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神州大地,漢人百姓都祈求風調雨順,但是福建是個例外。
福建百姓不用擔心風調雨順這種問題,因爲這片土地已經貧瘠到了這樣的地步:即使風調雨順,也沒啥收成。在地瓜出現之前,福建人對種地這件事興趣寥寥。窮山惡水到了這一個境界,人不得不另謀生路。
出海就是福建人的生路,他們世世代代靠海而生,直到大明禁海之後,就連大一些的漁船也不許下海。所以閩人尤其是百姓,對大明朝的歸屬感極低。這絕不是福建百姓的錯,畢竟誰都要生存,誰都想吃飽飯。
鄭芝龍的出現,讓福建百姓看到了曙光,他們願意爲這個海盜王賣命,因爲他能帶他們重回祖輩的獵場,無垠的大海。做海上生意,跑南洋、呂宋和琉球、日本,這纔是閩人渴望的生活。沒有人甘願吃一輩子地瓜來苟活,閩人渴望出海,渴望跑船,渴望做生意。鄭芝龍在福建,確實幹了許多的好事,留下了很多的善政。
“浙兵入閩,就要做好四面皆敵的打算,只有儘快蕩平福建,才能將傷亡降到最低。”侯玄演在仙霞關前,坐在一塊大的青石板上,扶着膝蓋做着戰前的講話:“天是一天比一天冷了,早點打完仗,我們也好回家過年。”
浦城縣中,士紳們絲毫沒有大戰將至的感受,在他們看來是李成棟將軍即將打出仙霞關攻進浙江。城內的衙署前,幾個大兵懶洋洋地走來走去,手裡各抱着一杆大槍。
縣尊白重贊舉着細瓷鑲金的酒盅怡然自得地啜着酒,絲竹管絃合奏,歌舞聲中六個身段嬌美、衣着華豔的少女正在廳中翩翩起舞。
白重贊看着李成棟望向少女的眼神中,帶着赤裸裸的慾望,心中鄙夷萬分,臉上卻輕笑一聲:“這幾個舞姬是從杭州買來的,都有着江南水鄉女子的柔媚,不僅姿容養眼,牀笫之間的風情更是妙不可言。”
李成棟被他勾起了話頭,不以爲然地說道:“杭州的女人美則美矣,沒有揚州的那種韻味,當初老子跟着豫親王...跟着多鐸那個狗賊,呃,哈哈,好酒,好酒啊白大人。”
他話說到一半,纔想起自己現在又是大明的人了,儘管鄭芝龍打得是爲太后報仇的名義,那也是大明的官。在揚州乾的那些喪盡天良的事,是不能拿到明處說的。
白重贊故意裝作沒聽見,舉起酒杯欣然道:“將軍受平國公重用,舉兵出閩入浙,是爲國爲民的壯舉。下官祝將軍旗開得勝,早奏凱歌。”
李成棟皺了皺眉,仙霞關他根本打不出去,整日混在蒲縣吃喝玩樂。現在看來,這個小小的縣令是對自己有了意見。按照李成棟的往日戰績,這樣的縣令他不知道殺了多少,但是眼前這個他確實不敢得罪。白重贊之所以這麼囂張,是因爲他的妹妹是鄭芝龍的小妾。他舉起酒杯,重重地飲了一口,沉聲道:“白縣令有所不知,這個仙霞關不是別的所在,浙兵被我們嚇破了膽,縮在關內不敢露頭。我若是強攻也可以打破仙霞關,但是勢必損失慘重。平國公正在廣州和叛賊夏完淳鏖戰,我手裡的兵馬若是損失太多,只恐侯玄演惱羞成怒和清兵媾和,然後調集北面的所有兵馬南下,到時候可就把平國公害慘了。”
白重贊對行伍之間的軍事一竅不通,他是靠小妹的姿色,混到如今的地位。一聽李成棟的話,心裡先是信了七分,畢竟依他看來,自家妹夫這麼厲害,侯玄演跟滿清講和也是有可能的。要是他是侯玄演,早就投降了。但是想到這些兵漢還要在自己的蒲縣駐紮很久,他就不舒服,嘆了口氣說道:“話雖如此,蒲縣這種小地方,很難長期容納五六萬的將士。將軍有沒有辦法...”
六萬個大頭兵在蒲縣周圍,軍紀又不好,時不時就有大頭兵鬧事。他這個縣令不勝其煩,而且吃穿用度經常跟縣裡伸手,他還得負責輜重的運輸,整修官道,對於這樣的一個裙帶關係上位,只求享樂的縣令來說,簡直就是看到就頭疼。
他剛說道這裡,門外一聲洪亮地吼聲:“將軍,大瓊回來了。”
李大瓊是李成棟的手下,也是他的心腹,帶着一萬兵馬留在仙霞嶺下駐守。李成棟一聽他來了,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今天飲的酒全部化作汗水,陡然站起身來。
李大瓊連滾帶爬別兩個親兵攙扶,進到殿中,正在跳舞的少女嚇得花容失色,掩嘴驚呼。只見他渾身是血,一道滲血的口子已經可以見到白骨,簡單的包紮在劇烈地奔跑中掙開,臉上因爲疼痛和勞累而顯得猙獰無比。
李成棟顧不上其他,上前扶住他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讓你守在關下麼?”
“將..將軍,不好啦,浙兵..浙兵下山了。”李大瓊上下牙齒不停地打顫,說起話來也是結結巴巴。滿臉張惶失措,一看他的表情,李成棟早就猜到事情不對。他了解自己的愛將,若不是事態緊急,李大瓊根本不會露出這種惶急的姿態。
“彆着急,慢慢說,浙兵來了多少人,是誰帶領的?”他得到消息的時候,侯玄演剛剛從淮安前線離開,李成棟就是腦洞再大,也想不到侯玄演連覺都不睡,頂着熊貓眼趕路,已經到了仙霞關。
“漫山遍野,全都...全是浙兵,他...他們上來就..拼命,弟兄們抵擋着不住了。”
白重贊一聽,慌了手腳,聲音尖銳地說道:“要你們有何用!李成棟你不是說他們被你嚇破了膽麼。你好大的膽子,你放進浙兵來,我和我妹夫跟你沒完。”
李成棟眼珠一轉,說道:“白大人不用心急,我這就親率大軍到前線,一定不讓浙兵踏入福建半步。我的這位手下,還請大人代爲照拂。”說完轉身大踏步走出堂內,伸手一招,帶着自己的幾員副將趕赴兵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