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府的清兵,打開城門將蒙古和朝鮮的援兵接到城中,在濟南府最好的酒樓大排夜宴。
水路八珍,山珍美味,應有盡有。漂亮的小美人兒穿花蝴蝶一般斟酒佈菜,美貌的伶妓展露歌喉,歡聲笑語中僞清山東招撫使王鰲永、山東巡撫方大猷陪着蒙軍將領和朝鮮的將軍飲酒作樂。蒙古人來的非常多,足足有十萬人馬,他們的喀喇沁、扎魯特、敖漢、柰曼、翁牛特、巴林、科爾沁等部都派兵助戰。帶領他們的是滿族的阿哈旦,因爲蒙古諸部太不團結了,根本找不到一個蒙古人有這個威望統領十萬蒙古軍隊。阿哈旦對於這些分散的蒙古人,發自內心的鄙視,所以留下他們在城外。自己則和朝鮮的將軍,進城飲酒作樂。朝鮮來的將軍名叫邊岌,另一個叫申瀏,帶來的朝鮮兵多是鳥銃兵。這兩萬人,是整個朝鮮最強的軍隊,他們的使命就是博得滿清主子的歡心。
王鰲永在滿清入關時,就在京城投降了,降清後官運亨通,先後任戶部侍郎兼工部侍郎,派至青州,任山東總督,招撫山東、河南。趙應元和李好賢當初大鬧青州,就曾經捉到了他,可惜因爲侯玄演的蝴蝶效應,結局稍有偏差讓他逃了一命。
他對滿清忠心不二,前段時間見到這麼多兵馬前來山東,王鰲永心生絕望。但是如今蒙古的兵馬到來,又給了他無窮的信心,舉起酒杯喜道:“我代表山東的百姓,感謝諸位搶來支援,打退了烈火營的賊子。”
饒是席上的官員臉皮奇厚,都有些人招架不住了,這番話太無恥了。
城外被屠的百姓血還沒流乾,他就代表百姓感謝劊子手了。這種神乎其神的邏輯,讓人不禁感嘆,怪不得他能當上山東總督、招撫使。
阿哈旦作爲調蒙入關的功臣,再加上這一次又能指揮蒙古兵,一來山東就擊退了威震天下的烈火營。此時他正志得意滿,端起酒杯傲然道:“你們放心,只要有本將在,北伐軍不足爲懼。等我們休息一晚,就殺到泰安,將他們趕盡殺絕。”
方大猷目光閃動,心中將今日的情形看了個七七八八,不同於席上這些蠢貨,他已經看清了烈火營撤兵的本質。但是身爲山東巡撫,他卻不敢違逆王鰲永和阿哈旦,飲酒之後笑道:“沒錯,這次不能再讓李好賢跑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一行人在互相吹捧中,漸漸地喝的醉意醺醺。
王鰲永站起身來,腳步虛浮,臉色酡紅,身子東倒西歪臉上笑吟吟地說道:“各位將軍辛苦啦,呵呵呵,你們看這樓上的美人兒,看上了的隨便帶走。”說完臉上露出了猥瑣的笑意,還打了一個酒嗝。
酒量最好的方大猷,正在舉着細瓷鑲金的酒盅怡然自得地啜着酒,歌舞聲中六個身段嬌美、衣着華豔的少女正在廳中翩翩起舞。聽了這話,不禁眼色一亮,他早就垂涎王鰲永收羅的美人兒,一直不敢染指,沒想到這次自己就沾了韃子們的光了。想到這裡,眼神已經控制不住地在美人的玲瓏身姿上打量起來。
阿哈旦卻早就忍不住了,站起身來走到堂中,在輕綺羅衫籠罩下的翹臀上擰了一把,哈哈笑道:“就要這個吧。”
那美女嘻嘻一笑,盈盈起身向阿哈旦襝衽一禮:“請將軍憐惜。”
商女不知亡國恨,侍奉屠戮同胞的韃子,只求一個活命的機會罷了。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種價值觀,不論從哪一方面來說,至少不害人的前提下,貪生是無罪的。
有他開了頭,其他人也不再控制,好好的一個酒樓,變成了青樓一樣的場所。
與此同時,泰安州到濟南府的官路上,一支兵馬披着夜色前行。
火字營全軍上下,抱定雪恥的信念,在敵人以爲他們會守在泰安等清兵來攻的時候,火字營已經全軍出擊。
疏星殘月之下,這支揹負着榮耀的軍隊,再一次踏上了征程。這一次他們的目標依然是久攻不下的濟南城,而且城外還多了十幾萬的敵軍。
李好賢非常清楚,十萬兵馬不可能一下子涌入濟南城內,首先他們抱的是追擊的心態,等着明天追殺到泰安州,怎麼可能辛辛苦苦進城,然後明天再出來。
其次城中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可以接納這麼多援兵,所以蒙古兵和朝鮮兵駐紮在城外的可能性很大。
不出李好賢所料,蒙古兵和朝鮮兵確實駐紮在城外,蒙古諸部的旗主,湊在一塊邊吃着皺巴巴的薄餅,一邊罵罵咧咧。滿清的輜重緊缺,就連八旗兵的軍糧有時候都不能保證了,更別提這些蒙古人了。倒是朝鮮兵,因爲殺得多,搶的多,吃的並不算差。
阿哈旦帶着朝鮮人進去享受,卻把他們留在城外喝西北風,這些蒙古人無力入關劫掠漢人,但是早就聽說漢人的城池中遍地都是美女,到處都是美味,喝不完的美酒,吃不完的珍饈。
科爾沁的部落的臺吉明安尤其氣憤,作爲最早投降的蒙古部落,科爾沁一直和滿清皇室通婚。從努爾哈赤開始,就有滿清酋長迎娶科爾沁的女人的習俗。但是阿哈旦竟然把他和普通的蒙古旗主相提並論,讓他心中非常不爽。
別人是敢怒不敢言,臺吉明安卻是既敢怒又敢言“阿哈旦這個蠢貨,在裡面享受着漢人細皮嫩肉的女人,卻讓我們在這裡吹冷風。”
其他的蒙古人一聽,尤其是各部的首領,更加憤恨,怒罵聲不絕於耳。
阿哈旦留在城外的心腹,見到蒙古人心懷怨恨,生怕軍心不穩釀成大禍,偷偷地溜進城中,找阿哈旦通風報信。
城內的小樓上,順着親兵的指引,他們終於找到了阿哈旦的房間。剛到門口,就聽到一陣銷魂蝕骨的呻1吟聲,親兵嚥了口唾沫,大聲說道:“大人,城外的蒙古人聚在一塊,大罵着您,要不要出去安撫一下他們。”
“要要..要,”小兵一聽心中敬佩道:大人不愧是朝廷的柱石,這個時候都能忍住前去穩定軍心,果然是大將之材啊。
“要來啦!”嗷的一嗓子,就聽到裡面啪啪啪的撞擊聲消失了,小兵這才明白...
“一羣蒙古韃子,還敢罵我,看來他們是忘了咱們大清是怎麼征服草原的了。我倒要看看,他們還敢早飯不成?”
阿哈旦話音剛落,轟隆的炮聲震天響起,將城外照亮。在這靜謐的春夜中,顯得格外的響。
“蒙古人反了?...”阿哈旦一臉茫然。不顧赤身裸體,從被窩中爬了出來。
站到門口一看,城外炮火連天,喊殺聲逐漸響起,越來越近。阿哈旦渾身的酒意全無,被嚇得冷汗直流,他就算是再蠢也知道,城外是北伐軍去而復返了。只是他怎麼都想不明白,爲什麼明知道這裡有兩倍於他們的兵力,他們還敢前來主動進攻。
“給我穿上盔甲,隨我去城外殺敵!”
阿哈旦腦子還算清醒,知道此時必須有自己在外面指揮,那一盤散沙的蒙古兵才能組織反擊。
剛纔的劇烈運動,加上驚懼之下的冷汗,讓他的身上粘溼達達的,冷風一吹凍得他縮了縮脖子。來到城外,只見漫山遍野的火炮開花,北伐軍不發動進攻,卻在黑夜裡放炮打槍,箭矢、火銃和炮彈如同雨幕一般傾瀉而來,在蒙古人和朝鮮人的營寨裡肆意殺傷。朝鮮兵的鳥銃在抗倭的時候和抗清的時候,都曾給對手造成了巨大的麻煩,但是此刻卻一無所用。
最致命的是,可以指揮全軍的統帥,此刻還在城中日女人。失去統帥的蒙古兵不愧是一盤散沙,發揮了他們在大草原上的優良傳統,翻身躍上馬背,朝着炮火稀疏的北方狼狽逃竄。
蒙古各部的首領本就心懷不滿,見狀樂得保存實力,沒有人制止手下的潰逃。
城頭的山東清兵守軍,舉着滾石檑木茫然無措,城下是他們的援兵,肯定是不能砸的。那麼他們只能做一件事了,那就是趴在城牆上看熱鬧。城下的煙火絢麗不亞於任何一個煙花,但是清兵卻看不出絲毫的美意。那一聲聲的炮響,就像是催命的信號。
遠處高崗上勒馬佇立的李好賢,藉着火光看到蒙古兵翻身上馬,連忙指揮長槍兵和刀盾兵準備迎敵。誰知道他們不是向自己衝鋒,而是調頭往北跑了。
李好賢一臉緊張,怒道:“別放走了朝鮮畜生!”
“將軍,那是蒙古人,蒙古人逃了。”陳鵬傑大聲喊道。
“蒙古人?二百年前他們就逃了,現在還敢回來。這次想逃沒有這麼容易了,追到漠北也要將他們趕盡殺絕。”李好賢冷聲道。
“將軍,今夜還是先殺朝鮮人,拿下濟南吧。國公那裡還在等我們的捷報呢,蒙古全是騎兵,我們很難追上。”
一聽這話,李好賢這才鬆開了握緊的手掌,沉聲道:“繼續轟城下的朝鮮兵,等他們往城裡逃的時候,我們的人再衝上去。人流混擠,他們就是想關城門,也關不上了。這些朝鮮兵就是我們最好的盾牌,我看城上的石頭、金汁還敢不敢淋了。”
金汁聽上去好像跟閃閃發光象徵財富的某種貴重金屬有關,其實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實際上它是煮沸的糞便尿液,美名曰“金汁”,古代守城多用,不僅可燙殺敵人,且糞便骯髒,傷口多腐,難以醫治。濟南的守軍在前段時間祭出這尊殺器,確實給火字營攻城造成了很大的麻煩。
兩萬個朝鮮兵,嘴裡叫着嘰裡咕嚕的語言,拼了命的往城裡擠。守城的清兵已經被踩成了肉餅,就算是王鰲永和阿哈旦一聲令下,城門也關不上了。朝鮮兵不同於蒙古兵,他們沒有戰馬,根本沒法逃跑。想要逃只有死路一條,目前看來唯一的生路就是鑽到濟南城中,守住北伐軍這一波的奇襲,等待着援軍繼續到來。
可惜願望是美好的,過程卻很殘酷,兩萬人同時擠向城門,沒有絲毫的軍紀可言,一個人被擠到就是一大片。身後的北伐軍慢慢地靠近,無情地射殺眼前的仇寇。心中擠壓的恨意,終於得到了最痛快地釋放。
濟南的城牆算得上是一座堅城,當年燕王朱棣橫掃北方,卻在此處被鐵鉉堅守三個月。到最後實在沒有辦法,只好繞過濟南,破東阿、汶上、鄒縣,直至沛縣、徐州,向南直進,在靈璧大敗政府軍後,又突破淮河防線,最終攻佔京師。
若是沒有這兩萬朝鮮兵拱門,李好賢也沒有信心拿下重兵防守的濟南。
終於,倖存下來的朝鮮兵,在將無數的同伴擠下護城河之後,踩着同伴的屍體,鑽進了城裡。緊隨他們身後的,就是一直屠殺他們的火字營。
接下來的巷戰進行了整整一夜,翌日一早,殘存的清兵護着城中的清兵將領和官員,逃到了原德王府內。
明英宗朱祁鎮封次子朱見潾爲德王。初建藩德州,但朱見潾以德州地方貧瘠、風沙過大爲由,要求改建王府於濟南。明英宗未準。後來他哥哥朱見深繼位,終於同意德王建藩濟南,將都指揮司衙署改建爲德王府。朱見潾到濟南,大興土木,修建了壯麗宏大的德王府。相當於濟南的一個小內城,清兵死死守住王府大門,與外面的北伐軍對峙。
王鰲永清點人數,發現濟南高官只有山東巡撫方大猷不見了,其他人倒是逃得都挺快,在昨夜的混戰中也都保住了小命。
不一會,順着王府的城牆往下看,只見北伐軍押着一個人來到府門前,衆人凝神一看,正是方大猷。
方大猷雙手被反綁,一人一腳強迫他跪在地上。北伐軍削尖了兩根木棍,上面各懸着一行大字:認賊作父已經讓我同族蒙羞,屈膝投賊早完把你全家殺盡。
兩個小兵一人一根木棍,用力一插刺穿了血肉捅到方大猷肩頭,血水呲的一下冒了出來。
方大猷疼的呲牙咧嘴,偏偏雙手反綁,一動也動不了,只剩下痛苦地哀嚎。
王府內的漢奸頭子王鰲永,看了之後竟然屹然不懼,他不是一般的漢奸,他已經把效忠大清當做了一件光榮的使命。
王鰲永怒道:“射死他們。”
“大人,他們躲在方大人身後,射死他們方大人也會被射殺的。”
王鰲永罵道:“你眼瞎麼?射死方大人,纔是對他的搭救。”
小兵們不敢違逆,拔箭就射,但是誰也不肯射殺方大猷。箭矢軟綿綿地飄了過去,被北伐軍小兵輕飄飄地格擋開,捂着肚子大笑,還不忘了對着方大猷踹上幾腳。
阿哈旦臉上青筋暴起,一刀砍翻一個清兵,從他身上槍過弓箭。
阿哈旦是滿洲貴族,精通騎射,一箭先是射穿了方大猷的腦門,避免他被放血而死。第二箭直奔北伐軍小兵,小兵大意之下,格擋不及,被射穿了臉頰,腮上血淋淋的一個洞。旁邊的同伴慌忙扶着他連滾帶爬逃了下去。
這個時候,把控了全城的李好賢,率領大軍來到王府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