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香茶樓中,侯玄演點了一壺上好的毛尖,對面的書生笑道:“好香,這必是贛州的雨前毛尖,一葉兩尖,顏色鮮潤、乾淨,香氣高雅、清新,好茶!”
侯玄演對茶葉沒什麼研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書生臉上雖然不動聲色,但是心底有些不快,這種語氣就像是上級詢問下級,讓他心中頗爲不舒服。
侯玄演卻已經習慣了這種說話方式,一時半會改不過來,也沒有必要改。說起來,除了懷裡這個女童,確實天下人都算是他的手下。
“相逢莫問名與姓,一杯清茶聚知音。走出這個門我與兄臺不一定會再相見,就不畫蛇添足了吧。”書生怡然自得地飲茶,雖然傲氣但是卻也不捨得丟下這上好的茶,他自己可喝不起。
侯玄演啞然失笑,仔細一想才明白過其中的原委,颯然一笑說道:“你不肯說,我卻想說一下我的名字,聽好了,我叫侯玄演,松江府嘉定人。”
一聲脆響,書生手裡的茶杯應聲落地,臉色凝滯。
“越..越王爺?草民拜見王爺。”
侯玄演哈哈一笑,說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姓名了?”
書生有些不好意思,訕笑道:“王爺肯問,已經是草民的榮幸,小可姓姚名啓聖,浙江會稽人。”
侯玄演凝神思考一番,對他也只是稍微有些印象,卻記不起是一個什麼人。來到這個朝代越久,以前的事淡忘的也就越多,只有那些歷史大勢還記得清楚。
其實姚啓聖是一個很混的人,最喜歡打抱不平,他二十多歲遊通州時,受當地土豪侮辱。姚啓聖遊說清軍,聲稱願以家財充軍,騙來一個通州知州,上任後先把那個土豪殺了,然後棄官而逃,來了一招空手套白狼。
辭官之後,他悠哉悠哉地在蕭山遊玩,看到兩個清兵侮辱少女,上前佯裝好語相勸,奪取佩刀殺了兵卒,救下女子送還其家。
後來通過科舉又當上了廣東香山知縣,他的毛病又犯了,不理會康麻子的鎖國令,擅自開放海禁,帶着大家發家致富,被康麻子判了個“擅開海禁、私通澳夷”罪被革職並判處死刑。後遇大赦,在廣東經商爲生。後來不甘寂寞,又讓他混到了高官,帶着施琅把臺灣打了下來。鄭家從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世人都以爲他們是大明的孤臣,是忠臣良將。殊不知他們的子孫多次上表稱降,想要做清朝的藩屬國,跟日本朝鮮一樣,從中華分離出去。
真的分出去抗清也行,他們還想做大清的臣屬,就有點噁心人了。海盜的血統,歷經幾代也沒有洗乾淨。
姚啓聖不光幾次出入官場,混得風生水起,娶媳婦也很有意思。他有一次看到一個姓何的姑娘,挽着袖子徒手舉起了石臼,驚得他下巴都掉了。那時候的石臼可不是拿在手裡搗蒜用的,而是很大的那種碾米用的。一個大概有磨盤那麼重...姚啓聖一看驚爲天人,馬上就央人上門提親,娶回家做了老婆。
侯玄演見他這次救人,也是有勇有謀,便起了惜才之心。現在朝廷太缺人了,一個滿剌加總督,就將自己的愛將吳易留在了海外,那可是一朝國公,豈能長期留在南海化外之地,遠離江南京師的富庶繁華。日本、臺灣、靖北都需要獨當一面的人才。
一般姚啓聖這種很混的人,往往恃才傲物,非得有功績足以震住他,可以讓他心生崇敬的人,才能壓的住。侯玄演無疑就是這樣一個人,年紀輕輕就立下這樣蓋世的功勳,遍尋青史再也找不到對漢人的功績如此之大的了。這個時代的年輕人,誰不曾聽過那些讓人熱血沸騰的北伐血戰。
如今是景祐二年,1649,侯玄演在國內足以比肩歷史上三百年後的一個人的聲望。
侯玄演開門見山,問道:“我覺得你這個後生還不錯,有意提拔你做個官員,你可願意?”
姚啓聖沉思片刻,爲難起來,他已經看到了開海之後經商的無窮潛力,這是一個註定產生很多傳奇鉅富的時代,但是同樣的他很想跟着自己崇敬的人,建功立業。
侯玄演見他竟然猶豫起來,輕聲道:“姚啓聖,你覺得什麼是官?”
姚啓聖謹言慎行,過了一會才說道:“爲民謀福祉,爲朝除弊端,做到這兩點的就是官。”
“你身上有俠氣,好打抱不平,成功後是不是心中有些快意?”
“是。”
“你任俠自喜,不過是助一人一戶,但是做官卻可以助成千上萬的人。屆時受人敬仰,被人歌頌,是何等的快意!”侯玄演說完,姚啓聖的眼色一亮,當即同意下來。
侯玄演暗笑一聲,說道:“如今滿剌加剛剛被我收伏,設了總督衙門,朝中定國公吳易親自坐鎮。我今任命你爲五品武德將軍,到松江跟隨水師一起去滿剌加,跟着吳易好好學。將來有了功績,必將你調回京師。”
一般人聽到發派到南海之角,肯定萬分不願,但是姚啓聖卻是個例外。他天生喜歡挑戰,不喜歡平淡,一聽這話竟然可以出海到那遙遠的地方,不禁喜上眉梢。
“下官蒙王爺知遇之恩,必當竭忠盡智,以報王爺。”
兩個人交談的久了,在侯玄演懷中搞得景祐一臉不開心,這根早朝的區別不大,和剛纔的熱鬧天差地別。
奶聲奶氣的童音傳來:“皇父,我要出去玩。”
侯玄演加封皇父攝政王,是今日早朝的事,外人尚不得知。
姚啓聖聽了這話,心中驚疑不定,侯玄演解釋道:“這是當朝陛下,今日早朝已經宣旨,尊我爲皇父攝政王。”
姚啓聖臉上平靜,未見波瀾,心中卻已經明鏡一般。他站起身來,對着小皇帝行禮,景祐最煩的就是這一套,例行公事臉色極不耐煩地說道:“平身。”
說完轉過身來,揚着小臉,嘟嘴道:“朕要出去玩,朕要出去玩!”
侯玄演唬了一跳,輕輕一巴掌拍在她的小屁股上,說道:“出宮要說我,再說錯了不帶你出來了。”
小景祐一聽,趕忙點頭,說道:“知道啦,知道啦.....我要出去玩。”
侯玄演這纔對目瞪口呆的姚啓聖說道:“行了,你明日一早去兵部,我回去之後就跟兵部說明,你領了官身就可以去松江了。”
姚啓聖起身離去,侯玄演望着樓下,長嘆一聲,抱着不安分的小皇帝繼續遊街。
每逢時代變革之際,都很缺少可用之才啊,開民之智迫在眉睫。好在掃盲班已經在金陵率先開展,那些讀了半輩子四書五經的書生,也算有了一條謀生之道。