋的玄術,然而這一切真的沒有嗎?
靜兒不能回答這個問題,甚至有時她覺得龍鑌說這話時也是在寬她的心。她不能失去他,在她的生命裡不能沒有他,她知道龍鑌也和她一樣,彼此已經不可分割的熔融在了一起,她之所以再三的卜算龍鑌的壽命和這個手術成功與否這全都是因爲她內心的緊張和牽掛,然而此際的靜兒卻早已忘了卜算最重要的一點,這點就是——“再瀆不告”。
飄飄揚揚的雨瀟瀟地下着,我在這瀟瀟的雨中飛翔,雨水把我包裹起來,我不禁就納悶於爲何我的飛翔沒有重量?爲何我一個俗子凡夫竟然能不用翅膀就可以在這瀟瀟雨中在這黯淡昏沉的天際飛翔?
我飛啊飛啊,飛到了一切我去過的地方,我飛啊飛啊,飛越了一切我停留過的土地,我飛啊飛啊,飛來了一切我經歷過的歲月,遇見了一切我曾經遇見過的人,重逢了我曾經佔有過的空間流逝了的時間,我在這不知所謂的飛翔中扇動着扇動了回望的目光。
爺爺就生了爸爸,爸爸娶了媽媽,媽媽生了哥哥,後來也就有了我。再再後來哥哥死了,爸爸死了,媽媽死了,只剩下齊爺爺和我相依爲命,在熊山上相依爲命,和我的小狗豹子。我知道,爸爸叫做龍行,媽媽叫做文演,哥哥叫做龍泉,其實他們到底長得什麼模樣,我真的不記得,我只知道我有一張照片,而現在照片並不在我身上。
但是,突然間!
媽媽——!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那個慈祥的眼神,那個溫暖的懷抱,那美麗的笑容,是媽媽,是我媽媽,是我完全就記不清楚面貌的媽媽,她就在前方,就在前方等着我,她在向我張開她讓我回歸的懷抱!
爸爸!哈哈,爸爸也就在媽媽身邊站着,他在對我笑,在對我笑,看樣子我比爸爸個子還要高些。
對了,這個牽着爸爸的手的小男孩就是我的哥哥,就是我那在資江河過早離去的哥哥。真好,齊爺爺也坐在那裡抽着旱菸,齊爺爺的旱菸還是那麼衝。我記得以前總是嗆得我難受,而齊爺爺只要聽見我咳嗽,他就會把煙鍋子的還沒有抽完的煙給敲掉,當然我也是儘量剋制着自己不去咳嗽的。
我愛他們,我愛爸爸,我愛媽媽,我愛哥哥,我愛齊爺爺,他們是我的最疼愛我的親人。
我驚喜地欣喜若狂地興奮地興高采烈地向他們撲去,我一邊奔跑,不對,我是在飛翔,我一邊飛翔一邊在嘴裡縱情大叫:“我回來了,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媽媽的懷裡真溫暖,爸爸的肩膀真厚實,齊爺爺的手掌真粗糙,哥哥的身上,呵呵,還有媽媽留給他的那股子奶香!
熊山,熊山是我的故土,可現在熊山早已不是我們相依爲命時的那座熊山了,我在飛翔中看見它分明就是坑坑窪窪,漫山遍野全是滄桑斑駁的傷痕。據說很久很久以前這裡本是原始森林,參天古木之間長滿奇花異草,無數飛禽走獸遊戲其間,後來就有了茹毛飲血的兩條腿走路的人,再後來這些人就成了很多國家很多帝王曾經的領地。再後來就在趕英超美大鍊鋼鐵之下大樹沒有了,野獸也幾乎絕跡了,而因爲金礦事件我的父老鄉親們就親手打造出了現在的這座熊山。
齊爺爺就在熊山把我撫養長大,我成了孤兒之後我也就再也記不清楚了齊爺爺的模樣,我只記得他就是躺在病牀上,他躺在病牀上有一些日子了,他爲了讓我去上大學,爲了不成爲我上學的累贅,他總是想自殺,可我不肯,後來他用我採來的草藥配製成了一副毒藥,就這樣他就在我的哭聲和淚水中也去了爸爸媽媽哥哥他們也在那裡的地府陰泉。我也就是這樣從此一個人過着自己的生活,在生活中在每一個寂寞的晚上把他們慢慢的幽幽的想念着。
此刻我就站在他們身邊,可我記得他們明明睡在熊山,熊山的土地下有他們安睡着的家園。我還記得我在憤怒之下把他們的家園完全徹底地封閉保護起來,我不允許再有什麼人來打擾他們的清靜用穢物玷污他們的九泉陰靈。
鄉親們不需要我了,那我就離開。熊山其實已經毀了,靜兒對石偉說過,金礦事件和我的一些做法已經徹底破壞改變了熊山的風水。我不相信這些迷信的東西,正如我不再相信詛咒一樣。
風兒輕輕,雲也輕輕,我飛翔在雲和風裡,四周都是說不上名字的顏色,我只知道白晝將盡,黃昏已經降臨,天涯海角里生長着被我看在眼裡的幻景。我全身體會不到全身的感覺,可我卻覺得這幻景就像是我的人生,而今就被我回望着。
我也許就是在回望這個不知如何就降臨了的世界裡,在這個世界裡我重逢了我搏動着的心,見到了我刻骨銘心思念着的長者親人,我纏着他們,要和他們說話,我要聊天。
外公睿智的額頭總是佈滿人生的滄桑,那雙眼睛裡透出對我無盡的關愛。我撲進外公消瘦的懷裡,外公摟着我說:“孩子,我有**。”可我對外公說:“外公,我有您。”於是外公抱住我,我也抱住外公,我們緊緊擁抱着,外公的淚落在我的臉上,我輕鬆的就從外公渾濁的眼淚中悟到這裡原來有智慧。
錢老,看着我,他在天上在雲層之間看着我,我慚愧的向他飛近。他卻微笑着爽朗大笑着對我說:“我的好孫子,你做得好做得對,天佑利衡啊,天佑利衡啊!”
我收攏我沒有的翅膀,低着頭,心裡着實有些愧疚:“錢爺爺,我沒有團結好您的家人,讓您身後聲譽受損,讓您被我們這些後輩蒙羞。”錢爺爺卻大笑着拉過薛總拉過金總,大笑着說道:“孩子,你看你的樣子,就像一個三歲的小男孩,還臉紅了,國蔚,匡寧,你們看,誰能相信這麼單純的孩子竟然是掌管千億資產的統帥?”
單純的複雜,複雜的單純,記得這是錢爺爺曾經對我說過的話,於是我對着雲霧環繞中的錢爺爺說道:“單純就是複雜,複雜就是單純。”錢爺爺摸着我的頭,寬厚的笑着:“沒回來就什麼都是複雜的,回來了就什麼都單純了。”
我回憶起那些往事,落淚了,因爲這時正在凝視着我的薛總從嘴裡發出了深深的嘆息:“原來生命這麼禁不起回憶。”
是的,生命的確禁不起回憶。雲霧在天空中流傳着經典的美麗,在每一個霧滴和每一縷雲氣之間都活波地跳躍着亙古的音符。
我記得我一直擁有着很多人對我的真摯的友情,可我卻總是不知道去珍惜,我在錯誤的道路上給自己砌出閉鎖的孤獨院牆,我自以爲是地認定我就是天煞孤星,在這樣的回憶中,我禁不起愧疚的往事;
我記得我被很多人尊重尊敬,可我卻總是製造和利用着他們對我的敬畏,爲了權欲,爲了解脫和膨脹,我高高在上,愚弄或者是不屑着不懂我的人的思想,我對他們的**瞭如指掌,卻對自己一無所知;
我記得我有數不清的敵人,如今回憶起來,我的仇敵實在是很多,但都沒幾個有好下場,很多參與者都被我帶去了死亡。可老老實實的想想,甚至可以說這些敵人就是我兇性大發的自己。
我一無所知,自然也就禁不起愧疚,禁不起有遺憾有愧疚的回憶,這些回憶組織在一起也就成了所謂的人生。
可是這就是人生嗎?這樣的人生我不想要。我的確並不一定明白爲什麼會走出這條路,但是毫無疑問我走的就是這條路。
我看見了那個深山野寺中的和尚,這個和尚對我在笑,他說我就是想弄明白這到底是爲什麼,所以我才計劃去做和尚,無我無慾,爭取去那純粹的境界裡爲自己爲人生爲活着找到一個說得過去的解釋。
覺空老和尚亂七八糟地說禪,他說他三年後就說不過靜兒和我了,於是他就只能哈哈大笑,只好和我玩起了顛三倒四的遊戲。
我的那些已經死去了的親人故友就在雲彩和風之間對我笑着,向我招手,可我停不下飛翔的慣性,我輕輕揚揚地向前飛掠着,鳥兒跟在我的身後跳着它們飛翔的舞步。這慣性有不知名的力量,推着我前進,我沒有重量,也使不出力量,有時風也絞結成看不見的漩渦,我就會在這漩渦中打轉,但最終我都會脫離漩渦的糾纏,我繼續向前飛翔,前頭有光明也有黑暗,猛然的我覺得這有點象人生。
有人說人生就是一種被諸多偶然進行組合而得出的指數,我覺得他的說法有些搞笑,我的理由就是人生似乎不像是他所解釋的數學概念;靜兒爺爺是玄學大師,他說的話總是很玄乎,預測得也是讓人目瞪口呆,不過他也對靜兒說人生並不是一種註定,他對我很嚴厲,我甚至知道其實他並不希望我和靜兒在一起,可他沒法子,因爲他是他,靜兒是靜兒,他改變不了這種註定,反倒被我把他的畢生心血一把火就燒掉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早就算到了這種結局,總之而言一句話,我覺得這個世界上不應該有神靈,因爲神靈沒有理由來管理我們每一個人的人生,乃至細心到我們每一個人的具體想法,他纔沒有那麼多空閒。
天空間露出一張神秘的臉,這張臉高深莫測,不是我所熟悉的人的面容,卻又象極了所有我所見過的人。
石偉和海濤有時會爭辯說性格決定命運,意識決定性格,環境決定人生。他們是我的好友,卻並不是我的知己,他們不懂我,卻愛我。他們所說的有道理,不過也不是很充分,因爲他們也是解釋不了人生的偶然和必然,正如我和他們的相逢,我和錢老的相逢,我和靜兒的相愛,以及我和這麼多女孩之間發生的這麼多荒唐荒誕的故事。
靜兒,靜兒。靜兒是我的愛情。
對愛情,我的確是不太懂的。我的愛情有很多如今看來真是哭笑不得的故事,只要一回憶就會有無數禁不起的東西翻騰出來,假如我還是不懂愛情的話,那我一定禁不起,假如我還是不懂人生的真相的話,那我一定禁不起,假如我還是沒有找到自己的本心的話,那我一定禁不起,我禁不起那些帶給他人很多傷感的回憶,那回憶裡全部都是些深深扎刺她們的言語和行爲。
這些在我如今飛翔途中重現的往事,重逢的故人,其實就是我深爲渴望併爲之禁不起的。
我飛翔着,我似乎看見靜兒就在我身邊陪着我,不,不對,我已經看不見了,我只是感覺到靜兒似乎在我身邊陪着我,她在一個我不知道距離遠近的位置脈脈溫情地看着我,她告訴我說大家都很好,石偉海濤很好,秋雅也很好,薛冰瑩也很好,就連焦思溦都很好。
巨大的宇宙縱聲大笑,笑聲震徹宇宙:天堂啊,地獄啊,只有天堂和地獄,哪來什麼詛咒?我的飛翔被這巨大的笑聲震懾了!我看見所有的物件跳起了瘋狂的舞蹈,這舞蹈的節奏猛然顛覆惶惑的思想,一切火花從此漫天迸射。
火花在我的胸前爆炸,炸得皮開肉爛,卻沒有流出紅色的血。也許這血本來就是無色的。
有天堂嗎?有地獄嗎?有詛咒嗎?
我發出千萬個疑問質詢我自己,我的靈魂盤旋在宇宙的笑聲之中。突然間我完全發現我終究是對地獄極端反感的,我終究是對天堂嚮往着的,我終究是對詛咒深思着的。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地獄和天堂永遠不可分割的相互依存相互存在,我總是希望我的生活裡我的朋友們的生活裡這個世界上世人的生活裡多一些天堂的幸福,少一些地獄的悲哀。地獄裡有颯颯無情的陰風,有曾經糾纏我不放的黑白無常,有分裂的大腦,切割的神經,我脆弱的靈魂曾經就在這樣的地獄裡痙攣。地獄是我的,我將我的世界打扮成了地獄的模樣,於是一切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爲了真正的地獄。
什麼是地獄?詛咒就是地獄,自己就是地獄,所以詛咒就是自己,自己就是詛咒,是的,因爲我有了**,於是我就有了詛咒,於是我就成爲了自己等待死去的地獄。
什麼是天堂?詛咒就是天堂,自己就是天堂。只有看透了真相,看透了本心,自己也就成了真正活着的天堂,不必等待所謂聖子聖靈前來恩賜般的接引。
我懂了,呵呵,其實我早就懂了,只是我沒有發覺。
病房外如臨大敵。
石偉居然嗚嗚哭了起來,海濤鐵青着臉死死地盯着手術室外白森森的牆壁。靜兒已經換上白大褂呆呆的站在手術室裡,看着那些世界著名腦科專家在那裡忙碌着。
手術發生意外了,龍鑌沒了呼吸,心跳也已經降到了每分鐘僅僅五下。
搶救在繼續進行着,靜兒喃喃着說着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沒事的,沒事的,爺爺說過,沒事的,沒事的。”
眼前出現了一條偉大的河流,它是在山峰的尖頂上時而呈現時而又隱沒地流淌,濺起的浪花就像女孩子們的淚水一樣晶瑩,始終輕靈而又沉重地懸在我的手邊。我細細地看着,看得見上面有很多新奇的影像,甚至我可以聞到這浪花也有淚水一樣的鹹鹹的味道,莫非它真的就是淚水匯聚而成的河流?要不然它怎麼會奔騰在山脈的峰頂之上?
太陽,月亮,繁星,還有無處不在的流風和流雲,五顏六色,五光十色,五彩繽紛,盎然閃現於這片純淨的虛空,在這些光芒的物體之間,我分明聽見有一些破碎的聲音迎面而來,像是佛家古典而又沉渾的梵唱,又像是我至爲熟悉的呼喚,我想應答,可我發不出我的聲響。
待我扭動脖子試圖尋找的時候,我竟然發覺所有的都不見了,那光芒,那聲音,就連那純淨的虛空都與我脫離了,而我也就變成了一個沒有絲毫重量沒有絲毫感覺的嬰兒。
不由自主地,我戰戰兢兢,突然問我自己:莫非這就是所謂的終結者的審判?莫非我已經把自己擺設在了不知來歷不知去向不明究裡的祭壇?
混沌,對,所有的全部混沌了,我也看不見什麼東西了,不過我能清楚地猜想到在這祭壇上這個嬰兒正在享有他等待已久的莊嚴的光榮!
幾個專家在交頭接耳,用極低的語氣商量着,所有的花招都使用了,可是這個年輕的英俊的富豪沒有任何反應,只是腦電波顯得比較怪異。
心跳已經降爲一分鐘一次,有時明明已經是一條直線,卻又冷不丁地跳動一下。
靜兒跪在地上,雙手合十,閉着眼睛,她在用盡全部意念在用全部心神向這個人發出乞求的呼喚,呼喚着那個人的魂兮歸來。
魂兮,歸來,歸來!
專家們密談一陣後,重新給龍鑌的頭部縫合起來,那個六十多歲的老專家走到靜兒面前,語氣很沉重地說道:“蘇小姐,您得有個心理準備,龍先生目前的狀況可能出乎我們意料之外,我們很成功地連接好了斷裂的神經組織,可是……”
“可是什麼?”靜兒顫巍巍地艱難說道,“是不是血液不夠?沒事的,我還可以輸給他……如果他要……他可以全部拿去……”
“蘇小姐,我們尚不清楚到底是哪個環節沒有吻合他的身體實情,這樣吧,我就坦率點說,”這個老專家鏡片下的眼神格外凝重,他把手放在靜兒肩上,似乎想給靜兒一點安慰,“現在你的愛人……有可能……有可能成爲植物人……”
靜兒全身劇烈的顫抖起來,她所有的意識思想在這個瞬間驟然停頓!
“不過,我們尚不能肯定,有可能,”老專家用手扶了扶眼鏡,語聲依舊那麼沉重,“也有可能他過幾天就會醒過來,現在我們全力維持好他的生命中樞系統,我們將盡快組織全世界最好的專家來針對龍先生的症狀進行會診,你也別太擔心,現在他急需我們同心協力的努力……”
老專家還說了些什麼,靜兒全部都聽不見了,她淚眼婆娑,一雙婆娑的淚眼定定的定定的盯着一動不動的龍鑌,以及那些站在他身邊的醫生和那些說不上名字的埕亮的醫療器具。
其實我飛翔在天空之中已經沒有了天和地的概念,甚至我已經沒有了對上下左右前後的判斷,我就是好像小鳥好像魚兒一樣在輕鬆自在漫不經心的遊戲着,飛翔着,遨遊着。
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包括生命的混沌,都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